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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听到兴起,猛然间齐云璐的评书表演被打断,人圈发出一阵不悦的嗡嗡声,大家齐齐去看是谁来了。
等看清踩在门槛后的人是谁,嗡嗡声慢慢的变小了,很快就消失了,茶馆里鸦雀无声。
坐在人群正中的齐云璐惊讶的看着原本头碰头往自己身边挤的人都退去了,闪开了他面前通往门口的道路,捏着茶杯,齐云璐抬头一看,吃了一惊,但马上笑了起来:“原来是龙川堂的山猪大爷啊。”
山猪就站在茶楼门口狠狠的盯着齐云璐,手臂高的门槛就擦着他的腿肚子,他一手转着两个福寿球,另外一手举着一张被撕得奄奄一息的大白纸,看着人群闪出来的齐云璐,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现在龙川选举,我们八爷作为候选人一直跟随刘国建大人,大力提倡卫生选举、清洁选举、玻璃选举,你齐云璐敢顶风作案,没事干往咱们码头区糊烂纸啊!”
齐云璐定睛一看,那家伙手里不就是刚刚贴到外面去的招工广告吗,竟然还没半小时就被这混蛋撕下来了,上面纸茬子上的浆糊还热着呢,但是谁敢随便得罪山猪啊?
齐云璐赶紧站起来,人群立刻给他分开一条路,宛如羊群礼送被狼点名的羊羔,齐云璐跑到山猪面前,又是弓腰又是作揖,指着山猪手里的烂纸,陪着笑道:“这是我刚贴上去的,委实不知道你们龙川堂最近不让贴广告,我不是着急找熟练工救场子吗?”
看对方客气,山猪脸色缓和了不少,但是口气还是很强硬,他咳嗽了一声说道:“不知道你就敢随便贴啊?懂不懂码头区也要有大人物来视察的!到处都是烂纸糊着,这不是丢龙川的人吗?”
“我知道!我知道!多谢山猪大爷给我纠正错误。”齐云璐笑嘻嘻的从山猪手里拿过自己的广告,一点也看不出恼火的模样,他说道:“这不就是看着码头区找工作的壮劳力多吗?我去县城贴。”
山猪愣了一下,竖起眉毛叫道:“县城也不许贴!”
“怎么?”齐云璐愣了。
山猪语塞了一下,想了想,也没想好理由,但随即恼羞成怒道:“小齐,你小子,也是想雇佣选民给自己投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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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前,山猪正笑容满面的陪老大聊天,因为加入了民主党,又为民主党鞍前马后:陷害了王鱼家、火烧了张其结宿舍楼、把郑主编家的猫都给“耶稣受难”了,虎眼八爷翁拳光得意非常,上午闲得没事做,就拉着山猪吹嘘自己。
当然在虎眼八爷眼里看来,这不是自己太过不要脸,而主要是演练:这年头西学入境,新鲜词满天飞,儒家那些东西也都被赋予了新意义,不先吹熟了,随便和客人吹,说错了话伤了自己面子怎么办。
“想当年魏忠贤就是阉党党魁,手下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那可是权势滔天,放在现在皇帝怎么着也得封他个公爵,还是铁帽子!要知道咱们大宋可是没有宦官的,也就是说宦官可以生儿子!那可是荣华富贵、一手遮天啊,什么忠良、什么东林党,想杀谁(停顿),就杀谁,看谁不顺眼了,一句话:‘给爷爷宰了!’,就宰了;看谁工厂好,一句话:‘把工厂给我收了!’就收了;要是放在现在,受贿那得是论斤收,而且还不收金银,太沉,不好放,咱就收纸钞!存银行里,反正纸钞无限制兑换银元,不亏本!那满院子都是纸钞!而且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皇发的纸钞,比咱们宋钞和反洋都值钱!美金我都不收的!”翁拳光唾沫横飞的讲着,眼睛微闭着,满脸都是陶醉,看样子是沉浸在满院子都是英镑的幻想中了。
至于金银汇率、金融银行,翁拳光自然是不懂的,羡慕英镑,仅仅是因为纸面上同等面值英镑可以兑换更多银子而已。
他只知道十英镑纸币比十元宋钞纸币更值钱。
魏忠贤和阉党这些事都是他请来的老儒生告诉他的,越听越觉得威风,他个人认为:虽然他很正直,但是既然自己被阉党三顾茅庐请入帅府,没法子,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吧,为了陛下的荣耀、国家的安危、党的声誉,什么刘备、关羽、东林党、岳飞、曾国藩之流的“忠臣”也必须得提出来宰吧宰吧,谁叫他们和伟大的阉党作对呢?
“‘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旁边的山猪为了避免打哈欠的**,不得不更深入研究老大的话题,他竖起手指扳着计算:“嗯….40+10+10+5+5……嗯…..阉党心腹也就是7…7…7……也就是120号人左右吧!老大,您是105,就是阉党心腹啊!而且您这么正直、这么有才华,很快就能升进前二十位吧?”
翁拳光脸上笑着,嘴上却啧了一声表示反驳,接着又唉了一声,叹道:“只可惜钟家良,不,只可惜皇帝不认识我,否则,我哪里能排105号呢?虽然人必须要谦虚,圣经也要我们谦卑,但是实话说,惠川堂只是运气好,唉,要是当年换了我,我给皇帝树电线杆子的话,党证编码怎么着也得是前9位!”
“那是!不过您不要担心,上帝有时候让小人蹦?,其实就是为了看笑话,最后让他灭亡!”这个话题是关于翁拳光老对头翁建光的,他说了不知几万遍了,山猪拍马屁很有经验,张嘴就来。
但是翁拳光怒目瞪了手下一眼,叫道:“咄!闭嘴!谁让你诅咒别人的?你就是神吗?”
山猪配合表演,装作很羞愧的样子低下了头,翁拳光仰头看着自己的水晶大吊灯,双手合十道:“主啊!圣母啊!我当然不会诅咒别人,但是您肯定很公正对吧?小人让他灭亡好了!阿门!”
看老大祷告完了,满脸舒畅的样子,山猪不由的心中又起了表现的**,他拿了个水果一边吃着,一边笑,说道:“老大啊,还是您有眼光,昨天上午听方秉生提了一句龙川的报纸也要盯着,您就让我赶紧盯住郑主编了。您说怎么这么巧,恰好郑主编一家都出门了,家里没人,我就派小弟卸掉他家门上的老爷锁进去一看,哈,又是怎么这么巧,他家的白猫就在院子里晃悠呢!结果我轻轻松松的让小弟用他家的猫给了他个下马威!哈哈,老郑现在吓得尿裤子了吧?”
“而且啊,我们刚去盯老郑家的时候,就看到老郑的媳妇抱着那白猫在门口买菜,可爱那白猫了,白猫窝在她怀里那叫一个温顺啊!回家一看,白猫惨死在门上,就算老郑是流氓,可是她媳妇就哭惨了啊,哈哈!”山猪说着,做出了一副怀里抱着猫尸体脸上悲痛欲绝的表情:“要是老郑知道是咱们干的,现在肯定怀揣着一斤的英镑趴在咱家门口求您收下呢!”
说着山猪对翁拳光竖起了大拇指叫道:“老大!真是天助我也!您真是英明神武!”
“哈!为什么这么巧?因为神看顾我呗!神给我好运气!”翁拳光也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两人高兴非常的时候,有手下喽?来报:齐云璐在码头咸通茶楼贴了招工告示。
其实方秉生和洋药行会压根没正眼看过齐云璐,人家第一眼就没把齐云璐列进危险分子头衔里面,但是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方秉生在龙川放个屁都是香的,谁敢反对方秉生,就算是和反对者走得近都得干掉,起码龙川堂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尽管方秉生这个经验丰富的人没有在乎过齐云璐这个家伙,还略用一点小钱就收买了齐云璐当眼线,但是龙川堂不知道啊,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心,以及手里有的是流氓混混和车夫的人力,因为齐云璐算长老会那边,翁拳光连齐云璐都一并监视了。
所以咸通茶楼的龙川香港环球国际建筑公司招募告示一出来,翁拳光立刻就收到了报告。
“什么?还敢顶风招工?是买选票吧?张其结和王鱼家的下场这个姓齐的居然视而不见?难不成他就是铁心要做和阉党作对的东林党匪徒不成?”翁拳光拍案而起,指着山猪道:“立刻给我解决掉这个混蛋!老虎不发威,以为我们是病猫吗?还居然贴到我们地盘来了!”
所以十分钟后,山猪就杀到咸通茶楼,先撕了那告示,才去里面训诫“顶风作案”的齐云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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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齐,你小子,也是想雇佣选民给自己投票的吧?”山猪大叫道。
齐云璐一愣,指着告示道:“什么选民?我招收建筑熟练工啊。不是什么人都能投票的吧?难道能?”
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反问!
山猪瞠目结舌了好久,耸了耸肩膀,说道:“反正你不能招工!”
看了看对方脸上的伤疤,和露出汗衫的纹身,齐云璐胆怯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不招工,我回公司。”
说罢转身就要回去茶楼拿公文包开溜,但山猪一把拉住了他,问道:“你刚刚和他们说什么了?”
齐云璐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最近龙川发生的一些大事呗:什么老张出事啊、老王入狱啊、广西服软了啊,以及郑主编家可怜的耶稣猫。”
“猫?”一听猫,山猪就神情一振,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又回味过来李广西,赶紧问道:“哎,李广西也服软了吗?为什么?”
十五分钟后,齐云璐坐在了龙川堂的大厅里,斜坐在太师椅里,好像犯贱鬼一样翻检面前果盘里值钱的水果,不值钱的时令水果是不吃的,贵的就吃,找到了就像饿死鬼一样大口吞吃,旁边看着他的翁拳光和山猪都是又渴望又失望的看着这个爱好捡便宜的王八蛋。
主要是虽然鄙视这种乡下人的做派,但不好意思说他,还要靠他说自己想听的东西不是吗?
“哎,小齐,你倒是说说郑主编吓成什么样了?谁那么坏啊?连人家猫都钉死啊?”山猪看齐云璐有心在龙川堂吃饱再走的意思,很无奈强自问道,因为是自己操作的这件事,特别想听听当事人受害后又恐惧又崩溃的表现,毕竟罪犯也不能蹲在郑主编门口等他出来看表情啊。
“哎呀,老郑是吓尿了,据说出去三一街枪店买枪了啊!要和杀猫的混蛋鱼死网破啊!周五龙川商报的头条就是这个!老郑在上帝面前说要一枪打爆那家伙!”齐云璐一边满嘴咀嚼,一边满嘴跑火车。
山猪笑得合不拢嘴,看着老大道:“枪有什么用啊,哈哈。”
翁拳光也笑了,想象了一会老郑这孙子惊慌失措的表情,然后手肘压着两人之间的茶几,头凑到齐云璐那边,小声问道:“这个李广西为什么突然服软呢?”
“哎呀,这你就这不知道了,你知道他儿子们都在惠州读书吗?事情是这样的……”齐云璐手舞足蹈的说着。
结果龙川堂的两个老大也像咸通茶楼那些破落户一样,眼巴巴的看着齐云璐听他眉飞色舞的评书,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和两人吹嘘了好长时间,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齐云璐瞥了一眼龙川堂的大落地钟:十一点半了。
他问翁拳光道:“哎,翁堂主啊,我这招工,这个没给您造麻烦吧?我可不是找选票,我是真心实意的找工人!谁叫我生意不错呢!现在县城城墙里清流民,工人哪里有那么好找,也就是咱们码头这边流民和无业者多点,能不能让我在这里招工呢?翁堂主?”
翁堂主正在出神,因为他刚刚非常非常明白宋左铁电对李广西做了什么,用放蛇威胁对方看重的人。
这并不是很容易的威胁,而是特别厉害的行动。
第一:这给受害者说明你全家一举一动我都熟悉,我知道你家某个人在某个时间会做什么;――这需要强大的情报搜集能力;
第二:不过买了点水果,这点时间里,书袋里就塞进了东西;――这说明能够在很短的时间窗口里完成行动,有能力有本事执行对受害者的计划;
第三:放无毒蛇不伤人;却给了火车票暗示了自己是谁;――这就是威慑力了,需要强悍的策略和心理专家。
这些事,翁拳光隐约猜到了,因为方秉生说不需要他对李广西出手,他自有安排。――原来他是在惠州对李广西儿子下手啊。
宋左铁电这群孙子玩黑的也是专家啊――翁拳光又不忿又无奈的想到。
翁拳光出神,齐云璐却不罢休,又问了一遍,翁拳光这才从恐怖和失意中回过神来,连连点头,说道:“招工?这个,这个,可以吧……哎,不行!”
本来他对齐云璐这个人很有好感,因为这个王八蛋口才太好,太讨人喜欢,而且一副言无不尽的意思显得毫无敌意;本想同意,但突然想到他是要给张其结建宿舍楼,张其结可是方秉生的第二号打击对象、刘国建秘书的第一号打击对象,怎么能容忍他毫无阻碍的起楼呢?
“不行?为什么不行?我可是正给林留名老板盖楼呢,他都可以,他可是民主党的,就是方秉生先生手下,他都知道我这人毫无别的意思,您这也可以吧?”齐云璐叫了起来。
齐云璐这话是说民主党“资深党员”林留名都不把他看做敌人,人家可就是方秉生手下!那翁拳光这助拳豪杰也没有理由给齐云璐下绊子穿小鞋。
既然齐云璐这么讲,翁拳光支支吾吾的想不起什么好借口来,看老大语塞,山猪救驾道:“哎呀,小齐啊,你是不知道,我们老大也加入民主党了。那张其结不就是要和民主党对着干吗?要是许你在码头区招工,我们老大对上面的同志不好交代啊。”
“对对对,都是一党同志,要同仇敌忾,我不太好给你放水。”翁拳光赶紧连连点头。
“您也加入民主党了?”齐云璐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叫道:“林留名老板可是给我显摆过民主党党证,说多难加入、说如何是大宋精英了,我问我可以加入吗?他直接告诉我妄想、做梦!您加入了?”
听齐云璐这番话,翁拳光和山猪发自心底的大笑起来,实在太自豪了!
山猪在齐云璐对面拍得三脚茶几梆梆响,笑着吼道:“民主党确实都是大宋精英,但我们老大是谁?!龙川县的头号精英!不让他加入,岂不是民主党都是瞎子吗?我们老大是钟家良老板电报特批加入的!大宋首富、西学先锋钟家良啊!!!特批啊!!!”
“哈哈哈,那都是钟家良老板高抬我了。”翁拳光大笑起来,笑得都喘不过气来,有什么能比一个伪装成乞丐的富豪突然在一个傻//逼面前拿出一箱子金砖看他目瞪口呆的模样更过瘾的呢?
齐云璐这个傻//逼果然被吓傻了,他扭头道:“您真是民主党了?不会吧?”
翁拳光捂着笑疼的肚子,强忍着笑意,努力皱了眉头,摆出平常愤怒的表情来,对齐云璐吼道:“我是谁?我是翁拳光啊!我有头有脸的,还能骗你不成?”
说罢,怕齐云璐不信,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精心藏在贴身衬衣内兜里的105号党证小心的递给齐云璐,说道:“看看吧,这就是我的党证。”
为了能随身放这个党证,而且还要安全,翁拳光坚持穿上了以前从来不穿的西洋衬衣,就为了西洋衬衣贴在胸口的地方有个兜兜啊。
正确的说法是为了安全、并且能随时拿出来给客人看。
齐云璐双手接过翁拳光的党证,但随后却显得很随意的看了看,皱起了眉头道:“翁堂主,你们这党证是不是分批的啊?”
“什么分批?”翁拳光和山猪异口同声的惊叫道。
“就是你和他们最先加入的人党证不一样呗。”齐云璐撇撇嘴说道。
翁拳光松了一口气,大叫道:“什么呀!完全一样,我这党证和方秉生的都一样!我亲自比对过。”
齐云璐摆弄了一下手里的翁拳光党证,皱起眉头道:“不对啊,我看过老林的党证,你这党证和林留名的完全不一样。他的是暗蓝色,你这是亮蓝色;他的那封皮很厚很沉,摸起来好像布做的一样,您这就一硬纸壳啊!而且他的封皮图案都是机器印制的,是沟沟洼洼的,您这好像是画上去的啊。和他的完全不一样啊,简直像赝品。不,比赝品都不如。”
翁拳光有些紧张了,扭头看着齐云璐道:“胡说!他们几个党证我都看过,和我的一模一样。民主党党证就是这样的!”
齐云璐挠了挠头皮,在翁拳光和山猪两人呆若木鸡的注视下,呸的一口唾沫吐在自己右手食指指肚上,接着用力在那党证封皮上一擦。
然后他满脸坏笑的竖起指头,也竖起了党证:指肚上全是金漆,党证上的蛤蟆好似被人劈了一刀,一道粗,全模糊了。
“我擦//尼//玛啊齐云璐!”看着面目全非的党证,翁拳光和山猪在愣了三秒后,同时狂叫着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