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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一会,翁拳光笑着对方秉生问道:“我听说,你们民主党还有什么党证?说拿出来之后,把张其结都吓呆了,连说非常之西学非常之先进。这个,我能不能看看。”
方秉生顺口笑道:“好啊。”伸手进西装内兜要拿党证出来。
然而三根指头捏住那硬封皮的刹那,这个人改变了主意,三根指头又空空如也的伸了出来。
凭什么给你这个不相干的家伙看我的党证?我还真以为你我是好兄弟吗?玩蛋去吧!
方秉生一脸抱歉的说道:“哎呀,八爷啊,不好意思,我今天没带出来呢。”
本来满心期待的翁拳光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之色,他摇了摇头笑着说:
“听说你们民主党威风八面,我这人说了,我缺点很多,比如有时候为了朋友就脑袋一热拼命了,脾气不好,除此之外,就是太正直,太讲义气,经常是赚的钱都给朋友花了。
这个大家有目共睹的,连《龙川商报》都经常报导我,今天,很不好意思,居然连皇报都登了我的照片,皇帝万岁!大宋万岁!
但是龙川地方太小,像我这种走在西学前头的人很少,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这个,听说我的好朋友李猛他们都加入党了,我真心替他们高兴,一起结党为民嘛!一起勾结做主嘛!
而且实话说,从义气、从道德、从洋教虔诚水平、从个人受百姓爱戴的地步、从自己腰包大小来看,我就比李猛哥们少那么一点点点点!”
翁拳光说到这里,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个扣,对着方秉生死命的晃了晃,然后满脸堆笑着问道:“方先生,这个我能不能也加入民主党啊?”
方秉生和山鸡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山鸡对翁拳光竖起了一根指头,一脸对方是小孩要举万吨巨物的表情,笑道:
“虎眼八爷,这个实在不好办的。民主党可不好加入了。这是那首富钟家良自己的帮会!他是想一网打尽整个王朝的精英的,这次是龙川四位同志运气好,赶上选举和民主党成立了。否则,一个小县城的富人怎么可能入京城那伙大鳄的眼?而且钟家良是想复制天地会和洋枪队,说是要党内一层一层的往下排,还要推荐人和审核,还要追究小弟和推荐人的连带责任,要‘如臂使指’,这个词不就是朝廷天天在报纸上解释西洋兵法的吗?这种森严的组织,想入的人海了去了,但谁能让你入党?你认识钟家良吗?”
方秉生想了一下,却扭头反驳起山鸡来了:“你怎么这么肯定?现在咱们党刚成立,缺的就是能干的帮会骨干,谁家帮会在刚扯旗起来的时候不需要几个打手呢,别说会不会武功,敢不要命就行!比如咱们神皇南征入粤的时候,神皇天纵之才、中西贯通是有目共睹的,但那时候有洋枪队吗?有火轮船吗?还不就是靠农民粗人拿着梭镖捅下来的大宋江山吗?神皇亏待过这些‘老金田精神’吗?没有!谁不是飞黄腾达呢?!所以,有热情、有信仰、有本事、算个小康也可以入党吧?再说了推荐人什么的,还不就是指入党介绍人可靠吗?我觉的,要是咱们老大翁建光推荐什么人,钟老板肯定没话说,立马让入党!”
山鸡突然被方秉生抢白,矗着指头愣了一会,赶紧收了回来,坐好,满脸堆笑的对着方秉生翘起了大拇指,朝虎眼八爷他们笑着说道:“哎呀,我就是个粗人。论打架砍人还行,论起西学来,除了咱们老大,整个公司谁比得了生哥啊!生哥说得对!咱们民主党就要有志青年!”
这自然是方秉生诡诈,他故意和山鸡唱反调,一个白脸,一个红脸;一个说绝不可能,一个则说可能行;这倒不是两人事先商量好的,而是方秉生看翁拳光对入民主党有点希望,现在正找他办事呢,自然不可一口回绝,就要吊起对方的瘾头来。
方秉生就是这样:找你办事的时候,他的话让你觉的你的愿望一切皆有可能,但条件只有一个――顺着他方秉生的意思来办。
当然事情办好之后,他是不是换了一副嘴脸,就看你对他还有用与否了或者看你造化了。
果然山鸡说加入民主党比上刀山下火海还难的时候,翁拳光好像被揍了一拳,失望之情都掩饰不住了,他再狂,也不可能想去和钟家良比腰包;但是方秉生一席话,却又让他眼睛再次一亮,还是方秉生说的有道理啊:谁家帮会在刚扯旗起来的时候不需要几个打手呢,别说会不会武功,敢不要命就行。
翁拳光赶紧亲自从山猪手里要过酒壶来,站起来,替方秉生斟满酒,笑道:“方先生,那我想入民主党,您能不能帮忙啊?我这人那就是老牌江湖人,我要入了民主党,那肯定为了钟家良先生脑袋掖在裤腰带上,钟先生让我砍谁我砍谁!肯定是龙川最忠心的干儿子!”
“干儿子?”方秉生闻言吃了一惊,没想到翁拳光志气如此远大,竟然想认钟家良当干爹,看他的年纪和钟家良相仿,当然就算是唇红齿白的少年或者年老齿衰的老头,想当钟家良干儿子的,在大宋那也成千上万,凭什么轮到你这老东西,莫非是疯了?
翁拳光说“干儿子”自然是受了范林辉那里来的“阉党”说法的毒害:试想,阉党内部靠啥显摆自己忠诚呢?翁拳光从听的各种戏词里,不难得到历史发现:当魏忠贤之流的干儿子嘛。
看方秉生目瞪口呆,知道自己用词不对,但也不知道西洋那一套如何说阉党的干儿子这个玩意,翁拳光急急掩饰道:“反正就是我会最忠心!”
方秉生听到这里舒了一口气,笑道:“入党肯定是可以的,龙川四个人都是我推荐的!!!但是八爷,您得看龙川四个本地党员,全部都是鸦片馆的人,他们为了钟家良先生的癖好,不惜放弃自己在鸦片馆里的职位,做各种奇形怪状的小本买卖掩饰自己身份以取得参选资格。这都是忠诚,人家洋药行会都看在眼里。您要入党,您一个外边的人,怎么表忠心啊?”
翁拳光还没说话,那边山鸡帮衬方秉生开腔了,假模假样的朝方秉生叫道:“生哥,我忠心!看看,我跟着您鞍前马后的跑选举,没有功劳也有点苦劳,所以请生哥回去之后推荐我,我愿意做铁路公司内的第三个民主党同志!我愿意为民做主、清正廉洁!”
翁拳光提着酒壶愣在那里:是啊,自己一个外人,进不到那个权贵富豪的圈子里头,怎么表忠心啊?
看翁拳光被讲得哑口无言,方秉生也站起来,接过酒壶,把翁拳光小心的按在座位里,笑道:“这不,我们刚谈完友情嘛?要是龙川堂做得漂亮,我们就成好朋友了,也就熟悉了,那时候,我自然也会为您两肋插刀。您不要看我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其实我衣服下面也是个帮会分子,为了朋友写个推荐信、辕门跪雪求钟家良让您入党算得了什么?”
翁拳光连连点头,说道:“放心,对付王鱼家几个混账,我还是有把握的。”
但是翁拳光太老江湖了,只被忽悠得晕了三秒钟,就立刻从昏眩中醒过神来,他看着一脸得意洋洋表情的方秉生问道:“方先生,你刚刚说了选举根本什么用也没有,还说只是钟家良先生的特殊癖好――那么,钟家良先生是太有钱了,还要成立这么牛的民主党专门结党来选举,而你们铁路公司的老板和干将加入民主党干什么?您和虎牙四爷都是大才啊,专门为了选举蹲在我们这小县城为啥,就为了钟老板的爱好?铁路公司不是钟家良先生的啊。”
方秉生闻言一愣,接着笑了起来,解释道:“八爷,您有所不知,钟家良先生要借债给我们铁路公司五百万银元修建铁路!五百万啊!为了这些钱,为了公司利益,为了大宋京昌大动脉早日通车,为了陛下为了百姓为了西学造福大宋,别说选举,我穿上女人衣服跳西洋大腿舞都无所谓!”
方秉生舌头一翻,就把钟家良的开价提高了十倍,从五十万变成了五百万,就是为了吓唬翁拳光这群土鳖,以及解释选举确实是垃圾:爷只是看在钱的面子上陪钟家良傻疯。
果然翁拳光和山猪两人舌头都吐出来了:五百万!这光听听就要吓出人命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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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一夜快乐祥和的酒宴会谈,双方约定明日上午九点在火车站签订《工程合作意向书》,大家都满意而归。
但站在星光满头的大街上、双方“依依不舍、反复送别”的时候,方秉生对山鸡咬了咬耳朵,山鸡立刻走到正给老大开马车车门的山猪身边。
递给他一支雪茄,山猪赶紧连连称谢,山鸡却附到昔日老兄弟耳边问道:“山猪,听说李广西这人在惠州城还有个家,你知道具体地址吗?”
“怎么,你们想干什么?”山猪把刚咬住的雪茄又抽出来,有些惊异的反问。
只见昔日老兄弟山鸡把双手插到西装裤兜里,一脸霸气的说道:“惠州是我们的地盘,惠州的事会帮下我们这里。你能把李广西那家的地址搞到吗?今天晚上能送来吗?不会亏待你的。”
“行行行,我回去就找人打听。”山猪头点得像鸡啄米。
“打听到立刻给我送来,不管几点钟,凌晨五点也给我送来,我等着你们。我们做事时候不分白天黑夜的。时间就是金钱嘛。”山鸡笑着拍了拍山猪的后背表示亲近。
然后山鸡抽出火柴替山猪点火,接着自己接过车门把手,送山猪上车,又重重的关上车门。
马车行驶开来,翁拳光和山猪一起把手伸出玻璃窗,朝后面遥遥给他们挥手送别的方秉生山鸡两人致意道别。
“老大,他们真是厉害,竟然想在……”山猪刚想把刚刚山鸡交代他的事汇报一下。
那边翁拳光已经捏了鼻子,吼道:“你赶紧把那鸡/巴粗的洋烟灭了!呛死我了!”
山猪愣了一下,赶紧把手里的雪茄在马车地板上摁熄火了,这才汇报了刚刚山鸡找他要李广西地址的事,接着说道:“老大,他们还想在惠州对李广西下手呢!我擦!惠川党这手竟然能伸这么长!”
翁拳光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在颠簸的车厢里,可以看到那双眼睛依然在发光,他慢慢的说道:“惠川堂,或者说民主党,摆明了要制服一切为敌的家伙,这决心很大啊。否则,他们对我们前倨后恭是什么意思?一群人渣!”
山猪点了点头,接着满脸喜色握紧了拳头,虽然马车里很暗,估计也看不到脸色,但山猪依然把脸上的喜色做到了极点,要是有光,那副菊花绽开般的死硬脸色加上刀疤估计能吓死一切在对面坐着的良民,他声嘶力竭的叫道:
“老大!你今夜太英明神武了!要是我,给我二百五十块银元,剁掉张其结、李广西我是会犹豫一下,但剁掉王鱼家足够了!而你,不为所动,竟然不动声色的又争取到了铁路工程,那可上千银元也打不住的收入啊!老大,你太厉害了!太厉害!”
但对面黑暗里却好久都无声响。
“老大?老大?您睡着了?鸦片瘾上来了?我给您找烟枪!”山猪怔了一会,低下头在自己屁股下面座位的小箱子里咣咣当当的摸烟枪。
就在这时,山猪只听头顶黑暗里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这不像刚给自己捞来了一大笔钱的胜利者的疲劳之叹,简直彷佛赌徒输得倾家荡产才有的叹息。
山猪怔怔的抬起头,看着面前一片漆黑,只听里面好像自言自语的一句话:“不就是搞几个富商吗?这点小事,却给这么大利益,方秉生那个奸人为什么会给得这么痛快呢?他们到底是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