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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嬷嬷刚出门,正仔细听着主子吩咐,而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坐在梳妆台前的人转过身,特意强调一遍:“一定要新鲜刚运进来的,不要隔夜,妈妈要亲自查过。”这番交待下来,林嬷嬷点点头,转身就要带上门,而她的身位一退让,立即露出前方站着的人影。
他带着一顶帷帽,未曾脱下,然而头却是已经转过来,将将好对准了林嬷嬷,而林嬷嬷回过身的脸又将将好对准朝曲寒方叩门的喻德海,喻德海则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连喊的声音都跟被什么东西塞住,发不出来了。
也就于此刻这般万箭齐发的状态之下,门被里头的人打开,曲寒方长发披肩,眸光清冽,一对秀气的眉目不悦地紧蹙,似乎在对喻德海的不请自来而感到分外烦躁。
“怎么……”尾音还没落,就听到一声尖细的惊呼。
曲寒方转过视线,就瞧见林嬷嬷手捂着嘴,惊恐万分,而屋里的人猛然一声喝道:“快回来!关门!”
男人猛地一手将头顶的帷帽给掼下,狠狠摔在地上,露出一张狰狞扭曲的脸孔,阴测测地道:“沈夙媛——你好啊——”
“皇、黄公子,老奴都是逼不得已的啊——!”喻德海见事情呗当面拆穿,立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叫,“公子——公子不要责怪姑娘,这一切都是老奴的错——”
“一个都跑不了……”他低沉出声,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那屋里的人,大步一迈,立刻就往大敞的门内走去。
沈夙媛亦未曾想到,朱炎竟就这般攻过来,而看他的神情,她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想明白之前的一个疑惑点……看来,那天真的不是她的错觉。
这个男人,受过一次伤,似乎又比以前厉害点了。还学会装傻,伺机行动了。
她想着,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她当下毫不迟疑,一个箭步来到门口,一手拽着惊惶发愣的林嬷嬷,一手堵在门口,不让朱炎的步子继续前进。
两人僵持在门口,不动。
双眸对峙,情绪如闪电般噼里啪啦地脆响。
从鼻孔里喘息的人怨声载道:“……你这没良心的女人……你骗朕!”
“还没良心?”她笑吟吟地说,旋即撅起嘴,一副向平素里同他撒娇时的样儿说道:“人家千里迢迢都跑来找你了,早知道,还不如不来呢。”
他咬唇,眼里的愤怒少了些,但眼底已经生愠:“你、你还是不信……我,你便告诉我,我也不会把那次当做是一场梦……”
“就算你如今都拆了线,也不能太激动。”她目光温柔地望着他,轻声软语地说。
朱炎是抱着一腔愤怒和被欺骗的心情过来,然而此时此刻,她嘴里柔声说着,语气就像是两人在皇宫里时一样,愤怼的情绪居然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逐渐被化解,他凌厉的眉目似被一双手几番揉弄,变得温和深情,他凝视着她,心里带着一丝心疼和久别重逢的喜悦释然。
“我听你的……那你不许逃了,先让我进去。”他提出要求。
“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事后不许计较妈妈和喻德海,毕竟他们都是为了帮我。”沈夙媛亦提出条件。
朱炎一听,眉头立刻紧皱,他先是看了眼林嬷嬷,后者一哆嗦,不敢抬头,稍后朱炎低头朝跪地的人看去,似是感到头顶上有一道目光射过来,喻公公颤抖得更厉害了,他连声道:“老、老奴有罪……不该对公子有所欺瞒……”
“好。”朱炎一个字爽利地答应下来,随后转头朝她说道:“现在可以让我进去了吧?”
“对了曲公子于本事无关,你也不能罚他。”
被忽略许久的曲寒方手环胸,在旁围观了好一段时辰,听沈夙媛提及自己,倒是满不在乎的模样,眸光平静地和朱炎转过来的视线对视,率先开口:“这罚又从何而起?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处理罢。”他说罢,手拉着门把,眼色朝前掠过朱炎,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她,随后转身就将门给带上。
呵……这会倒是撇的干净。
对于曲寒方的退避,朱炎很满意,说到罚,毕竟曲寒方是救他的人,他本就不是皇宫中人,亦不知晓沈夙媛的身份,这罚确实说不上来,顶多治他一个期满之罪,还是勉强才能凑上边的。然而他的这份恩情是大过天的救命之恩,他能怪他吗?不能。
“行吧,喻德海,林妈妈,你们暂时先在外边候着,对了,林妈妈,我刚才说的早餐别忘记点了带上来。”就算事机败露,她仍跟个没事人一样照旧吩咐,并且,还煞有介事地转头朝他问了句:“你吃过了吗?”
朱炎:“……”
“那就是没吃过咯?林妈妈,来两份。另一份却掉水果。”
朱炎嘴角一抽,质问:“凭什么要去掉?”
她笑着把他拉进来:“因为我那份的量很大,我们俩拼一起就好了。”
炸毛的凶兽被她一句话就给轻易抚顺毛皮,他听罢,觉得挺有道理,何况沾着她口水的果子……应该会更甜吧?朱炎想着,眸色不由加深,面上还是假装正经,轻轻咳嗽一声,摆个姿态道:“那就勉强答应你了。”
瞧着他那装模作样的架势,她扑哧一声,挽上他的手臂,凑近他的耳边轻声叮嘱:“小心伤口再崩开了,我扶你。”
“我、我没那么虚弱……”他口气很硬,但那温软的手臂和不断靠近的身躯山传来的淡淡清香,令朱炎的头脑感到一阵晕眩袭来,他目光颤动几下,垂下头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素净脸庞,心口砰砰地跳起来,语气一转,立即软了,“那你……你小心扶着。”
“不是不虚弱么?”她微微抬首,含笑挑眉。
朱炎的脸上有一些热气烧得他眼中生出乌润的淡墨色,他的身躯仿佛庞大的山一般朝她的肩头靠去,他的眉头紧锁,似忍受着强烈的痛楚,低声在她耳畔吐气:“朕……忽然就觉得伤口犯疼了……”
“真疼了?”她面上并未显出忧虑,像在确认般重复一遍,“真真伤口疼了?”
“是啊……疼……”
她立马停住脚步:“那夙媛赶紧去叫曲先生来。”
“……站住!”朱炎喝道,中气十足。
她挑眉,以一种挑衅的眸光直视他,心里含着微笑,似在说:不是伤口疼么,看不出来呀。
朱炎深吸气,本来是不疼,叫她这么一气,他还真有疼了。
“好罢,你这坏女人!”他说道,忽然低下头,嘴朝她的唇瓣进攻,她往后飞快一躲,一只手贴上来,按在他的嘴上,“皇上这是轻伤不下火线啊……”
朱炎的眸子里暗光浮动,如同神秘的深海,沉邃迷人:“你忘了……”
“忘了什么?”
“你之前两次来,都偷偷吻了朕。”他抿唇质控她的两次偷袭,随后手抬起来拿开她的,她竟也毫无反抗,任由他五指相扣,紧紧交握。
“朕这次来,就是要还回来!”霸气地宣布完毕,他整个人就压下来。
两个人的嘴和黏合到一块,脚下步子颠簸,踉跄一下跌入柔软的床榻里,幸而天气转凉,席子都换成软垫,这样凶猛地摔进去,都不会觉得疼。
然而饶是有一道缓和立减少冲撞带来的劲道,朱炎这肺部的伤口还是裂了一下。
他闷哼一声。
她立马按住他的肩:“这回可以叫曲先生来了。”
“……”朱炎不说话,因为他这次是真的切肤之痛。
沈夙媛走出门外,喻德海一见里头有人出来,忙迎上前,但唇抖动几下,仍是什么话都不敢问,倒是沈夙媛冲他非常友好地笑了一下,扭头朝里面的人瞥了瞥:“黄公子伤口崩开了,你进去伺候吧,我叫曲先生过来。”
和喻德海交待完,也不看他的脸色,径自叩响曲寒方的房门。
里面人其实一直怀揣着矛盾的心情,于床上坐立不安,干什么都不顺心,他之前的镇定自如只是伪装,但凡关乎于她的事,曲寒方总也静不下心来。如今听到敲门声,他当下几步就走到门口,手伸到一半,又忽地停下来。
他有何资格去介入他们二人之间?
他眉头深锁,正待他要放下手来时,就听到沈夙媛的声音在外头自然地说:“麻烦曲先生,黄公子的伤好像崩开了,曲先生能来看一下吗?”
伤口崩开了?
曲寒方凭借着医者本能,似刻意般抛开心里的烦恼,将医具带上,打开门,面容严肃,张口就问:“怎么回事?”
沈夙媛摊手:“男人嘛,太冲动了。”
“沈夙媛——”里面的人咬牙喊出声,旋即他就感到一股疼痛袭来,嘶地一声倒吸口气,又闭紧嘴不说话了。
沈夙媛立马无奈地道:“喏,就说冲动吧……”
曲寒方:“……”
他怎么觉得是被她给气的呢?曲寒方在心里想罢,之前的烦恼于此时竟就这般烟消云散,他看着沈夙媛转身走进屋内,来到那个男人身边,肩膀对着肩膀,两人贴得很近,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像是情-人间亲昵的抚慰:“好了,不许生气了,不然裂成一条大口子,以后留疤可难看了。”
本咬牙发火的男人越发气恼,他眉头痛苦地紧锁,一边喘气一边瞪着她,他真希望她能闭嘴,少说点话气他!
然下一秒,她往前一靠,亲了亲朱炎的眉头:“不要皱眉,和小老头一样。”
朱炎脸上的愤然瞬间消失,他望着她,专注有力:“再亲一下。”
沈夙媛用手轻捏一把他的手臂,悄声笑道:“回宫后你怎么都行……现在先赶紧让曲先生瞧瞧伤口。”
朱炎不太高兴,但还是老实下来。
这句“小老头”听入曲寒方的耳中,让他恍了恍神,他的手僵硬地动了动,眼中黯然闪现,但是他转眼就调节好心态,平静地走过来,淡声吩咐道:“把上衣脱了,我先检查一下。”
朱炎躺下去,沈夙媛刚要动作,朱炎道:“让喻德海来。”
她手一顿,喻公公自觉终于能够派上用场,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他连忙上前,对沈夙媛道:“还是让老奴来吧。”
“你别看。”躺在床上的人又对她说了句,眼里似乎有一抹闪躲的光。
他……是怕伤口太狰狞吓到她不成?
沈夙媛心头一动,对他说:“那你忍着些,不许喊出声,不然我忍不住要转头的。”这话说得老实,老实得朱炎直接就笑了,他点点头,眸光凝定:“一会儿就好了。”
“先让我看吧。”曲寒方耐着性子道,这两个人……这般毫不避讳的亲昵,真是当别人都不存在了吗?
“曲先生都要急了。”沈夙媛说着,背过身,坐到椅子上,此时,林嬷嬷从楼下回来,一进屋就瞧见这等情形,立刻吓一跳,但幸好,她的惊呼声被自己及时捂住。关上门,林嬷嬷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过来,眼神不敢朝那边望,一直走到沈夙媛身边,将手里的盆子端过来,放到桌前。
沈夙媛瞧见上头她最爱吃的玲珑包,立马伸手拿了一个塞到嘴里。
林嬷嬷皱眉,压着嗓小声道:“您用筷子啊……”
沈夙媛点点头,伸手拿起筷子,一夹一个准,竟丝毫不被后头正在医诊的情况所影响,吃得那叫一个洒脱,吃完熟食,她眼睛朝一个小盘子里看去,里头装着她特意吩咐林嬷嬷拿过来的新鲜水果,她随手拿了一颗,闻了闻,香甜香甜,她朝上一扔,头一伸嘴一张就吃了进去。
这小游戏她似乎还玩上瘾了,就在那一个劲地往上抛,每发必中,颗粒尽收。
林嬷嬷:“……”
就连那身后的三个人都被她的动作给吸引过去,脸上表情各色,谁也不知道谁心里想什么。
等她自己玩完后,发现身后已经没声音了,这才背过身,腮帮子鼓着一边咬出清脆响声一边问道:“看好了吗?”
“……”三人无语。
三人带着“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神奇生物”的眼神看她,沈夙媛伸手拿了一杯清茶饮入,把果子残渣一同咽下去,随便舔了一圈唇角,眸光含笑,惬意地看向朱炎:“今日的玲珑包肉馅鲜嫩,果子清甜脆口,你不想吃吗?”
吃?他眸子深沉,他若是此刻身上无伤,倒是很想吃了她!
曲寒方给朱炎看了伤口,微微有些许撕裂,但是只要切记不要再有大幅度的动作,就没有大碍,当然情绪也要保持平和,等说完结论,曲寒方识相地离开,林嬷嬷和喻德海两个一道送曲寒方出门,屋里头又剩下她和朱炎二人。
“这下可好,又要拖延几日才能启程回宫。”她撅嘴说道,话语里没有一丝抱怨,她一只手端着盘子,手一只手用筷子夹了一只玲珑包,人来到床边坐下,对他说道:“啊,张嘴。”
他张开嘴,自然地吃下去。
她笑着问道:“怎么样,好吃么。哎呀……”她轻轻唤一声,掏出帕子擦拭他的嘴角,“汁都渗出来了。”擦完后,她待他吃完,再继续夹了只凑到他嘴边,却听到他说:“你不是喜欢吃吗,你替朕吃了吧。”
沈夙媛摇头:“吃过了,你吃。”
他眸子深深地看住她,不语。
那玲珑包无处可藏,被夹在筷子中央,孤零零的一只,玲珑包鲜嫩多汁,里头汁水都要夹得流出来,可朱炎却不张嘴,她轻轻看他一眼,便自己张嘴咬下,哪知跟前的人忽地凑近,嘴一张咬住另半边,她眼眸睁大,唇瓣被含住。
他的呼吸和玲珑包的香气全部都入了嘴里,她愣了会,立马伸手放下巴底防护,一边嗔怪地撇过去:“都流出来了……”
“朕来替你舔干净。”他笑着舔唇,眸光里邪气盎然。
她皱眉,用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嗔道:“不——许——闹!”
朱炎的脑袋不安分地凑过来,有点死皮赖脸的意味:“朕不是想你了……你就不想朕?你要是不想,还三番四次偷摸来看朕,还偷吻朕,你这小坏包,还联合其他人不想让朕知道。”
“你那天,没被药倒?”沈夙媛问,曲寒方那个面板的性子,应该不会骗她,难道说朱炎对迷药有抗体?
朱炎得意地笑:“说起来这药量曲先生下得并不大,故而一开始朕确实是昏过去了,不过后来隐约听到声音,意志稍微清醒了些,再后来……”说到这,朱炎就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鼻子,“你倒是好!顽皮!”
她不躲不闪,眼睛亮亮的望着他笑。
“我就说……那你怎么当时不拆穿我?”
“朕是想……奈何那药量到底是生了作用,朕虽然醒了,身子却毫无力气,后来朕仔细一想,若翌日就派人来寻你,朕有伤在身又没法下地,那样若你跑了,朕岂不是连捉你的机会都丢了。所以朕按兵不动,一直等到今日。你这小坏包!私底下到底干了多少朕不清楚的事……第一次,朕还以为是在梦里,现在想来……要是真在梦里,床上怎么会遗留下女人的长发。”
沈夙媛“啊”地一声,恍然大悟:“就是从那时候皇上开始怀疑了?”
“怀疑归怀疑,但到底是不确定,万一是谁带进来的呢?不过后头那一次……朕可不是在梦里了。”他目光灼热发亮,笑意满盛如花开璀璨,手握住她,“朕这回……可是逮着你了。”
“是啊……皇上把夙媛给牢牢逮住了。”她的手回握于他,鬓影厮磨,笑语晏晏:“夙媛真怕啊……”
“怕什么,朕这样好。”
她哧哧笑道:“好了皇上,来,再吃点东西罢,小心饿坏身子,夙媛可赔不起。”
“你就拿自己来赔……”他摸着她的脸,情不自禁地头往下沉,一只玲珑包阻隔在两人之间,随后就被她拿筷子塞到他嘴里,朱炎眼里燃起一簇火来,嘴嚼了两下就吞咽入腹。
“你快让朕亲……朕想得不行了……”他往她身上凑,嘴上混乱地说着,一嘴的汁水黏在她脸上,沈夙媛见推拒不成,一跟手指按上他受伤的地方。
当然,她不会用力,就是小小惩戒。
朱炎摸索的唇立刻哎呀出声,弯下腰去,她从床边站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男人抬头,一边喘气一边心道:她可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然见她笑得这般开怀,心里又软和地加了句:可这样……朕怎么还是只想要她一个呢?
两人在房里闹了会就都静下来,她让林嬷嬷将洗漱的水端进来,饭后漱完口,沈夙媛就爬到床上,和他睡到一块,肩贴肩。本来朱炎要她的脑袋靠着她,可她不依,说怕重量压着伤口,朱炎只好作罢。
“皇上打算彻查行刺一事么?”沈夙媛低声问。
行刺一事,李太守正在查,通告全城,一旦发现可疑人物都要上报,并还附加银钱悬赏,起初一拨人奔着悬赏,或私仇,或恩怨,就算有几个真心来报的,排查下来后却毫无发现。李太守急,然而再急,事件仍是毫无进展。
喻德海将事件的调查结果告知于朱炎,朱炎并不惊讶,一个人上来单挑全队,必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且此人的双臂十分有力,那人用的是弓弩,直接对穿,刺入他肺部,可想而知,若是直接刺入他,他的这条命……极有可能就不保了。
朱炎后怕过,他怕自己真出什么意外,那么他的小女人该怎么办……没有她的保驾护航,她就会成为箭靶子,那她该有多难熬……
幸好,幸好……他的手从下边穿过去,揽住她纤细的手腕,脸慢慢地贴上她,低声的话语里带着一丝颤抖的脆弱,他嫌少会用这样的模样对着她,这样的朱炎……让人心里发疼。
她转过脸,呼吸平稳。
“朕当时……是真怕了。朕怕就这样死了……朕怕你听到这个消息之后……”
“不会的。哪儿那么容易就死啊死啊,不许胡说。”她按住他的唇,眼神凝注,“皇上这样有本事,怎么能随便就去了阎王殿?那阎王恐怕都是不舍得收你的。”
朱炎低声吃吃地笑,他真是,越看她这贫嘴的样子,心里就越沉不下气来,想抱着她好好亲上一会儿,索性她之后的话题把他这一口给绕开。
“皇上到底打算怎么办?查不出就不查了吗?”
“查肯定是要查下去,只不过这线索实在是太少了……”朱炎皱眉,而且这人当即便服毒自尽,身上除了简单衣物,什么都没留下,这相貌也和平常老百姓没什么区别,从何查起?倒是检验尸身的仵作说,此人起码有二十多年的练武经历,特别是手臂上的肌肉,代表他主要练的是臂力,不怪乎他弓弩居然能对穿,就算减了大半阻力后,仍能刺入,这样可怕的臂力……
朱炎将这一点告之于她,沈夙媛拧起眉头:“难道说这件事策划已久?”
“那把弓弩很大,他身上没有能藏身的地方,那就是说有人将东西递给他,此事必然不仅仅是他一人所为,他的背后一定有人。可偏偏这人是个死士,按照目前的线索,根本没办法查。李太守这些日派重兵把守巡逻,也没发现有任何异常,这就说明,他们必然是有组织性的,和平头百姓都融入到一起,说不定……就住在这泰州界内。这城内的人数十万不止,虽然李太守第一时间锁城,但也不代表他们没有秘密通道逃出去……”
“这样一来,确实很难查。”她说道,声音顿了顿,冥思少刻,道:“不过既然他们有这样的人才来做死士开路,那么必然是不会罢手的。而城内如今被封锁,任何人出入不得。就算有密道,外头也有人看守,除非是建的地下暗道。但这样的暗道起码要建上好几年,这泰州近些年才真正发展起来,今天旱灾突然来袭,泰州城内的百姓都苦不堪言,若有人还在建设这条暗道,无论是财力人力,想要不引人注目太难了……如果说真有密道,必然是建在许多年前,可那时候……皇上还没登基呢。难道那些人都能预知到皇上会到泰州?还有一点……要是一个人长达近二十年练武,并且还是专攻臂力,这样的人……周围的百姓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总会有人察觉的,然后李太守派了人挨家挨户地问过去,至今为止还未曾发现有人提及……”
听沈夙媛这样一分析,朱炎眉头蹙起,深思良久,才道:“那么这样说来,外来者的可能性很大,而且……这城内有人为其掩护?而且……还不止一人……”
“这样,他们就可以互相掩护,很难让人发现可疑性。”
沈夙媛一句话就下了结论,这些人是有组织有预谋并且后续准备工作非常周密,是一批有势力支撑下的专业杀人队伍。
“其实这样的人朕小时候遇到过许多,区别不过是一个成功了,一个没成功。”
“错,那就办成功。要是成功了,皇上您现在还能在这儿同夙媛悠闲的说着话?”她义正言辞地纠正他,朱炎见她这样一板一眼,哧哧笑。
“好好,纠结这个作甚……”他贴着她的脸轻声道:“那么你呢,朕瞧着你一帆风顺的,怎么还懂这些,说得还头头是道。”
“皇上觉得夙媛像是温室里的花儿么,再怎么说,夙媛的母亲是皇上您的亲姑母,而太皇太后是夙媛的外祖母,您是表哥,算起来,夙媛的这个亲戚关系,不要太惹人嫉妒呢。当然会存在一些居心叵测的有心人想要加害于夙媛……”她如是说,语速逐渐慢下来,“不过夙媛福大命大,次次都能够躲过去……就像是皇上一样。”
他的手指抚上她略带惆怅的眼,轻轻吻了吻,温柔低语:“现在不会了,朕保护你。”
她低声一笑:“皇上啊……还是先保护好自己。”
朱炎瞪她一眼:“……”
她咯咯地笑。
朱炎无奈,她总是时不时就来这么一下,跟搔痒似的,让人想伸手挠她两下,又怕挠了一下不够越挠越上瘾。
“对了,有个事要和皇上商量一下。”
“说罢。”
她眼睛眨了一下:“您觉得曲先生为人如何?”
“曲先生?”
“我是想,让曲先生入宫做皇上的专属御医……”
“可是他……不像是甘愿入宫的人。”朱炎想到曲寒方那性情,宫里头一个她就够闹腾,这曲神医的样貌品性若入了宫,还不得引起一场大乱?不知会得罪多少人……朱炎一想就觉得略感头疼。
沈夙媛知道他在顾虑什么,贼笑一声,道:“他应该答应夙媛了,曲先生虽然性冷,然而言出必行,他既然开口应下夙媛的请求,必然不会反悔失约。曲先生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不过是看得通透,以他游历天下多年的经历,怎么会不清楚?所以皇上大可不必担忧,夙媛都准备好了。”
朱炎看她一眼,眸光里隐隐起了一丝变化:“你和曲先生……这些日来是在一起吗?”
她就住在他对头,加之曲先生还配合她来隐瞒他,虽说朱炎并不怪他,但是对于她嘴里对曲寒方的欣赏之意,朱炎心里就觉得怪怪的,一股拧巴劲上来,他想知道,这几日她是不是和曲寒方在一块,和他一起又干了什么……
“皇上在吃醋。”她眼尖地戳穿他。
朱炎差点噎住口水,他重重咳了一声,别开脸去:“朕、朕没有!”犟着嘴喝道,旋即立马转过来,阴着一张脸,嘴上不甚愉快地问:“别转移话题,这些日,你是不是和曲先生在一起?”
“是啊。”
“……!”他瞪眼。
她眼睛朝着他又眨了几下,忽然从床上蹦起来,跳到地上,脚踩着平鞋,来到柜子前,打开抽屉取出一个袋子,随后抱着怀里又爬回床上,冲朱炎笑嘻嘻地说道:“那天我来看皇上,皇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之后的事皇上也知道了,回来的时候夙媛遇上了曲神医。再后来,李太守给我安排在钰坊阁的天字一号房。而出门的时候恰巧碰上曲神医回来,这才知道原来他就住在对门。正好夙媛也想好好看看泰州,就让曲神医引路,这些东西呢,都是他带着我一起逛街市买来的,我送了他一些,留了这许多,皇上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见她语声轻快,看来这几日曲寒方带着她确实逛了不少地方,她眉目间都带着俏丽的笑,朱炎本来心里还一分芥蒂,此时此刻,也不好扫了她的兴致,依照她的话,挑几件作数。
“对了,刚才的话皇上还没回答呢。”她冲他奸笑,他一下反应过来,脸皮一紧,眼神避开她,不语。
她得寸进尺地笑,拖长音道:“不说……就是默——认——了——”
“对,朕嫉妒!”他猛地转过头来,眼里喷火,“朕嫉妒每一个和你关系亲密的男人……朕其实很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朕怕保护不了你……”他说着声音逐渐低下去,声音忽地梗住,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痛苦,“朕其实……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强大。”
他想给她最好的,但很多时候,事情并不能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上。
她主动退让一步,反而让他总惦念着,她本来就该得到最好的,这样最是配她,可偏偏让她低人一等的人,是他……
朱炎想对她好,好到忘记当初对她那些的坏。
“朕以前……没看清自己的心,说过一些过分的话,伤了你的心……”他低声说来,话还未说完,就让她吃吃地笑声给打断了,朱炎眼神尚蒙蒙一片,就见沈夙媛把东西往怀里一收,嫣然巧盼,容色生辉:“说那些以前作甚,人要活在当下,得看着眼前。不然究根归底,夙媛待皇上,那才叫一个大胆无礼。可那又怎么样……夙媛觉得现在就挺好的,和皇上在一起,很好,很快活。”
他喉咙滚动一番,眼里情绪激烈起伏,很快,他眸光微侧,掩住那闪过的泪光。
一双柔嫩的小手捧住他的脸,将他掰正过来。
她的眼灿若星辰,亦如烟花盛放,点亮心中所有灰暗阴霾。
“皇上只要记着,夙媛的心是向着皇上的,不论将来如何,夙媛都会和皇上一起去面对。而不论发生什么事,夙媛都会陪伴于皇上左右。”说到这,她突然嬉皮笑脸地用手戳了下他的脸,“当然了,最要紧的是,不要再出这样的事了!你可不知道,从皇宫来泰州,有多累!”
她笑着滚到他怀里,朱炎搂紧她,心间爱意充盈,再无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祝高考学子考试顺利通过~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