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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周寒所料。
周毅正在与陈禀下棋,看到周寒和方青梅来问安,倒也没说什么,便将两人打发出来了。两人又到了前厅,周夫人见周寒牵着方青梅的手,先是讶异,随即高兴,只是当着陈夫人的面不好说什么,便拉过方青梅去:
“刚才陈夫人还在说,你不爱这些颜色鲜艳的料子。我们两个看着合眼的给你挑了六身衣裳。你再看喜欢哪个,快来自己挑挑,让他们赶着年前做出来。”
方青梅娇憨一笑:
“还是两位娘亲帮我挑吧!只要你们挑的,我都喜欢。”
一旁周寒倒是走上前来,在布料中略一翻检,挑出一匹翠绿一匹月白绣花的样子,侧身低声问方青梅:
“这个白的做短袄,绿的做条裙子吧?我记得你在京城时穿过这么一身,很是素雅好看。”
他微垂着眼看着方青梅,眉眼之间含蓄的笑意落在方青梅眼里,说不出的温润柔和。
不知怎么的,这一刻方青梅忽然觉得周寒此时的样子有些——陌生。
以至她一时竟有些愣神了。
周寒见她不做声,又走近一步,低头去看方青梅脸色:
“怎么,你不喜欢这两个?”
“……啊。”方青梅这才回过神,慌慌往旁边退一步,别开目光,手忙脚乱摸着眼前的料子,“我,我喜欢夏天穿浅色,看着清爽……不过过年的时候穿白色绿色,会不会素了点?”
“那就做这个红的吧。”周寒又扯过一匹料子,笑看着方青梅,“说的也是,成亲头一年,还是喜庆点好。可以再配个银灰的坎肩。”
陈夫人倒还好,周夫人何氏从未见过自己二儿子如此温和耐心的一面,此时颇为惊讶,赶忙笑着唤过绸缎庄来送料子的师傅:
“老于,刚才阿寒说的这几个颜色都添上吧。”
方青梅刚要推辞,何氏看看周寒,又看看方青梅,笑着打断她:
“难得阿寒为你挑了,现在做了留着天暖和了穿也一样。青梅就别推辞了。”
陈夫人也在一旁笑:
“青梅,你这大大咧咧的。我看着渐梅比你还要细心些,你就听他的吧。”
方青梅只好点头。
周寒这才罢休,又回头问道:
“于师傅,你们庄上有没有颜色素净些的厚密的皮毛?”
上了年纪的裁缝师傅也是周家用惯了的,此时笑眯眯看看方青梅,又看看周寒:
“二少爷是想为二少奶奶做件大衣裳?正好前两天庄子里新来了几块雪貂,虽然掺着些灰,也算上好的了。过午我回去就叫人送来给少夫人看看。”
周寒看看何氏和陈夫人:
“母亲觉得如何?”
何氏先笑道:
“我觉得很好。里头用银灰素缎做个里子,再镶一块白狐毛皮做领子,肯定又好看又挡风。”
周寒听了点头:
“那么这么定下来吧。母亲你们慢慢挑着,我和青梅跑了一天,先回去歇一歇。”
说完拉着方青梅向何氏和陈夫人行了礼,才从前厅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梅园里走,周寒眼中笑意盈盈脚步悠然,方青梅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进了梅园,一路蜿蜒回到房中,房里早被炭盆烘的暖意融融。周寒先褪了自己身上的袍子,又亲自到方青梅身边,抬手为她卸了身上的狐狸毛大氅,一起递给小凤。
眼看着小凤笑容满面的退出去,方青梅这才舒展舒展身体,在桌旁坐下,自顾自倒了一碗热茶,仰头喝下,然后才又倒了一碗推给周寒,才往桌上一趴:
“这会总算能松快松快了。”
说完抬眼觑着周寒:
“周渐梅,难道往后我天天都要陪着你这么演?”
周寒轻笑:
“是我连累了你,有劳方大小姐了。”
“……倒也没什么。不过刚才一路从老夫人房里到周老爷房里,又到我娘和你娘面前,我笑的脸都快僵了。”方青梅边无精打采的说着,边抬头瞅了周寒一眼,忽然直起身,若有所思打量着他,“……周渐梅?”
周寒一边喝茶,抬头看她一眼。
方青梅又往前凑凑,仔细上下打量他一遍,手指摸上自己下巴。周寒被她盯着打量半天,禁不住也有几分不自在:
“怎么?”
“咳,没什么。”方青梅收回目光,顿了顿,到底还是性格爽直藏不住话,又抬头看他,“我总觉得,好像自从在杭州见到你,就觉得你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周寒放下茶碗,挑眉看她道:
“哪里不一样了?”
“嗯……从前总是冷冰冰的表情,这两天脸上似乎总是笑着的。”方青梅一边打量他,一边又道,“脾气也变好了,不像从前,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带刺似的,好像我欠你八百两银子一样。”
周寒提起茶壶先为方青梅添水,又为自己斟满茶,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问着:
“那你是喜欢我从前的样子,还是喜欢现在这样?”
“……”
方青梅听着这话,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些的别扭,只是也没深想,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玩着茶碗碗盖,笑眯眯道:
“我觉得现在这个你比较好。比从前有人味儿。”
“……”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有人敲门。
周寒起身开门,见是小海送了一封信过来:
“少爷,大少爷从杭州捎回来的信。”
说完便行礼去了。
周寒回到桌旁坐下,拆开信扫了几眼,道:
“大哥在信上说,南京的事办的差不多了,估摸今日便能从南京出发,直接回扬州来。估摸早则明天晚上,晚则后天一早就到了。赵睿和徐三公子徐飞也跟着一起来扬州。”
他皱皱眉,抬头瞥一眼方青梅,道:
“还有你那位至交好友,徐二公子徐鸿展。说要跟着一起来探访陈大人和陈夫人。”
方青梅一听,先是高兴:
“这个年可要过的热闹了。”
随即想起远在京城的陈凤章,便有些失落:
“……若是陈凤章也能来扬州就好了,大家就可以团聚了。不过韩小姐的身体不太好,他肯定来不了吧。”
周寒没有作声,顿了顿,才将封在信封中的另一只信封抽出来,轻轻扣在桌上:
“徐鸿展给你的信。大哥一起托人寄过来了。”
顿了顿,不动声色道:
“这位徐二公子,还真是个豪爽不拘小节之人。”
“徐扬写信来了?这倒是稀罕。从前他只会叫人从西北给我捎酒来,倒从没有写过信呢。”方青梅颇为疑惑的拿起信封,三下两下拆开,边低头看着,边心不在焉道,“徐扬为人直爽,又从军多年,为人处事自然粗犷些。不过他这人很好,我倒是很欣赏他这样的性格——”
可是看着看着,脸上神色便渐渐沉了下去:
“……糟了。”
周寒此时心中有些不快,一边起身收起手中信封,一边头也不抬问道:
“怎么了?莫不是徐将军又要给你送酒来喝?”
方青梅放下手中信纸,抬头瞪着周寒,有些手足无措的满满站起身来:
“徐鸿展说……他听说了周大哥代你成亲的事,还有……听说了你和令姑娘要好的事。”
周寒整理书信的动作顿住,转过身来,静静看看她手中的信纸,又抬眼看看方青梅。
方青梅吞吞口水,看看周寒脸色,又慢慢说道:
“徐鸿展在信里说……呃,你‘欺人太甚’,叫我稍安勿躁,来扬州后他会想办法帮我——帮我不再——呃,不再受这种委屈日子。”
周寒冷笑一声,垂眸继续整理手中书信,半天才凉凉出声:
“这位徐二公子,果然人很好。这就要来英雄救美了。”
周冰在信中并未透露什么消息,可见应该也不知道徐扬已经知晓这些。
任是周毅和周冰再有手段,瞒的再好,众人悠悠之口难防,纸里也包不住火。当时周寒不肯成亲,与醉春楼的令晚秋见面,又在醉春楼里厮混半月,以及周家大公子代二公子在京城娶妻之事,扬州城里知道的人不少。
此等韵事,再经众人添油加醋,也只会越来越走样。
周寒只好猜测,这位徐鸿展徐将军,许是从众人之口听说了蛛丝马迹,才知道了这些。
相比于方青梅这个“苦主”的手忙脚乱,周寒这个“欺人太甚”者反而十分镇定,一边坐在桌边喝茶,一边垂着眼道:
“让小海去打听着消息。明日徐将军什么时候到扬州,我亲自去迎接。”
方青梅着急的在房中满地乱走:
“我不担心别的。徐扬千万别写信告诉陈凤章就好。到时候见了面还得好好嘱咐他,别在父母亲面前说漏了嘴。你说好好地,他忽然来添什么乱?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啊?”
“他是怎么知道的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想怎么样。”周寒喝着茶,抬头看着方青梅,轻轻冷笑,“我看这位徐二公子不光是个直爽之人,还是个情深之人。只怕到现在,对你尚未死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