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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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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璟原本是心急如焚如坐针毡的。

    京城乱了,他想远远避开保住自己,更想去救人。

    救小九,救叶娇,救所有他心中的好人。

    但康王不让他走,高福也不让他走,宰相傅谦倒是自己跑了,李璟追出去,傅谦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着李璟,接着施了个礼。

    宰相日理万机、位高权重,平日见到李璟,只需简单施礼。今日这礼节很重,重得李璟不得不回礼。

    可他刚刚抬头,宰相便跑了。

    李璟也想跟着跑,但他看到一个人。

    贤妃娘娘正快步走上台阶。

    数日不见,她丰润美丽的脸颊消瘦得厉害,身边也不再有宫妃嬷嬷簇拥,但她仍精心梳着发髻,仍按品大妆,虽然眼中也有惊慌,却无畏惧之色。

    李璟的泪水夺眶而出。

    “娘娘,”他下阶相迎,道,“您快想想办法,救救小九,救救叶娇啊。”

    贤妃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这些日子焦心得很。

    “圣上怎么样了?”她问,“长公主那里有消息吗?”

    李璟疑惑道:“姑母在宫里吗?”

    贤妃曾管理后宫,如今即便被太子夺去权柄,消息也比李璟灵通。

    “请长公主来。”贤妃道。

    话音刚落,长公主李娴雅便带着一人,匆匆赶过来。

    这是李璟第一次见到天照。

    天照对李璟施礼,跟着长公主进殿,跪在皇帝床前,低声道:“圣上,出事了。”

    皇帝的手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刹那间,李璟目瞪口呆。

    他看看天照,看看皇帝,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大张着嘴,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着天照感激涕零地下拜。

    “活神仙,活神仙,本王给你磕头,谢谢你救醒父皇。”

    天照吓得跳起来。

    高福慌忙拉住跪下的李璟,同他讲:“圣上是中了毒,解毒后需要静养而已。”

    与其说是中毒,不如说是皇帝和高福一起,演的一场戏。

    贤妃一直怀疑太医署熬的药有毒,所以每日都亲自另熬一份,喂给皇帝。

    但皇帝认为,拔本塞源、刮骨去毒,比如履薄冰、小心防范更重要。

    有没有毒,试一试就知道了。

    他当然没有亲自吃药。皇帝把林奉御宣来,鉴别出药里都有什么,然后按照中毒性状,昏迷过去。

    当天,太医署便有了动静。

    审讯的事情交给长公主,她胆大心细,又以身体不适为由,唤走太医署许多人,仔细查问。

    除了肃清宫闱,皇帝还惦念另一件事:太子将会如何。

    这也是皇帝对太子的,最后一次考验。

    听说皇帝是中毒,听说毒已经解了,且看皇帝的样子,似乎已经醒了很久,李璟慌不择路挤开天照,跪在皇帝床头,扯着皇帝的衣袖,便大哭起来。

    他一面哭一面埋怨。

    “父皇您怎么不告诉儿臣呢?害儿臣担忧难过,以为您醒不来了。”

    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垂着头认错道:“儿臣昨晚抱怨您偏心太子,儿臣是无心的,父皇您别生气。”

    旋即他突然警醒,想起最重要的事,紧握皇帝的手臂:“父皇!快救救小九!救救叶娇啊!”

    “说吧,出什么事了?”皇帝被聒噪得想塞上耳朵。

    其实有许多事,他已经知道了。

    只是今日的事,令他震惊,令他失望,令他心痛,更令他心灰意冷。

    他震惊太子以安国公府全族性命,逼迫朝廷臣子;他震惊整个朱雀大道,写满太子罪状;他震惊那罪状里,竟有活埋百姓。

    皇帝捂住胸口,险些无法呼吸。

    他还失望。

    他失望太子三师,没有阻拦太子;他失望禁军有一半,都听从太子调遣;他失望自己用心培养的储君,竟成了这般模样。

    皇帝的心缩成一团,血液在身体内奔流而过,却似乎绕过了心脏。他的心皱缩成一团,憋闷疼痛。

    他心灰意冷,是因为民意。

    民意沸腾、民心向背,他精心培养的太子,如何还能即位为帝?

    太子的仁德是假装的,他的孝心也是假装的,可自己这些年想要把江山托付给他的心意,何曾有假?自己教他说话,教他理政,教他圣人之道,历练他、偏爱他,可如今他的回报,竟是这样!竟是这样?

    皇帝悲呼出声:“真心对待,反遭践踏!用心良苦,一败涂地!这是朝廷的耻辱,是我李氏皇族的耻辱!”

    他用手捶床,神色崩溃。

    李璟连忙扶住皇帝,劝道:“父皇您先别晕,您先救小九啊!太子派人去抓他了!”

    救完小九,再晕不迟。

    皇帝手指颤抖,把虎符递给天照。

    “那旗子,”他摇头道,“想必都是小九布下的。不去救他,他今日必死。”

    太子的心肠如何,做父亲的最清楚。

    以前他们兄弟尚能虚与委蛇,如今拔刀见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的儿子们,终究是同室操戈、刀兵相向了。

    天照疾奔而去,长公主和贤妃娘娘也向皇帝靠拢过来。她们一人扶住皇帝后背,一人为皇帝端来参茶,关切紧张,纷纷询问。

    而皇帝只是道:“长公主问得怎么样了?下毒的,是他的人吗?”

    皇帝的声音很低,却仍能听出细微的颤抖。

    仿佛结果很重要,却害怕知道。

    下毒的人是李璋吗?

    他这个儿子,还要心思歹毒、欺君犯上到什么程度?

    他可知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到现如今,仍然不舍得杀他吗?

    长公主李娴雅的眼神一瞬间暗淡下去。

    “皇兄,还是先养好身体吧。”

    皇帝这一年来缠绵病榻,要么是真病,要么是装病,真需要养好上朝了。他还年轻,还有许多光景。

    皇室要重拾威望,朝廷也要抖擞精神。

    “你说!”皇帝深吸一口气,催促道。

    李娴雅想了想,叹息道:“不算太子的人,是以前禁军统领阎季德的女儿阎寄雪。宫里原先有个太医署的宫婢,是阎季德收养后送入宫中的,听从阎季雪的安排,给皇兄的汤药里,混入了与药理相悖的药材。因为是药材,所以测不出毒。”

    但是吃多了,积累到一定程度,必然在某一日暴病而亡。

    李娴雅询问出的下毒手法,同林奉御查到的一致。

    “不是太子的人?”皇帝额头青筋暴起,他突然挣扎着想要起身,冷笑道,“阎寄雪,不正是他的人吗?”

    “拟诏!”皇帝转头看向高福,“去给朕拟诏!”

    “圣上,”高福跪地道,“玉玺在前朝,不在此处!”

    “没有玉玺,朕还有尚方斩马剑,”皇帝眼中落下泪水,“朕还有‘如朕亲临’金牌,朕……”他说不下去,目光落在李璟身上,抬袖指着他,道,“你去!处死他!给百姓一个交代,给朝臣一个交代,给大唐江山,一个交代!”

    真正让李璟痛哭流涕的,是他最终抱着斩马剑,走出大明宫,要去处死他的哥哥。

    他知道,他的二哥,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二哥了。

    二哥他贪恋权势、步步为营、欲壑难填、心狠手辣,终于走到今日这个境地。

    可那是他的二哥。

    那是他从小到大,敬重的、依赖的、急切想要多一点陪伴的,二哥啊。

    自从想到二哥会同小九决裂,他就在担忧这一天,害怕这一天。

    如果天无公道,他可能会在小九坟前撞死自己。

    可如今天有公道,他竟要亲手去杀他的哥哥。

    李璟希望自己的马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他还是出现在宽阔的朱雀大道上。

    走在去杀死亲兄弟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