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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连越全身僵硬,两手压在悬心胸口,就这么和他对视了三秒钟。虽然只有区区三秒钟,但他心里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和尚什么时候醒的?他听见了多少?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强势挽尊?
啊,好尴尬。空气都要尴尬得凝固了。
贺连越挠挠脑门,绞尽脑汁地准备构思开场白,可他的指尖稍稍一动,悬心卡在他腰间的手便又倏然收紧了两分。贺连越毫无准备地被他抱得更死了,下巴“砰”地磕在他胸前,两人同时吸了一口凉气,也不知道是谁更痛些。
此时,悬心的表情是这样的:-_-
而贺连越的表情是这样的:o_o
两人大眼瞪小眼,各自默不作声。一时间,整个房中只有慧能轻微的鼾声回响。贺连越紧咬着后槽牙,咬肌微微鼓起,鼻尖一点点渗出汗来。在第一滴汗落在悬心衣襟前的刹那,只听烛火“啪”地一声蓦地爆开。
光和影交相晃荡,让他们眸中的彼此都有一瞬间模糊,悬心的眼神变得柔软了,和这生硬的相拥形成鲜明对比。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说时迟那时快!
贺连越骤然一个起手,劈在悬心右脖颈上。悬心脸上还来不及表现出讶然的情绪,眼皮一沉,便失去了知觉,重新陷入昏睡中。随着悬心的手缓缓垂下,再也无力禁锢他。贺连越才神情狼狈地从他怀里爬出来,捂着心脏坐在床边喘气。
“和尚是不是伤到脑子了?这什么毛病啊!”
贺连越先给自己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因为手不听使唤地乱抖,半天才把腰带系了个囫囵。他脑海中不断回闪过两人刚刚对视的一幕,乱哄哄的,犹如被塞进了一大团麻絮,丝毫没有头绪。
他瞄了眼悬心,结果越看越心烦意乱,摁着太阳穴,暗自心道:“要是谁也能把我打晕就好了,就不用费脑子想东想西了。”伸手替悬心掖了掖被子,嘟囔道,“这事儿可不能怪我。虽然没人会相信,但真是你先动的手。”
窗外明月别枝惊鹊。贺连越不敢回头再看,跃上树梢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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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心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他抱着一个人,那人眉眼俊秀难言,生气的时候会眯眼,烦躁的时候会咬手指,高兴的时候围着他转圈。他听到那人漫不经心地说要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的火焰,既生气,又委屈。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其实那人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吧,只是当个小玩物逗弄这,心情好了就摸摸脑袋,心情不好就随手扔开。悬心使出全身力气,艰难地用手捆住了他。他想说:不要走,好不好?其实我一点儿都不讨厌你。然后……那人就把他敲晕了。
“悬心,你醒了?”
他睁开眼睛,视线渐渐明亮起来。慧能师兄端着药碗坐在他床边,欣慰地一笑,道:“醒了就好。师父说本该昨晚就要醒的,怎么你又睡了一夜,可把我吓坏了。”他拍拍胸口,心有余悸。
悬心一阵沉默,目光在狭促的房间扫略,没有遗漏分毫。
慧能问道:“你找什么呢?”跟着他的视线上下看,结果自然什么都没发现。一面在他背后垫了个隐囊,一面扶他坐起。
悬心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接过汤药喝下。慧能刚想拿勺子喂他,只见他喉结滚动,几下便把汤药喝了个干净。慧能喜道:“师父拿出了这许多名贵药材,果然有用。”其实玄慈给的好药是一回事,悬心自己内力高深,本身自愈能力就远超常人。换做别人挨完三十法棍就满山跑,早就一命呜呼了。
慧能道:“师父今日讲经去了。他留下了一封信,让我交给你。”他把信递给悬心,神情有些忐忑,不安地打量悬心的脸色,“这事关系重大,师父说要你自己拿主意。无论你怎么选,他老人家都愿意帮你。”
悬心不知慧能因何有此一言,猜想大概与贺连越有关,便默默地拆开了信笺。
然而,只看到前两行,他的神色便微微变了。捏着信纸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再收紧,险些把那纸片捏出一个窟窿来。
慧能虽没有私拆信件,但大致也料到了里面的内容。
他小心翼翼地说:“此去大理,何止千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也应该记不大清楚了。而且你师父究竟是不是天龙寺的人?现在是否还待在大理?这些都是未知数。依我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也不必太心急了。”
悬心盯着那封薄薄的信纸,半晌才轻轻颔首。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挟持你的神秘人。这人来者不善,肯定要对我们少林不利。只是功夫太变幻莫测,轻功犹佳,除了你,没人见过他的样子,这才屡次让他脱逃了。”慧能皱眉道,“悬心师弟,你可还记得那人的相貌和掳走你的细节?”
贺连越武功极高,悬心倒不担心他会落到少林手中。只是,他现在拿到了易筋经,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吧。悬心被慧能灼灼的眼神紧盯着,闭上眼睛,回忆了片刻,道:“是个和尚,男生女相,中等身材,十分瘦弱,内力刚烈。”
“果然是个和尚!怪不得能偷了师弟的僧袍,混入我们当中逃脱。”慧能将悬心说的特征一一记下来,起身对他说,“既然有了这些线索,那我得赶紧去告诉达摩堂的师兄们,免得他们抓错了人。”
悬心将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多遍,早已倒背如流,这才不舍地套回信封,塞到枕头下面。
然而,枕头底下多出的两样东西,占据了大半位置。
悬心疑惑地将那东西拿出来。
一是白玉通透的玉观音,观音的形容相貌莫名有几分熟悉。
一是被血浸透的易筋经,经过一夜风干,整本书发涨了许多,书页皱巴巴的。
“原来……不是梦啊。”
悬心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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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血迹!”
“师兄,贼人好像往那边跑了!”
“追,在树林里!”
……
漆黑潮湿的洞穴中,鸠摩智抱膝缩成一团。这个不知什么动物刨出的山洞,仅容他一人通过,洞口有高高的灌木丛作为掩护,这才一直没被少林僧人发现。他被贺连越拗断的那只胳膊,以一种极其怪异的角度横在胸前,食指戴着一枚非木非金的古怪戒指,身上数道伤口血流不止。
他偶一抬眼,被额发挡住大半的双眸,闪烁着幼狼一般的幽幽绿光。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裂的上唇。那原本如同花瓣的嘴唇,苍白发紫,与数个月前风光无限,受人敬仰的宁玛大师天差地远。
但他并不后悔。
和那些即将到手的绝世武功相比,这点伤算什么?
北冥神功、易筋经,不,远远不够,还有别的神功,六脉神剑、小无相功、天山折梅手、降龙十八掌……鸠摩智贪婪地咬着下唇,但很快又懊恼愤怒地皱起了眉头。如果不是那个和尚出来捣乱,他一定能拿到那本易筋经的。
其实易筋经的内容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和少林七十二绝技一样熟记于心。但无论怎么看,这些都是最寻常不过的养生道理,和内功秘籍没有任何关系。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鸠摩智闭上双眼,从脑海中搜刮出那段模糊的记忆。
十多年前,他还是吐蕃逻些城的小僧弥,从雪山大轮寺下来,跟着师父沿路化缘。他师父位分极高,所到之处,众人敬畏。那些蝼蚁般的奴隶跪倒在他们脚下,祈求佛祖宽恕前世罪行,使他们来生摆脱被奴役的命运。
他是师父最看重的弟子,身着红黄相间的袈裟,头戴红色僧帽,站在师父身旁,接受奴隶们的朝拜。广袤的草原,巍峨的雪山,清澈如镜的纳木湖畔,牛羊成群。
他忽然看见一个男人,头戴狐皮帽,身穿貂皮镶边的氆氇,腰插长刀,骑在一头黝黑的大马上,没有朝他们下跪。那个男人的马跑上土丘,居高临下。他从那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和法王相似的神情——怜悯又睥睨。
他很不喜欢那眼神。
他是上师的嫡传弟子,远近闻名的神童,天资聪敏,过目不忘。宁玛派要培养他做未来的吐蕃国师。区区一个贱民,有什么资格用这样的眼光看他?
他于是向那人走去,隔了几步路,没有走到近前。因为再走近一些,他就不得不仰头才能对上那人的脸了。他不愿意这样。
“你是什么人?”
那人的狐皮帽下,有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眉毛又黑又浓。但那人甚至不屑于和他搭话。
他恼羞成怒,左手抬起,右手压在腰前,两腿前后摆开,比划了一个攻击的姿势。那人“咦”了一声,笑道:“居然是‘火焰刀’。”
他大吃一惊,这是本门绝学,外人怎么可能通过一个起手式就看出来?
“火焰刀算什么?”那人嗤笑道,“等你到了中原,见识到北冥神功、易筋经、小无相功,甚至……九阴真经和九阳神功,才会发现,区区吐蕃,不过沧海一粟。你在我眼中,和那些卑贱的奴隶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