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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吵吵闹闹脚步不停,方青梅跟在周寒身后一路气的跳脚,周寒拿准了她也不好意思再还手,一耳进一耳出的听着她指摘自己,直直朝着听雨苑而去。一进了院子方青梅怕被陈夫人听出端倪,便不敢再多说,只好偷偷一直拿眼神剜着周寒。
周寒只作没看见,进了屋先跟陈夫人问了安,然后笑道:
“那会凤章兄遣人回来报信,说韩大将军与父亲详谈甚欢,留下他们用饭了,叫您不用等着。正好今日无事,我与青梅想着还没尝过这边新厨子的手艺,所以干脆过来陪着母亲吃午饭吧。”
陈夫人听了只有高兴,接着便吩咐着叫厨房加菜。三人在屋子里坐下,周寒又细细问了陈夫人近来身体如何,吃的什么药,可觉得好些了。陈夫人正一一与他聊着,丫头过来报了几个菜名,陈夫人与丫头商量着吃什么菜的功夫,方青梅瞅了周寒一眼,小声嘀咕道:
“马屁精!”
周寒只作没有听见,倒被说完话转过身来的陈夫人看见她的表情,坐下之后笑着问道:
“挤眉弄眼的跟渐梅说什么了?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周寒不待方青梅开口,先温声笑着说道:
“方才我问母亲病情,青梅偷偷笑我是马屁精呢。”
陈夫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回头指头便点到方青梅脑门上:
“你这孩子!怎么成了亲了反而越长越倒回去了?可不能跟自己夫君这么个说话法。亏得渐梅脾气好,不跟你计较。”
三人说说笑笑吃了一顿午饭,又坐着聊了会儿天,过了午时不久,就见陈禀和陈策回来,行礼坐下,陈凤章看看陈夫人,又看向周寒和方青梅:
“韩大将军性子急,中午吃着饭便请了一位测字的郭先生来,同父亲一说,便把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了。就在下月十六。”
陈夫人看看陈禀,又看看陈策:
“还有一个月出头?是不是仓促了些?宅院到时候还不知道能不能收拾出来。”
周寒看看陈策:
“是稍微仓促了些,紧着些也来得及,不过这两天我手头有些要紧的事走不开,恐怕帮不上忙,这阵子只怕凤章兄就得多辛苦了。等会我去问问粮行的夏掌柜,叫他帮着张罗张罗,多安排些人手到宅院里帮忙赶着收拾出来,家具就不急了,可以先定些现成的。只是宅子里布置的花花草草,只怕就不能照着预想的样子慢慢栽培了。”
陈策点着头,又道:
“不妨事,我自己也应付的来。韩大将军那边的媒人,请的是兵部尚书徐朗徐大人。今日席间韩将军把徐大人也请过去了。”
说着看向方青梅:
“徐扬也跟着徐大人一起来了。他前月才从西北回来,听说你也在京城,还说过两天要来拜访你,给你送酒过来呢。”
方青梅听了颇有些高兴:
“他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往年不都是春夏之交才回京城的?”
“西北粮草紧缺,他有兵部徐尚书这层关系,这回事奉命回来调拨粮草。眼下粮草尚未准备周全,徐扬可能得在京城待的久些。”顿了顿,陈策又道,“徐扬的年纪也不小了,听徐尚书的意思,大概是想着让他趁着这阵子在京城相看个姑娘,好快些把亲事定下来,也好有个借口将来把他调回京城来。”
方青梅听了这话,轻叹一声:
“西北那地方,任是谁也不愿呆的久吧。”
周寒听着两人对话,捧着茶碗,慢悠悠问道:
“这位徐扬,是徐尚书的次子,三公子徐飞的二哥?”
陈策点头:
“正是。”
周寒看看方青梅轻笑:
“与你是旧识?难怪赵睿与徐小公子闹得那些笑话,你知道的那么清楚。”
方青梅想了想,哈哈笑道:
“倒不如说是酒友更恰当。这位徐公子十分讲义气,他每年回京城来探亲,总不忘了给我捎回几坛西北的高粱酿回来。说起来这些年真喝了他不少好酒了!”
谁知当天晚上,徐扬便携着几坛好酒,敲开了周家别院大门。
陈策恰好不在,去了新宅那边忙着打点收拾。徐扬被周管家请到了偏厅,那边小海被打发去了书房报周寒:
“一位公子,自称姓徐,说是来给您和二少夫人送贺礼的。”
周寒一听心中已经有数,思量片刻,才吩咐小海:
“去请少夫人也过去偏厅吧。就说是兵部尚书府的徐二公子来访。”
小海应声而去。
这边周寒慢慢走到偏厅的时候,徐扬已经等了会,见周寒进来连忙站起身来。二人相互见礼,周寒缓步落座,只是徐扬见周寒腿脚不便,眼中闪过藏不住的讶异,正待开口寒暄,身后一声脆响:
“徐鸿展!”
徐扬回头,见进来的正是方青梅,环髻云鬓,素纱衣绿罗裙,秀眉笑眼,不由得先愣了一愣,待回过神,才笑道:
“从前见你总是男子装扮。乍看这副模样……着实有些不习惯。”
方青梅笑眯眯在对面坐下:
“我成亲的时候还专程托人给你捎了请帖。谁知你贵人事忙,竟也不肯来喝一杯喜酒。这回是不是来跟我赔罪的啊?”
不待徐扬答话,周寒一边起身为徐扬添茶,一边轻笑道:
“徐公子来者是客,周少夫人就别这么咄咄逼人了,请你且顾着主客之道,替为夫长点面子吧!”
方青梅这回总算听出了周寒是在话中有话的提醒她不要失礼,便也认份的收敛动作语气。徐扬倒不在意,一边起身接茶,一边对周寒笑道:
“不妨事,都是旧识,开玩笑习惯了。我与陈凤章要好,所以出来吃酒陈凤章偶尔也带她一起来。中午匆匆见了一面,话也没有说尽兴。今晚我本想来找陈凤章叙叙旧,顺带见见方小姐,谁知凤章竟不在府中。”
边说着,他坐回座位,指指放在偏厅门口的酒坛子和两口大箱子,对方青梅笑道:
“你还真说对了,我此行正有赔罪之意。当日你成亲,我因故不能前来,也没送贺礼给你。这里是几坛你喜欢的高粱酿,箱子里是一套银器,几幅西北特产的羊毛织布绣品,还有焉支山那边销过来的上好的胭脂水粉等等,各式各样都有。这些都是给你成亲的贺礼,只是晚了这半年,还请周少夫人你不要嫌弃,大方笑纳才好。”
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面红纸,递给方青梅:
“不过这不都是我送的。有不少都是你远在西北的故友托我捎来的,我可不敢独揽功劳。”
方青梅起身接过,却是一副贺礼单子,上头各式琳琅满目的玩意儿写得慢慢当当,后头跟着一张名单,也足足列了十来个人名,都是她幼年在西北一起玩过的小朋友。看着看着,她不由湿了眼眶:
“徐鸿展,等你回去……一定记得替我谢谢他们。”
徐扬笑着点头:
“这是自然。不过若等我回去只怕还得等个小半年。今年西北大旱,西北粮草紧缺,这回回京城来筹措粮草,恐怕得待到年底也未可知。”
方青梅听他说着,走到门口抽抽鼻子笑道:
“这高粱酿味太香了,老远就闻得到味。”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兴奋的转向一旁的周寒: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明日你开刀,李先生不是说提前要用烈酒擦身吗?我正愁着搜罗到的酒都不够浓,这不就正好送来了?”
边说着按捺不住高兴,三步两步走回徐扬身边照着肩膀一掌便拍下去:
“徐鸿展,你来的可真太是时候了!”
徐扬听得一头雾水:
“开刀?谁要开刀?”
方青梅这才反应过来一时高兴说漏了嘴,不由收起笑来看看周寒。周寒无奈的摇摇头,温声对徐扬解释道:
“青梅这一惊一乍的,真是让徐公子见笑了。我的左腿受过伤,前阵子从京城打听了一位李涵珍先生,正准备明日用开刀断骨之法,治我的腿伤。只是凤章兄婚事在即,诸事挂心,未免岳父母分心,所以把这事暂且瞒着他们了。还有劳徐公子,此事切勿对凤章兄提起,切勿切勿。”
“这个自然遵命。”徐扬答应着,皱眉看着周寒,“周兄要用开刀断骨治法治伤?那位李先生的大名我倒是听说过,西北大营里如今还有一位大夫,正是他的徒弟,医术也十分高超,也是擅长用这种开刀治法为人治疗伤病。”
“徐公子见过有人用开刀断骨的法子治伤?”
“见过一二回。正是那位李先生的高徒所用的法子。”
“不知效果如何?”
“对骨折骨伤一类的病痛,却有奇效,”徐扬说着,又迟疑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用这种法子治伤,实在太受罪了,寻常少有人能忍受的了。”
徐扬在偏厅与周寒方青梅断断续续聊了半个时辰,见陈策一直未归,也不好久待,早早便告辞离去。送他走了,方青梅却一反刚才高兴的样子,满面忧心忡忡。周寒心中明白她所思所想,本想探问几句她与徐扬的旧事,看着她一副恹恹不振的样子,反而不忍心再说什么:
“时候不早了,明日一早还得早起,我送你回去,早点歇着吧。”
两人沿着曲折回廊往后院去。走着走着,方青梅忍不住又问:
“周渐梅,你是……什么时候立下了要入朝做官的志向?”
周寒看她一眼:
“怎么又问起这个?”
不待她答话,便道:
“自古士农工商,人分三六九等,读书入仕是成人上人的必由之路。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青梅不语,走了几步才慢慢说道:
“你现在,也算得上是人上人啊。难道非要去勾心斗角,坐上那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才算是人上人吗?”
周寒缓缓走着,许久才开口道:
“这一年来我许多想法都变了。唯独入仕这个想法没有变过。只不过,从前想着读书做官,是想着封侯拜相,光耀门楣,人前显耀。如今却渐渐明白,若是我有朝一日能位高权重,才能尽力护着周家长长久久,护着身边的人周全无虞。”
“周家如今财势渐渐显露,福王府近年也渐渐没落,不能庇护周家了。父亲年纪渐长,许多事已经力不从心;大哥虽然能干,毕竟独木难支。”周寒长叹一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周家若想长久繁盛,必得有人入朝,与大哥相互照应支撑。这个担子,我不挑起来,还有谁能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