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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云儿相爱相知,这段露水姻缘之后,她生下一女!”郗英指着云珠琦,“她是我们的女儿!我是她爹!”
这下,影卫们都明白了,为什么主子说他们是父女。
“你不是我爹爹!”云珠琦双目怒睁,眼底泛出血丝,指着郗英的鼻子,撕心裂肺的哭叫道:“是他,是他骗我……是我……是我害了亲爹爹和弟弟!”
云珠琦充满怨毒的眼睛盯着郗英。
郗英双目泛红,不禁失声说道:“阿云,你胡说什么?我跟你说了,我才是你爹爹!”
“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云珠琦愤怒的咆哮。
“即便他不是你父亲,也是你师父吧?”克里斯指着一旁影卫捧着的腰带,“我让人比对过了,你们用的飞刀一摸一样呢。”
随着派出去的影卫回报了更多的信息,线索千头万绪。克里斯也曾努力想把一个个独立的事实串联起来,但还是不够,她还需要更有力的证据,证明云珠琦和郗英的关系。他们之间,绝不像若水说的那般仅仅是因为深仇大恨,而是更加纠缠不清的关系。
云珠琦连看也不看郗英一眼,低声道:“我五岁生辰那日,这个男人出现在我眼前,说会教我功夫。那时候,他还不是这张脸!”
“五年之后,你才找到了云氏,对吧?”克里斯心想:她若真想跟你一生一世,你们私奔不就完了吗,显然并不是那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许尚这个寡廉鲜耻、猪狗不如的男人!若不是他从中作梗,我何需……”声音是从郗英齿缝中挤了出来。
“你先别激动。”克里斯耸耸肩,道,“可惜当你找到阿云的母亲时,发现她不但和相公相亲相爱,还又诞下一子,看来那许尚也不是生不出来,也许当年是他们太心急,才会去翡翠宫求子的吧?”
说到最后一句,郗英的脸上神色变幻,他立即咆哮:“谁知道他又借了谁的种?”
克里斯提不进什么劲跟这种自我中心、听不进去话的人争论,她问:“为此,你动了杀心!”
“他骗了我,让我哄着爹爹带弟弟去了他说的地方,我那时候不知道……不知道我会害死他们……”说到后面,云珠琦已是哽咽难言。
克里斯可以想象,一个小姑娘发现自己信任的师父,是杀害家人的真凶,而且自己还是帮凶时的心情。
“我是放云儿自由,许尚早该凌迟处死!还有那个小贱种!”他阴沉地道,“不过,我不傻,许尚家大业大,在泗州势力雄厚,跟翡翠宫也有生意往来,还有个在宿州做知州的族兄……正面硬拼,是可以直接杀了许尚,接走云儿,但接下来许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我不过是一个被扫地出门的小小侍卫,哪里敌得过他们,只怕最终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可不喜欢这个结局。我只要他们死,而我却不能死。否则就没有意义了。”
克里斯道:“所以,你就开始筹划在沙门岛扎根?经营自己的势力?你倒真的是沉得住气。”
“其实,我最初不过是想找一个隐姓埋名、藏身隐迹的地方罢了。”他嘿嘿笑道,“没想到上天对我不薄,让我碰上李庆这个废物。尽管毁了容貌,却让我在沙门岛做得风生水起,日渐兴隆。”
等郗英回到泗州,再次出现在云珠琦面前时,已是换了另一副面孔。云珠琦知道父亲和弟弟遇刺的真相,她天天在自责和愧疚中度日如年,偏偏这时郗英告诉她,他才是她的亲生父亲,而许尚不过是拆散他们一家三口的恶人。不知为何,她感觉得到了解脱,又对郗英言听计从起来。郗英一面教她飞刀术,一面在许妻身上下功夫。许妻本就讨厌云氏,郗英便安排婢女从旁怂恿,果不其然,半年之内云氏母女被赶出了许府。云氏无奈,只得投奔娘家,这正是郗英所盼,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海之隔。他对孤立无援的女子嘘寒问暖,自然很快赢得了信任,他相貌变化忒大,云氏哪里认得出来他便是当年的“神僧”。三个人真像是一家人那样幸福快乐的过日子,直到两年半前,许遵上任登州知府,他找到了云氏,并说出了自己对族弟之死的怀疑,他还说亲自查过当年案子的仵作,当场并没有发现许尚幼子的尸体,仵作是被人买通才这么说的。事后,云珠琦知道弟弟可能未亡,便与郗英对峙,云氏听到两人争吵,才发现了丧夫失子的真相。所有的祸事原来都是因自己而起,云氏羞愧难当,自缢身亡。
“我娘死前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是许家女,根本不是你的孩子!她也从来都没有倾心于你,她说她生是许郎的人,死是许郎的鬼,今生来世都与你毫无瓜葛。”云珠琦又恨恨道,“这两年来我与你相安无事,只是装作不知情,我不但加入了杀手盟,还跟舅父商量如何报仇,如何将你铲除!”
听言,郗英两颊的肌肉挤作一团,两条眉毛聚成山形,一抹阴影在双瞳泛起,而最后这句话更让他的心彻底凉透了,他本以为云氏突然寻死,是因为听许遵说了什么,他恨意难消,正想一年之内将沙门岛的事情闹大,最后嫁祸给知登州的许遵,到时自己带着阿云再远走他乡。没想到今日才知,自己反受他人算计,女儿还叫他舅父,反过来要谋害自己。
影卫们相当的安静,四周一片沉默。以前,太后居于深宫,他们对这位主子没有什么深刻的了解,有的是一种天生的忠诚与服从,此刻之后,他们对她便怀有了一种绝对的尊重。
石影更是惊异于太后的睿智,将回报的线索抽丝剥茧,眨眼间,她就联系起了这许多事情,这点不得不让人佩服。
只能说,克里斯为了摆脱萧索给自己带来的恐惧感,把解开沙门岛谜团看成是一种挑战,从而她专心致志,全神贯注,这里所有人的智力都无法与她匹敌,跟上她的思路已经十分吃力。克里斯展现出来的能力、魄力,让她看起来比太后本人还像太后。
张若水定了定神,最后开了口:“主……大人,如今真相大白,将这郗英押解候审吧。”
克里斯心想:事情只是大概明了,若说知道了全部真相,似乎还相差甚远。其中真真假假,死无对证。若郗英真是云珠琦的亲爹,那云氏死前这一手可真是高明,不但报了仇,还让父女俩反目;若真如云氏所言,许尚才是云珠琦的亲爹,那郗英害人在前,欺瞒在后,现在不过是自食其果。至于到底是与不是,证明不了,这里又不能测DNA,再说感情纠葛这种事情,本就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
哀莫大于心死,郗英一脸死灰,垂头丧气。原来他的用情至深不过一厢情愿,两情相悦却变作今生来世都毫无瓜葛,而那句“生是许郎的人,死是许郎的鬼”久久在他耳边回荡,他心中只道罢罢罢!他悲怆地喘了口气,又咽下吐沫,道:“大人,与其押解回京,郗某但求速死!”
一想到郗英会被带回京城,甚至可能再耍花样逃跑,自己不能手刃仇人,为父母报仇,云珠琦厉声道:“你不要以为这次能逃的掉,我不会放过你!”
克里斯想了想,过一会儿转头对张若水道:“解开阿云的穴道。”
张若水皱着眉头看着她,有些犹豫。
克里斯递来了鼓励的眼神。
张若水突地上前一步,左手双指一甩,云珠琦在肩上“肩井穴”和肘间的“曲池穴”被一股柔劲轻轻一拍,便解开了她的穴道。
“把飞刀给她!”克里斯低声说。
影卫从郗英的腰带上拔出了一把飞刀,当他把刀递到云珠琦面前的时候,她脑子一片空白,足足愣了好久,才说:“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克里斯眼神掠过来,冷冷望了云珠琦一眼,问:“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不是要杀死他吗?”
云珠琦眉头紧锁,她越来越糊涂了,这事发展至此,欧阳峰的为人已经彻底颠覆了她心中所想。
“他想求死!”克里斯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道:“你想杀他!这不刚好?”
云珠琦听了,讷讷地竟再说不出话,她接过飞刀,站起身来,走到郗英面前。
但见她的手腕微抖,刀尖寒光一闪一闪。
郗英神色越发淡然,嘴角紧闭,面上竟然丝毫没有惧色,只等着死亡降临。
只是,那刀便在郗英喉咙前三分之一处停了下来。云珠琦的手紧紧抓在刀把上,此刻微微的颤抖,她厉声道:“我弟弟呢?我知道他还没死,你若说出他的下落……我……我便饶你不死!”
克里斯心中长叹一声:真要杀,这会儿早就咔嚓一声,手起刀落了!你口口声声说要他死,真有机会了,你却给自己找了个不杀他的理由。人就是这样感情复杂,爱恨交织,小丫头只能说,你还不是十足的恶人。
克里斯无非是要试探一下云珠琦,正暗自思忖着,突然见郗英抬眸望了自己一眼,表情十分微妙,她有些愕然,努力想要分辨郗英到底打算做什么。
谁知,郗英发狂般笑了起来,与云珠琦说:“那小杂种让我扔到蝎岛上,早就死了!”
碧光一闪,血光崩现。
郗英已倒在地上,颈间血流如注。那伤痕颇深,人头软软地耷拉下去,扭曲的面孔不知是因为最后那狰狞的狂笑,亦或是死时的痛苦造成的。
云珠琦呆呆地凝视着郗英,她手刚划出了一道血口,便愣了一下,谁知郗英的脖子就那么迎了过来。
克里斯心中惊叹道:十年之前?蝎岛?莫不是那土娃便是许尚的幼子,也就是郗英没有杀他?干嘛突然故意拿话激怒阿云?是自觉回京也难逃一死,还是说你更喜欢这个结局?
“这是你找死!”云珠琦说这话的时候,紧咬着嘴唇,强忍着痛苦不呻吟出来,却不断地摇头。
忽然,她身子向下一滑,竟“扑通”跪倒在地,接着恭恭敬敬地向尸身叩了三个头。
这一个突生的变故,让众人惊诧。两人之间纠葛甚深,正如主子所言即便他们不是父女,也是师徒,她能磕着三个头,还是顾念师徒情谊。
克里斯又看了一眼郗英的尸体和跪在旁边的云珠琦,微叹一声,心道:反正土娃也死了,现在告诉云珠琦这些,也于事无补了,不如就让她以为那孩子已经在十年前死了的好。郗英,说到底你也不是全无底线、十恶不赦的坏人,却硬要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累不累啊?说你们不是父女,可在这一点上,你们两个却莫名的相像啊!
突然“哥哥、哥哥”一个孩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才想起了是王赟,让人带了上来。克里斯见王赟缓步走了过来,不知怎么得,才几天没见却觉得这孩子长大了,沉稳了很多。
克里斯伸手拉过他,问:“怎么几天没见,你还跟小脏猴一样?”
“我这几天跟……”他瞥了一眼云珠琦,结结巴巴道,“跟姐姐都在岛上。”
“委屈你了!”克里斯道。
王赟赶紧摇摇头,道:“我没受委屈!”
张若水一挥手,让人抬走了郗英的尸体,而后缓缓道:“大人,这女子如何处置?”
克里斯还没回答,王赟就跪倒在她脚下,小小身躯一挺,道:“哥哥,你饶过她吧!”
克里斯小小的吃了一惊,心道:这孩子前两天满脑子都是报仇、报仇、报仇,今日一开口竟然是替别人求情。
云珠琦冷冷一笑,道:“傻小子,我不用你求情!刚才我杀死的男人,是我师父!而且我不但杀死了师父,还害死过父亲、母亲、弟弟……我就是一个不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