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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柚眼里醉意熏然,举着手机和人打电话,嘴里叨叨个不停。一转头见了立在一旁的周霁燃,唇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
杨柚匆匆收了线,踩着细跟的绑带高跟鞋,走向周霁燃。
地面凹凸不平,杨柚看准一处凹陷,细细的鞋跟踩进去,直直扑向周霁燃。
良久,周霁燃淡淡开口:“抱够了没?”
“嗯。”杨柚最后吸一口他身上的味道,不算太清爽,汗味混合着烟草味。
都是荷尔蒙的味道。
杨柚退开半步,周霁燃在清浅月光下,看到她缓缓勾起唇角。下一秒,她蓦然揽下他的脖颈。
周霁燃偏过脸,那嫣红的唇瓣将将擦过他的脸颊。
“啧……”杨柚偷袭未果,不爽地跺脚。
她口中还有淡淡的酒气,周霁燃敛了眸光,朝她伸手:“钥匙。”
杨柚转头看向他,刚要开口,忽然捂住嘴,冲到街边吐了个干净。
她蹲在道边,手按在胸口,眉头紧锁,神情痛苦,却忽然看了周霁燃一眼。那眼神不显狼狈,不露困窘,分外大方。
周霁燃大步走过来,拿起她的手提包,在里面找到了车钥匙。顿了顿,又拿出纸巾递给杨柚。
杨柚抹干净嘴角,从周霁燃手里夺过钥匙,歪歪斜斜走了几步,从车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靠在门上漱口。
杨柚吐掉嘴里的秽物,斜眼瞪着周霁燃道:“站那干什么呢,还不快过来。”
周霁燃沉默地从她手中接过钥匙,两人一同上了车。
周霁燃灵活地倒车,只打一把方向盘就到位,杨柚头靠在车窗上,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周霁燃以寻常速度行驶在路上,车内异常沉默,杨柚动了动手指,在车窗上敲击出一串节奏。
“你还会开车?”许是真的疲惫,杨柚讲着话时声量不大,嗓音微哑。
周霁燃拨动转向杆:“以前考过驾照。”
“多久以前?”杨柚问。
周霁燃动了动嘴角,答道:“七年前。”
“看不出来,你还是老司机呢……”杨柚调笑道。
周霁燃隐隐有些烦躁,思来想去,没有发作。
杨柚安静了一会儿,又不消停了,抱怨道:“哎,说真的,我哪不和你的意了?我不漂亮?身材不好?”
周霁燃闻言,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在杨柚以为他这个闷葫芦不会回答了的时候,轻轻吐出一句:“尚佳。”
杨柚怔忪一瞬,才明白这两个字是周霁燃给她的评价。
高明点的做法,她这个时候应该打蛇随棍上,追问不放。可鬼使神差地,她什么都没说。
她在周霁燃这里吃惯了闭门羹,一时间竟没有感到冒犯,反而从心里生出一丝丝成就感来。
也是,感觉本身就是很玄幻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周霁燃把车停进车位,拉开车门下车,绕到另外一边,钥匙交还给杨柚。
杨柚打算再邀请他上去坐坐,话到了嘴边,还是收了回去。她今晚确实不太舒服,于是放弃为难周霁燃,也不自讨没趣。
“费用怎么结?现金还是从你欠我的钱里面扣?”
“随你。”
“那就扣吧。”杨柚对他眨眨眼,“记好了,还有三千九百五。”
***
第二天一早,杨柚早早起床,好好洗了个澡,清清爽爽地在浴室里鼓捣一番,然后对着一片狼藉,笑了。
回到床上,她拨了通讯录最后一个号码。待电话接通后,用最无辜的声音地说:“你过来一下,我家水管坏了。”
对方静默几秒:“你找别人吧。”
杨柚撇了撇嘴,真是块硬骨头。
早上没什么事,周霁燃拒了一单活,给同事打打下手。
过了一会儿,陈昭宇接了个电话,走过来跟他说:“霁燃啊,你去那个南里花园跑一趟,有个修水管的单子。”
“……”
南里花园,他去过三次。
第一次,他被一个自视甚高的女人约炮了,他拒绝,那女人吃了他的豆腐。
第二次,还是这个女人,他上门帮她修热水器。
第三次,又是这个女人,他送醉酒的她回家。
他的工作处处与她相关,看样子她是打算一直缠着他不肯罢休。
周霁燃换掉工作服,拎起工具包,和陈昭宇打了声招呼,出了门。他尽量看得开,自己光景惨淡,骨气又不能当饭吃。
只是在按铃上楼前,周霁燃立在花坛边,默默地抽尽了一根烟。
杨柚早就准备好了,依然是上次那双拖鞋。
周霁燃进门,目不斜视,直接问道:“哪里的水管坏了?”
杨柚拖拖拉拉,看着他似笑非笑,就是不肯直说。
周霁燃看出她在拖延时间,越过她直奔浴室。
杨柚跟了上去,周霁燃对着满地狼藉眉头越紧,她越高兴。
“周霁燃,怎么办……”杨柚一脸无辜,“我怕自己收拾不小心摔了,要不然你帮我打扫一下吧,我给你加钱,行不行?”
周霁燃的沉默升了级,拎过拖把将地面清理干净,又拿出工具把水管修好。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走到杨柚面前,认真地说:“杨小姐,你的行为让我很困扰。我真的没精力陪你玩下去,你找别人吧。”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下次你再一时兴起弄坏个什么东西,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周霁燃凝视着她,重重吐出两个字,“没劲。”
杨柚沉下脸,她不快活,也绝不可能让他好过。
周霁燃昨晚对她说的那二字,未免令她有些飘飘然,以为他是欲擒故纵,抬高自己身价的把戏。
杨柚冲到床铺上未叠起的被子里一顿翻掀,找到自己的手机,从中调出几张照片给他看。
照片里男人揽着女人的肩,正是她那次尾随周霁燃拍到的照片。
周霁燃终于变了脸色。
杨柚晃晃手机,说道:“那天和你见面的女人,是有夫之妇。如果她的家人看见了这几张照片,会怎么想?”
周霁燃直视着她:“我和她清清白白。”
杨柚反诘道:“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周霁燃抿着唇,盯着杨柚,心里飞快地盘算。
颜书瑶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她心善帮他,他不能连累她。
杨柚看出他的纠结,在一旁添油加醋:“偷人?出轨?外遇?红杏出墙?你觉得哪个词更好听些?”
周霁燃闭了闭眼,心里打架的天平两端逐渐向一方倾斜。
它叫嚣着,胳膊拧不过大腿,骄傲也敌不过现实。
你已经如此困窘,你原本的模样在生活的磨难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放弃吧,屈服吧,投降吧。
杨柚看着他隐忍的样子,不期然生出了些许恻隐之情。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杨柚接起来,神色渐渐冷凝,对周霁燃道:“我有急事,晚点再找你。”
杨柚匆匆赶至桑城最好的学府,一路熟稔地来到教导处。
姜现脸上有伤,吊儿郎当地罚站听训。
杨柚敲门,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表情进去,对着教导主任一通赔礼道歉,临了还塞了个红包给对方,这才把事情解决。
杨柚领着姜现,在教导主任心满意足的笑脸下走出了办公室。拐过弯,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杨柚冷下脸,心里对刚刚那个世故圆滑的自己犯恶心。
她转过身,看着高她一头的姜现,斥道:“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打架斗殴,你现在除了惹事生非,还会做什么?”
姜现脾气渐涨,讲话也是不客气:“那也比你刚才卑躬屈膝的样子强!”
“我是为了谁?”杨柚喘着粗气,明显被气到了,“宁得罪君子,莫开罪小人,等你有一天铸了大错,别哭着说后悔!”
***
这天下班时间又是八点以后了,周霁燃叼着烟,边抽边走回家。
电话铃声响起,他看了眼号码,接起来:“什么事?”
“我来找你啊……你为什么不在家?”
周霁燃没有回答,杨柚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蓦然回头,黑夜里一点猩红的火光。
周霁燃挂了电话,踏出黑暗,来到路灯下与她对视。
杨柚冲他笑了笑,问:“不请我上去坐坐?”
周霁燃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转而熄灭了烟:“钱我会按时还给你,别来找我了。”
他没对杨柚说再见,走进自己家所在的单元。
他没回来之前杨柚观察过,这个小区修建好多年了,通往这里的路又窄又乱,她的车开不进来,停在了外面。她来的时候还有些天光,能清楚地看见楼体的墙皮掉得差不多了,里面也是灰败的颜色。连单元门都没有,楼道里隐隐散发出潮湿发霉的味道。
住在这里的周霁燃,不是不缺钱。
杨柚咬咬唇,追了上去。没有感应灯,楼道里太黑,她看不见那个男人,只是执拗地问:“为什么?你不怕我威胁你了吗?”
“我不想自己看低自己。”周霁燃身高腿长,领先她半层楼梯。他转过头,看向无边的黑暗,说道:“你走吧,在我后悔之前,赶紧走。”
“我不想为了钱低头,对另一个人卑躬屈膝,任人予取予求。”
卑躬屈膝,不久前姜现也说过这个词。
周霁燃继续往上走,杨柚听见他的脚步声,咬咬牙,踩着高跟鞋跟了上去。
“周霁燃,你等等我——”
她既想小心翼翼地求稳,又想三步并成两步地求快。两相矛盾,一步踏错,杨柚惨叫一声,摔下楼梯。
剧痛袭来,还未等杨柚呼叫,沉稳的脚步声返回,在她身侧蹲了下来。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上问:“骨头有没有事?”
杨柚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光亮忽现,两个人都下意识地眯眼。
杨柚首先反应过来,这么近的距离,她能看清男人透亮的瞳仁。
没有过分关切,却也没有幸灾乐祸。
周霁燃撑着杨柚的背扶她起来,再次问道:“摔到腿了吗?”
“没有。”杨柚摇头。
杨柚试着动了一步,刚迈出腿,股间痛楚疼得她猛地“嘶”了一声。
周霁燃凝视着她看了一瞬,确认她不是装出来的,双手分别穿过她的腋下膝弯,把人抱了起来。
周霁燃的家就在二楼,进门之后他开了灯,看着杨柚灰头土脸的模样皱了皱眉。
“你先洗个澡吧。”
杨柚臀部撞到楼梯,万幸没伤到尾椎,疼归疼,到不至于不能走路。她呲牙咧嘴地走进周霁燃家小到不行的浴室,草草冲了个澡。
她出来时还穿着自己的脏衣服,周霁燃找出一套干净的衣物递给她。
“你换上吧,我去洗个澡。”
浴室里还有水汽,周霁燃拿了换洗衣物进来,杨柚尾随而入。
周霁燃转头瞪她:“出去。”
杨柚没听,说道:“我要洗头。”
闻言周霁燃要走,路过她的时候被一把抓住手臂。他看向杨柚,这个时时算计他的女人眼里一派坦诚,要求道:“你帮我洗。”
周霁燃瞧见她擦破一片的手背,把拒绝的话咽下去,示意杨柚跟他过来。
两个人贴得很近,杨柚难得乖巧,一直听他的话,没有什么逾矩的动作。
周霁燃常年干活,手指粗糙有力,按摩在头皮上,十分舒服。杨柚闭着眼睛享受,像小猫般哼哼。
等到服侍她洗完一头长发,周霁燃闷出了一身汗。
杨柚没耍什么心眼,自觉出去了。
周霁燃冲了个澡,换上T恤短裤,草草擦过头发的毛巾挂在脖子上。
杨柚不知什么时候出去过,茶几上放着药店的袋子。
而她人趴在他窄小的床上,长发如瀑,侧眸含笑。
她没穿他给的裤子,T恤有些长了,半遮半掩,露出好看的臀型和浅紫色的内裤。
她盯着他,眼里尽是狡黠。
周霁燃冷哼一声,怪不得刚才她没主动找事。
原来都在这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