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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回你小院儿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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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彦之换过起居舍人的沙青官袍行到御书房的时候,齐昱正在里头来回踱步,见温彦之来了,连忙上前一步拉着他,沉着眉头从上到下打量,目色里尽是担忧:“你怎么样?”

    温彦之强笑了笑:“二哥总不至于能打我,这还在宫里。”

    他这笑藏了许多苦。

    齐昱将他带到双臂间抱紧,拍拍后背道:“罢了,你别想了,你二哥不好对付,还是我来罢。”光是今日朝上一场就已够惊心,再往后岂能料到会如何?他并不想温彦之要因此事与温家决裂。

    温彦之被他匡在怀里,知道他心里是担心,便苦着脸同他玩笑句:“二哥能回贺州就好了,你干脆下旨让他回去算了。”

    “府兵改制的案子压在吏部兵部,明日就成阁开议,你二哥怕还要在京城多待阵子了。”齐昱抬手掐了掐温彦之的脸,“你二哥当年若没去贺州做刺史,如今补全三公的人里他能排头一个。他若能轻易被圣旨缚得住,今日也就不敢在殿上给你下脸了。”

    温彦之垂了眼,只叹了口气,“我知道。”

    齐昱慢慢将温彦之拉到秋菊屏风后坐下,手支在矮几上,深深望着温彦之沉闷的神色,皱眉问:“你二哥是不是说了你什么?”

    温彦之郁郁将头更低下去,闷声道:“也没什么。”

    齐昱拽着他腰带将人拉过来细看:“你这脸色能叫没事?”

    温彦之抬头,目光盈盈望着他,脑袋里回想方才紫宸殿一幕幕,二哥一言一语戳心扎肺,那魅上惑主四字亦叫他一时失神了会儿。

    他忽而问齐昱:“若大坝改建之事并非我提,而是别人提的,你还会不会准?”

    ——这算个什么问?

    齐昱皱眉,下瞬心底猜了猜,大约就想见温彦之定是听他二哥说了什么扎耳朵的话。

    男子一世虽不用顶天立地,但最要紧是独身自用、不靠旁人,若温熙之说温彦之这大坝改建之事是狐媚请旨混来的功名,那估计能将温彦之气个够呛。

    想到此处,他拾起温彦之发梢笑:“若是旁人提的,我倒真不见得会准。”

    温彦之背脊一僵,脸色都白了:“你……你说什么?”

    齐昱颇满意他这神容,挑着眉梢继续笑:“大坝改建耗资千万,动辄上万人入工,从来不是件易事。若旁人提的案没你那般好那般详尽,亦没有那般规整的图纸,你要我怎么准?”

    温彦之微微一愣,一时眼眶都有点红,“齐昱……”

    “好了,呆子,”齐昱抬手将他脑袋重新按回自己肩上,好脾气地安慰他:“你做什么要因旁人的话恼自己?你这功绩刻在萦泽口上,放天下人眼里谁敢说个不是?温熙之再说你什么,也都是气话。他说话惯常毒辣,少年时候就那样,可人心肉长也不是块石头,也是向着你的,今日冷言冷语,只怕也是被我二人之事给惊着了。他回来得突然,眼睛又太亮,没个准备,一经发现只顾得上着紧你安危,这才当着我的面折腾你,好叫我知难而退。”

    温彦之心里也隐约那么想过,此时便了然,只下巴搁在齐昱肩头动了动:“那你退么?”

    齐昱重重在他额角亲了一口,垂眸沉静地望着他:“怎可能。”

    这三字顿顿确凿,总算叫温彦之被哥哥戳碎的心粘起来些。他抬手环住齐昱的腰,将脸埋在齐昱颈窝里蹭了蹭,糯声问:“你今日不批折子么。”

    齐昱笑了声,手指在他腰里一掐:“我在你眼里就只会批折子?”

    温彦之偏脑袋在他颈间亲了亲,“不是……我就问问。”

    “原本赵黎同你爹一道回京,兵部今日是要议事的。”齐昱下巴枕在温彦之头顶上,“然你二哥突然回来,既然成阁要议府兵改制,那戍边军之事也一道搁去阁上说还利落些。”

    他突然想了想,抬手把温彦之拉开看他:“难得空档,你不带我回你小院儿住住?”

    温彦之神色终于提起丝喜:“可以么?”

    齐昱笑:“那难不成我出宫还要去吏部填个告假的文书?”

    温彦之顿下来想了想道:“你是不用填,那我呢?”

    “笨。”齐昱没好气敲他脑袋:“你这起居舍人就是跟着我走,我都出宫了你还填什么文书。”

    温彦之捂着脑袋,突然笑起来。

    这笑得齐昱莫名其妙,“怎么?”

    温彦之不答,只站起来拉他,“没事,走吧。”

    齐昱:“……”

    ——噫,朕怎么觉得这呆子笑的没好事。

    .

    齐昱着周福备了马车,便装同温彦之一道出了宫,只两个暗卫跟随。从螳螂胡同里下车后温彦之先去瞧云珠,齐昱也挺久没瞧那小丫头,便也跟上。

    云珠在院儿里石桌边坐着吃午饭,薛婶打开门见温彦之还带了人来,以为是温彦之同僚,对着齐昱官爷官爷告礼一通,连连说一道坐下吃。

    也正是当用膳的时候,此时不吃,回了温彦之院儿里更不知道会吃什么。

    齐昱想起头回的那苦瓜面和清汤寡葱,连忙应允了薛婶,薛婶便开开心心进去忙活。

    云珠起来要给齐昱跪下,齐昱拉小姑娘坐了,竖起指头在唇边低声道:“丫头,你这跪下去,你薛妈妈怕是就不敢给朕做饭了。”

    云珠捂着嘴笑,偷眼儿看了看温彦之又看看他:“那我怎么叫您?”

    齐昱笑着朝温彦之扬扬下巴,“你问你小叔。”

    温彦之脸红了红,“自是叫叔叔,还能叫甚。”

    他这不是问句,云珠却答了声:“婶婶呗。”

    “云珠!”温彦之曲指要敲她头顶,云珠连忙往齐昱身后躲,还笑得咯咯地。

    齐昱颇无奈:“这丫头嘴巴关不住,这才进来多久,我就被说成个妇人。”

    温彦之也有些头疼,“怪我惯她的。”

    云珠机灵地自己拍了两下嘴告罪,拉着齐昱袖口问:“叔叔,我师父呢?”

    “怎么,你还能想得起他?”齐昱睨着她,“你师父回京自要点卯办差,没那么多功夫让你欺负。”

    云珠不大满意地坐回石凳上,“我回来前答应了沈叔叔要照顾我师父的。”

    齐昱摇头哧地笑了声,“他又塞钱给你了?塞了多少?”

    云珠捂住腰间一缩:“……没有没有,什么钱。”

    齐昱笑着扭头给温彦之告状:“温彦之,这丫头欺君,给朕记下。”

    温彦之忍着笑从怀里要掏花笺,云珠连忙过去吊他手腕:“别别别,我招,沈叔叔没塞多少,尾款还没结清呢。”

    “他还敢跟你结清?”齐昱好笑,“结清了你估计能把你师父姓甚都给忘了。”

    “姓李姓李,”云珠笑眯眯,“叔叔,师父以后还教我拳脚么?”

    这问关乎李庚年调职之事,倒有些不好答。齐昱瞧了温彦之一眼,想了想,“明日叫你小叔带你进宫来,先见见你师父再说。”

    “进宫?”温彦之一愣。

    宫里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去玩儿的去处。

    齐昱抬手揉了揉云珠头顶,向温彦之笑了笑:“秦家追封之事早落下,这丫头一直不在,现下回来了,也顺道进宫领些赏罢。你带她去瞧瞧我母后,母后当会欣喜,说不定能赚个县主当当。”

    “县主是什么?”云珠凑在齐昱身边好奇问,“珠儿要做大官了吗?”

    齐昱忍俊不禁:“大,比你小叔的官大。”

    温彦之:“……”能不能别这么比。

    云珠欢天喜地起来,三人又笑闹会儿,薛婶奉了饭菜出来,用过了齐昱就与温彦之出了院门踱到隔壁。

    齐昱瞧着这巷弄尽头的深棕色院门,还是那干净古朴的模样,灰砖青瓦,门当中垂悬了根红丝编织的绳结,却又透着丝古怪。

    像极了温彦之他本人。

    齐昱忽而一阵莞尔,此时想起去年头回造访此处的情景,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似的。

    他抬手扯了扯那红绳子,本猜着当是个响铃什么的,然却没听见什么动静,不禁问温彦之:“这绳子作什么使的?”

    温彦之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道:“铃啊。”

    齐昱怪:“我怎没听见响?”

    温彦之把门打开了,笑着看他:“外头听不见,你想听我带你进去听。”

    齐昱:“……”

    ……什么铃还要进去听?进哪儿听?

    ——你这么一说朕突然不是很想听。

    温彦之见他立在门边儿不进来,慢慢板起脸:“你嫌弃我院儿小?”

    齐昱连忙拉他往里走:“没有,怎么会。”

    ——根本就不是小的问题。

    不过一进门再次夹在那寒梅影壁与屏门当中的空里,齐昱觉得这院子是有些小。

    扑鼻的还是青草兰气与竹香,二人拉着进了内院,当头又见那一方偏提之法的活泉,堆叠的小巧假山上一挂铜壶滴漏上青竹小楷细刻,未完工的唱戏箱子搁在边儿上,一切都同齐昱记忆里的渐渐重叠起来。

    这小院儿就是温彦之的味道,好似是一成不变,乍看下甚至有些素净寡淡,然细细观摩间竟能觉出丝过日子的趣味与清幽宁静。

    影壁的梅,院中藏栽的兰,映照灰砖石墙的翠竹……

    “你这院儿里还得有菊罢?”齐昱忽然问。

    他猜出这个叫温彦之一喜,抬手往活泉边上的瓷盆指了指:“原没寻见合适的,还是父亲前年秋天送我两盆瑶台玉凤才补上。去年花期正赶上南巡,我也没瞧上,今年当是能瞧见了。”

    ——还真是梅兰竹菊凑齐了,温彦之这书呆子作得也忒尽职。

    齐昱心里正好笑间,被温彦之拉到了正厅里,温彦之将身上素麻的布包搁在背椅里道:“你坐会儿,我去烧些水来泡茶。”

    齐昱倒没坐,他挺好奇温彦之平日自己在家都做些什么瞧些什么,此时自然要四下瞧瞧。

    这正厅北墙挂的是秦文树当年所画的治水图纸,工工整整精精确确,占了大半张墙面,足显示这屋里住了个工痴。左右山墙上各两幅成对的寒烟叠翠条图分挂,意境深远又笔功细致,提词落章款款,齐昱凑近看完,发觉竟是郑思肖的真迹。而右手挂图下头有张条案,上头随意置了一口白胎釉碗搁了两粒香丸,看着挺沉璞,低头一瞧,却见碗底里有宋定窑的印。

    ——还真每样都有来头?

    齐昱不信邪,走到正厅北墙边,方桌上有三个红木排盒,上头什么都没有,仿若终于是个朴素玩意,然他一揭开,却见里头满满放置了旁边儿小香炉用的三种香料,煞一闻着很有点儿那蘅芜新叶的意思,料想绝不是便宜货。

    齐昱伸手拿了一小块起来闻,这拿起来后木盒内底露出一块,竟是方艳丽的图案。

    见了这图案齐昱就了然熟悉了,只因他宫里用来装文房四宝的一套红木盒子便是此种。这盒子是高丽去年年初送来的贡礼,外头简朴得很,当时差点被周福当做普通盒子赏了下人,谁知一揭开里头绘色鲜明漂亮,都是上好的釉漆,精工细作,瞧着甚大气,这才留下来做了用。

    齐昱心里叹上了。

    ——朕也就得了四个大盒子,呆子这儿竟就有三个小的。

    ——果真是鸿胪寺卿的儿子,好东西真多得是。

    齐昱将香料扔回盒子盖上,突然想起之前温彦之还愁养不起他,现下他瞧瞧温彦之这一干用度也是透着股浓浓的宗家作风,看着简朴的格调都挺深沉,眼见这呆子也不是个好养活的。

    ——焚香品画的,仿若能比他自己更不好养活。

    “你想燃香?”温彦之烧好水进来寻茶叶,一边同齐昱说话,一边竟从屋角的立柜里又摸出个颇大的红木盒子。

    齐昱:“……?!”等等,什么情况?

    齐昱走过去把那立柜打开一看,见里面停停一排这样大大小小的红木盒子。

    齐昱:“……”好,多。

    是朕输了。

    亏周福还将这宝贝似的换着给朕用,人小呆子这儿都嫌用不完的。

    温彦之偏偏脑袋看他:“怎么了?你想吃东西?这里头东西南巡前清空了,还没补上,你想吃明日我去炒货店买些回来填上。”

    ——炒货店……

    ——居然还是用来放零嘴儿的。

    齐昱一口老血梗在喉头,默默关上立柜的门:“……我不吃,你买自己喜欢的就是。”

    ——高丽国君同温久龄,果真是要好得不一般。

    ——温久龄对他这儿子,果真是疼爱得不一般。

    ——瞧上了鸿胪寺卿的儿子,朕忽觉得有些心累。

    他扭头看温彦之正从木盒里夹茶叶出来,还用了个特制的细竹夹子,一脸认真考究地搁进茶壶里。

    呵,不消想了,那茶叶必然也是个中极品,茶壶定然也是大有来头。

    朕有些累,朕要坐会儿……

    温彦之抬头见齐昱坐在背椅里愣神,好笑道:“你这是累了?难得你得空,要不去睡会儿?”

    “好。”齐昱一听能去温彦之卧房,又坐直了。

    温彦之便放下茶壶来牵他手,“走吧,昨晚上折腾半夜还咬我后颈子,我料你也没睡多久。”

    他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齐昱起身就又在他颈上恨恨咬了口,“温彦之,你这院儿里尽是好物件,你爹这鸿胪寺卿挺肥啊。”

    温彦之痒得笑起来,把他拉出正厅往西厢走:“我爹可没贪贡礼,好些东西都是家里祖上留的,我爹一开始就舍不得我搬出府,见我执意,只得捡了些好物件儿给我摆上才安心,我只能随他。”

    进了厢房,齐昱手环了温彦之不撒开,“我一个人怎么睡。”

    “怎么不能睡,我床又不吃人。”温彦之木木瞪他。

    齐昱瞥了眼黄梨木床架上围的绣鹤轻纱,料想是温家绣工做的,挺别致。转眼正想瞧瞧温彦之的书架和做学问的物件儿,岂知竟没有。屋里架子上随意置了几个摆件,只床边放了张书桌罢了。

    “你书都搁哪儿了?”他记得对面屋是厨房,正厅方才也没书架,两个半耳房忒小不能够,这一院儿里都没本书,搁在温彦之身上不大可能。

    温彦之抬手挠了挠头,从他手臂里扭头望他:“在下面。”

    齐昱手一僵:“……啊?”

    温彦之脚跟踱了踱地,讷讷道:“我书太多了,院儿里屋子都小,放不下,我就辟了下头地窖,做了藏书室。”

    齐昱:“……”是得有多少书。

    果真是温彦之。

    他四下望了圈儿,“你平日都从哪儿下去?”他料想总得有个瓷器瓶儿似的机关,如今工部的图仓就是温彦之当年改的,连书柜都能上下拉动,这呆子给自己下功夫当更尽心些。

    温彦之见齐昱感兴趣还挺开心,连忙抓着齐昱手往墙边儿走,“就这儿。”他逮着齐昱指头就往墙角里一戳,一小块石头随之陷进去,齐昱好奇地笑了声,没用多大力气往边上一拉,便拉起一道竖折的两叠门。

    “做这个不费功夫么?”他现在是真不大懂他们工学呆子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有这闲工夫,叫温久龄给他买个大些的宅子不就是了么。

    温彦之眼睛却闪着光:“我只做了十多天,怎么样,是不是挺精巧?”

    只十多……齐昱觉得拉门的手都酸了酸,“……是挺精巧。”他抬手摸了摸温彦之的头,觉得这呆子怪招人心疼的,连个门都要自个儿做。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温彦之兴奋起来,从旁边取了火折子点了个烛台递给齐昱,已经忘了是带人来睡觉的这回事儿,“你先下去,我等会儿过来。”说罢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齐昱:“……?”

    这呆子竟激动得同喝了参汤似的。

    他突然想起了在胥州带温彦之去船坊的那次,温彦之简直像只吃错药的兔子。

    他不禁失笑,心觉有时候温彦之这古怪劲真是可爱的要不得。

    秉烛进了石门往地下走去,石阶挺宽,当中只有一折,拐过时候还有道画壁,齐昱举起烛台细细一看,只见壁上画的竟是个男人,长眉杏眸,靠在桌案上看折子,一身的龙袍连肩章的云绣花纹都画得一五一十。

    齐昱眉头一挑,这不是朕么?!这呆子何时画的?

    料想不能是南巡后,便只能是南巡前。

    他看着画,心里登时乐开了,难怪这呆子说来说去要领他回来住,怕就是为了给他看这个。

    齐昱立在那画壁前登时有些舍不得走,然却忽听更往里头的藏书室里传来阵阵铜铃的声音。

    他顿时了然了,这定是门口那红绳子牵下来的铃铛,温彦之在下头寻书的时候怕听不见响动,这才做了机关牵来,可谓煞费苦心。

    他这才秉烛继续往里头走,终于到得最下,光亮映照下一室的明晰,四处都是立柜,满满当当整整八个柜子的大小厚薄书籍,同工部那图仓的柜子如出一辙,想必也还可以上下前后拉动,当中还有格子。

    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齐昱在抬起烛台时竟一瞬怔愣,只因烛台照耀所至的当先一面书柜侧壁上,竟钉着二三十张花笺,上头画着各式各样的情景。

    齐昱凑上前一看,竟然全是软炭画出来的他自己。

    画里的他真是什么模样都有——御书房里他赏温彦之三十两碎金子,他第一回被温彦之撞见挑食,他坐在御案后头发呆,摔折子骂人……竟都有,连他坐在延福宫里床榻上呵斥温彦之不准记的模样都有。

    ——原来那呆子当初每日刷刷刷地竟不是在记,是在画。

    竟然画了如此多!

    齐昱正在震惊中,突然被一双手从后头环腰抱住,温彦之声音清透地从他后头传来:“齐昱,你喜不喜欢?”

    齐昱把烛台往身边方桌上一放,转身就搂住他狠狠亲了一口:“喜欢,你这都是当时画的还是后头补的?”

    温彦之顿时笑得有点羞,“当时画的,镇日干坐着录史实在有些无趣,也总不至于真将发呆挑食的小事记上,我一开始不过想找些事儿做,后来就……越积越多。”

    齐昱挑起眉头恶狠狠道:“好啊,温舍人,你当初敢假录起居来威胁朕?胆子不小啊!”

    温彦之梗着脖子看着他,木愣愣道:“皇上,您问起的时候,微臣从未说过是在录史啊。”

    “……”齐昱这时候才仔细回想——

    ——好,像,还,真,是。

    ——这呆子状似每每都说记载属实,却也没说是如何记载且记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温彦之你挺狡猾啊!”齐昱又好气又好笑,“国库的俸禄发你兜里,你就这么跟着我录史?你这是渎职。”

    温彦之笑:“起居录实则挺容易写,我评述多,歌功颂德也多,曹大人挺喜欢,你也当喜欢,发我俸禄还舍不得?”

    齐昱顿时把这狡猾的小兔子往后推抵在墙上,剪了他双手握去背后,额头抵住他额头沉沉道:“舍不得,我不仅舍不得,还得罚你罚回来。”

    “罚我甚么?”温彦之的脸在地底的昏黄烛光下透出分柔和,一张各处都恰到了好处的清俊神容端着清凌的笑意,一双漫溢光彩的水眸里,深深映着齐昱的脸。

    齐昱垂首辗转在他唇上亲咬,一路亲去他耳边道:“温呆呆,玩忽职守,你说说本朝律法当罚什么?”

    温彦之想了想,忽而一红脸气道:“齐昱!”

    齐昱沉沉地就笑开来了,抬手就抱起他腿弯将人放到了旁边那方桌上,压着又是一顿亲,一边亲还一边解他腰带:“温舍人玩忽职守,朕记得……此罪当扒去官袍,摘掉乌沙,严重的得打板子……”

    这话说得叫人羞耻,而滑入温彦之小腹的手指浑不老实,挠得他红着脸发笑:“别闹,齐昱,我们先上去。”

    “不行,渎职官员一般都极其狡猾,若不就地正法,他们就溜了。”齐昱吃了亏可不会就这么算了,两下已经把温彦之外袍剥了一半,发冠也扯掉,温彦之一头乌发散在雪白的里裳上,好似一捧柳叶涤荡进春水里。

    温彦之有些羞臊,他妙目一转看了看这一屋子的圣贤书,立时拿膝盖抵着齐昱急急道:“别,你饶了我吧齐昱,这太羞了,我后头还摆着宗家家训呢。”

    他这一说齐昱还更饶不得他了,直把那烛台搁去了后头书架的顶板上,双手勾着温彦之肋下往那书架一送,温彦之顿时背靠了一整排的温氏家训,惊呼还没出声就被齐昱又堵了回去,吻得不容拒绝。

    温彦之死命推他,迷混道:“齐……齐昱……不行……”

    齐昱微微起身将他双手绞去了头上一手捏着,垂眸看着温彦之一脸的窘迫与无辜,顿时起了坏心眼邪邪笑道:“小呆子,叫声皇上听听。”

    温彦之气道:“不叫。”

    齐昱意料之中,颇为得逞,空的手顿时就扯下温彦之里衣:“好,抗旨不尊,忤逆圣旨,存心谋反,这就要凌迟了。”说罢落唇就往他肩头噬吻去,亲过咬过一路路都是红的。

    温彦之顿时喘息起来,“疼,疼……”

    “知道疼了?”齐昱还真好脾气地停了停,“现下你还遵不遵旨了?”

    温彦之被他搞得脑袋里乱糟糟,连忙道:“遵旨遵旨。”

    齐昱笑了笑,“好,那你奉朕口谕,自己将衣裳都脱了。”

    “这算什么口谕,不要脸,”温彦之气得笑出来,“赶紧别闹了……”

    二人正做笑闹间,这藏书室里的铜铃忽而轻轻响了两声。

    二人一顿,等了一息,那铜铃又没再响了。

    “风刮的罢。”齐昱皱了皱眉,搂着温彦之的腰又将人抱紧了要亲。

    岂知那铜铃堪堪又响起来,这回是实打实地响了挺久。

    “有人叫门。”温彦之推开齐昱起身来穿好衣裳挽头发。

    到嘴的温呆呆飞了,齐昱顿觉扫兴,“这时候谁会来?”

    温彦之想了想,“薛妈妈?云珠?”

    齐昱想想也是,毕竟能来找温彦之的人也屈指可数。他兴意阑珊地拿过书架上的烛台,心里欠欠地嘱咐温彦之,“小呆子,我们晚会儿接着下来玩。”

    温彦之挽好了头发理好了衣裳,没好气瞪他一眼:“要玩你自己玩,我才不来。”

    二人拾了石阶往上,转到卧房里,温彦之熄灭齐昱手中烛台放在桌上,“你去睡吧,我去开门。”

    齐昱饿狼似的看着他:“没吃饱怎么睡。”他捏着温彦之手指往自己袍里一拉,咬他耳朵说了句什么。

    温彦之顿时举手掐他手臂:“你也不羞!”

    “食色性也,我不羞。”齐昱捂着手臂只同他笑,心里觉得温彦之就是拿刀捅他他都觉得舒服。

    温彦之不再理他,脸和脖子都被羞红了,强自正色去开门,心里还想着齐昱好生休息了,晚会儿说不定也能……

    然这一言还没想完,他抬手拉开院门小窗就是一愣。

    只因小窗外头,竟是他二哥温熙之长身玉立在石阶上,双目沉邃地地看进来,本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打量到温彦之此刻的神容,却是双眉骤聚起来。

    温彦之惊得愣神了一瞬,“你……你来做什么?”

    温熙之眉目间沉浮薄怒,咬着牙问他:“你人不在内史府工部,吏部亦无告假文条,我倒要问问你在做什么!”

    这时候里间齐昱听闻外头动静,也从西厢里走了出来,挑眉看来:“温彦之,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