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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走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在落雪,飘飘扬扬的雪花从她面前落过去,露在外面的肌肤很快就感受到了一阵凉意。
初九迎出来,随立在她身边,不语。
照晋衡的意思,是不甘心屈居人下,却也不希望她步了他的后尘,所以谆谆告诫。但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因为不甘心,而将她来作为他手中的兵刃呢?
南北两苏家当中联系千丝万缕,苏晏贤妃之间情愫若有若无,文皇帝隐于幕后纵观全局,四大家族水深难测,还有姬篱,穆放,辛阙,顾女萝,华千仪那一群人在台上打打闹闹,不知唱的什么戏。
苏青忍不住揉了揉脑袋。
初九贴心的捧上氅衣给她,她微微一笑,接过来穿上,问他,“这风雪看着什么时候停?”
“回主子的话,这雪才落下不久,正是越来越盛的时候,恐怕离停下来,还早着哪。”
苏青仰头看了看,果见雪粒子越来越大,风刮在脸上也十分疼。便道:“这会儿走马车也不大方便,我们去三皇子府坐坐,反正也不远。”
的确不远,一眼就能看到三皇子府的匾额。
初九道了声:“是。”
苏青现今觉得,京城里的人心都是摸不透的,苏青看不清他们的棋路,所以不敢信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又或者,是到了这个地方,信任反倒成了一种不敢去奢求的东西,就像是本身说话的那人是怀着好心的,但这好心到了别人眼里,却偏偏有了一点别的意味。
苏青现在也不知道她属于前者还是后者,前者人恶,看在自己眼里或许能让心中轻松些;后者人善,抱着最美好的期望,但到底不敢妄信。
一跌足便是粉身碎骨,又不是下棋,这种赌局,谁敢?
苏青不敢,她很惜命。
尤其是侥幸再活过来之后,她更不敢干脆去死了。
抬眼看见府邸就在前面,苏青走上去,却被门房拦住了。
“姑娘留步。”
苏青挑了眉头,她来三皇子府这么多回,还没有哪一次被人拦下来的,难道是姬篱吩咐的?
这样想着,苏青面色就有些冷。
门房显然看出来了,陪笑道:“姑娘您先别生气,是因着殿下已经去了南方办事儿,临走之前道封府闲置来着,所以现今谁也不许进去。”
苏青惊讶:“玉之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办什么差事去了?苏信呢?”
连珠炮似的,门房擦了擦额角。
“回姑娘话,主子是今晨早上走的,是陛下交下来的差事,至于是什么,奴才不过是个门房,并不知情。苏信也同主子一道走了。”
苏青一下子觉得很恍然。姬篱竟然走了?偏偏选在她心绪颇不宁静的时候走的?而且之前都没个音讯,也没谁告诉她?
但她随即又牵动嘴角苦笑了一下,姬篱同她又没什么关系,凭什么要他这样的人来照顾她的情感?说到底未免牵强。
但是还是不死心,问门房:“他可说了什么不曾?”
门房茫然的摇了头。
苏青便只闭眼牵强一笑,同初九道:“走吧,我们回府。”
竟是往府里望一眼也不愿。
风雪天,初九行的很慢,磕磕碰碰回去天色也已不早,苏青半点劲头也无,下了马车直接奔房间去。
苏宥却不知从哪里走出来,苏青恹恹的叫了一声,却也有些疲于应对,直接往里面走去。
苏宥拉住她,关怀的问道:“暮归,这是怎么了?”
苏青摇了摇头,“爹爹,我无事。”
苏宥叹道:“也不知你们俩这副模样什么时候才能到个头,今晨你刚去左丞府上不久,玉之就来了。”
苏青慌张抬起头来,“早上他来过?”
“是啊,还说陛下派他去南边,给你留了一封信呢。”苏宥见她面上神色,赶紧将信给她递过来,“这就是了,你看看。”
心里却是一叹:明明也做不到心静如水,这么一场,又是何苦来?
苏青却已开了信:
暮归
此番落笔前,实际已是诸多思量,但到底瞻前顾后,写不出满意的文字来。心中诸多话语,但千丝万缕,当真不知从何说起,又,纵是匆匆开头,其笔墨言语,到底不能表达心境之万一,是以重返往复删来复往,却到底拿不出个定稿来。
此时天色已显露亮色,是以到底只有囫囵一写,你也便只囫囵看看罢,思绪错乱之处,也只作不知罢。
实则我知你心中不忿埋怨为何,纵是平常人,经此欺瞒一事,也会思之难弃,念念不平,何况你我?
但彼时却偏正逢上太子疑心,顾家试探的时日,我也只得小心行事,惟恐被他们看出分毫。
但若关原宥之语,私以为却不必特意说明,一是你并非京中长大女子,性情远比她们豪爽,二则,你本性聪慧,许多在其位谋其政的情感,不必我言明,你也明白。所以未必需得我来赘述。
我亦知你心中有许多疑惑,只纸张三言两语难以明清,若你想要知晓其中之事,大约还要等上些时日。
实则我昨夜去了你府上,不过在门外徘徊许久未进,内里传来阵阵欢笑声,闻者却心伤。独步到护城河附近,但见街景热闹,人潮涌动,焰火在远处一簇簇的升上去,绽放,又落下来,在地面碎成渣滓,黑色的灰土尘粒,原不似天空中完美。
人生自起伏不定,璀璨只在一瞬,可人生又经得住几个二十年?
我幼年时候与姜贵妃子嗣玩的极好,那孩童比我小上一岁,在皇子中行四,常在宫中追着我叫三哥哥。只我当初便被母妃告诫木秀于林的道理,是以从不出头。可那孩子毕竟单纯些,并不明白养精蓄锐的道理,在先生那里总处处压太子一头。
太子自来心气高傲,容不得别人半点比他强的,就在那孩子在御花园玩耍的时候特意同他撞上了,同他起了争执。太子气力大些,将那孩子径自推入池塘里。那孩子不明所以,一个劲儿的在池塘里唤着他的太子哥哥,但姬允却无半分动容。
我彼时在母妃宫里陪她说话,听说了此事,奔过去,看着他们把他打捞起来,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嘴唇也是保持着呼唤的姿态,却再无声音能从内传出来。
姬允在旁边,面上亦有沉痛颜色,所说故事也无一丝漏洞,但却偏他眼里的闪烁藏不住,我那时便起了疑心。
顾家便是因着这条线起来的,但这并非什么了不得的成就,一则母妃家族早已知晓了这一点,二则,无论如何努力,四弟都已不能回来了。
思及枉然,想着前一日我们还在一同玩耍,去冷宫墙角下看望才产子不久的大白猫和她的孩子们,具是小小的一团,毛发柔软,轻声喵叫,第二日上午我们还同去上学,先生照样表扬了他,拈着胡须笑起来,四弟自己也是乐呵呵的模样。
但不过早晚,天人却已永隔。
头七那几日,我日日感觉他就在我身边,不知从那个树丛草堆里窜出来拦腰抱住我,叫‘三哥哥’,仰起头的时候,仍旧是笑容灿烂的模样。
我没有亲眼见证他死亡的模样,心中便存着不大轻易的念想,总是疑心他还活着,就连那尸体,也被我当作是姬允特意找出来的,是来假扮他的。
或者我会想,若是我当初学的是岐黄之术,可又能否上前去看他的病症,并救活他?
他毕竟那么小,又无什么心计,只一味单纯。上天有好生之德,连盗跖之徒尚能容忍,又为何容不下一个他?
那段时日,梦境反倒成为一个乐地,毕竟梦境里四弟还会同我笑,还会同我说话,但就这梦境,于头七鬼魄归元之日,亦离我远去,从此再不复见。
生命之悟自此始,我却无前人品格,去寻那内心宁静与自由,只一贯执着于生命之脆弱,仅是想起,亦心痛难当。
天已大亮,书却未能悉意,此事他记,便只容后再谈罢。
甲午年正月初一辰初时分
草记谷薇堂
玉之
苏宥静立旁边,一直关注苏青面上神色,见她看完了,轻声道:“女儿呐,玉之不过辰时出门,又是马车,现在八成还就在城外,你可要……去看看?”
苏青凝住末尾玉之二字,看了好久,才轻轻的摇了摇头,“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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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对不住大家,陪奶奶看完了春晚才回来写的,所以更晚了,抱歉,鞠躬。
另,祝大家新春快乐,马年吉祥,合家开心o(n_n)o,也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行南的支持。再鞠躬,大家晚安。^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