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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朱炎还不算彻底丧失理智,虽是未按捺住那蠢动心思,喊住了她,可到底知晓这宫闱之内人多眼杂,怕当场闹起来不仅难堪,还会招人话柄惹人非议,一对浓眉忍耐般地紧紧一皱,朱炎轻吐一口气,朝四周顺便巡望一番后即吩咐喻德海在外头盯牢着,没他命令不准外人入内,哪怕是张太后亲自寻来都得给他寻个借口打发掉。
他而今,一门心思都只想拴着沈夙媛这条滑不溜秋的泥鳅!
喻德海自是识相,这些年来清扫门前雪的情况他已应付许多次,早就得心应手,待朱炎一进寝殿,便一挥手下去全部给安排了,几名精甲内卫亦是纹丝不动,各守本分,宫闱里一切非正经事务皆于他们无干系。
朱炎进了寝殿,殿内富丽堂皇,耀人眼目,沈夙媛打少时溜进来玩过一次后再没进来过,今日朱炎特地带她进来,她心里倒还有几分感叹。见她脸色显出一丝颇为玄妙神情,朱炎的眼中闪过抹狐疑,转眼间沈夙媛已径自找了个榻座坐好,视线从四周金灿炫目的摆设上移开,回归到朱炎身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悠闲模样问道:“把人给叫到这儿来皇上也没个什么想问的?”
听她的话,朱炎嘴唇微微一抿,立马显出个冷笑的表情,“你倒是来问朕,朕倒想问你,方才你那些话是何意!选秀的事尚未开办,张太后且还未知,而且朕并非林氏一家可取!”
“噢——”沈夙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一脸赞同,眼神里却显得极为无谓,当见着他脸上逐渐漫上怒意时,她才笑了笑说,“这我知道,并非林氏一家可供皇上您选择,总言之只要不姓沈,身家背景还过得去的,都会出现在皇上您的候选名单里头。不过林家算是好运,林暮烟的名声不差,又颇得张太后眼缘,最主要的……是前林丞相曾就任高德先帝的太傅,与已逝的□□皇且渊源不浅,这样一来,只消林老动用一下人脉关系,林家自就于万众之中备显出挑了。”
朱炎咬咬牙,站在她面前,见她何等惬意,分明说着关乎她女人家的终生大事,却似个局外人般评头论足,侃侃而谈,仿佛这一切与她而言是无干的,成不成皇后,能不能入宫得宠都不过随缘罢了。想至此,朱炎就觉着他连日来的茶饭不思,总失神想她的举动不仅可笑,更似他一厢情愿的痴妄!
他身为天下之主,竟沦落至此,当真是丢尽脸面!然不管心底里多气愤,多痛恨,多想一手掐住眼前人的脖颈,勒断了事,偏生又清楚之极,他是做不到的……
见男人面上表情千变化万,如万花筒般凌乱闪现各种情绪,最终恢复了平静,向前迈了几步,坐到她左手边的座位上,不过隔了半米的距离,只伸了手就能触及……沈夙媛转过头来,脸上那戏谑的调笑去了,只委婉低声道:“夙媛话虽说不中听,然这件事说到底就是这个理儿。至于方才为何会突然提及……呵,总不能什么都叫我给担了吧?”
朱炎眉头一动,侧眸看她,幽深乌黑的一对黑瞳里似酝酿着些什么。
沈夙媛继续道:“皇上是明白人,无须夙媛挑白了说。太后舅母本就与我沈家生了嫌隙,若皇上不同一条心,那时林家上位,太后舅母内里辅助帮衬,这份威胁不比沈家浅到哪去。须知养虎为患,皇上不能因小失大。”说到这,言词间她所有想表达的已尽然,剩下的,朱炎并非愚钝蠢人,沈夙媛自不必絮絮念叨个没完,省得说多了触到他的逆鳞。虽然,她好像经常性地在试探他忍受的底线来着。
“何为小,何为大?”朱炎挑了眉,同她说话虽总会增一股子的郁气,然冷静下来细想之后总能令他对某些事豁然开朗,那些话等闲人或许心里有数却是不敢自他跟前说的,而她打小不敬惯了,他是怒,可要定罪早些年就能盼个株连九族了,不至于等到今天。他一边生着气,窝火异常,一边见着她又抑制不住刺她的冲动,一来二往,她的话他多少都会听进去大半了。
沈夙媛懒洋洋往软枕上一靠,偏头眯眼:“这问题……倒是同先前皇上问的‘谁是僧,谁是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呢。”
“又是让朕猜了?”朱炎见她一张脸不过隔这么些许距离,近在咫尺,说话间那轻挑的唇角优雅含笑,如一只顽劣的狡狐,而那嵌于面上的一对盈如美玉的眸子勾儿般凝望着他,心上激灵灵一颤,半边肩膀都有些酥了。
他的话略带飘渺,“沈夙媛,你…你不能总叫朕猜你的心思……”
她勾着唇角肆意地笑道:“怎么就不能,就许我猜,不许皇上也偶尔来猜一猜?”
朱炎的鼻息紊乱,手似乎有点控制不住想朝她抓过去,沈夙媛仿佛恍若不知他的想法,只将半个身子越发地挨向他,寝殿内除了他二人空无一人,四下间骤然显得万籁俱寂,只余出少女那含笑的眼眸,和同她身上迷人诱惑体香,不断地靠近他。
他猜,她一定是故意的。
朱炎自认他是猜对了,气息愈加乱了,头绪全然不成调子,满脑子已被搅浑成一滩泥泞,他若想从这泥泞里脱身,必得寻一处澄净水源,而眼前的人,就是他想要寻得的水源。他渴求又期盼地朝沈夙媛逐渐靠近……
突然一只手伸到眼前,朱炎起先一愣,那根葱玉白嫩的手指头已是抵上他的唇,朱炎当下心头大震,浑身一紧,只感觉血液倏尔沸腾起来,失声:“你——”
沈夙媛嫣然低语:“皇上靠夙媛这般近,是想作甚……呢?”
那热血恍如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自脖颈处一个寒颤,朱炎便霎时清醒过来,而沈夙媛见他面色惊怒交加,又带了点仓惶,嘴角却仍旧悠然扬起,似笑非笑地道:“人有七情六欲,皇上一时意乱情迷夙媛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沈夙媛分明是你——”
“分明是我诱引了皇上?”沈夙媛替他接了后半句话,嘴角嗤地一瞥,眼中光芒绽开,如烟花绚烂,然而朱炎却瞧得心惊,他一时间无法回答她,而沈夙媛已接着说起来,“若皇上无心,便是一具脱光衣裳的美人躺在龙床上又能奈您如何?魔由心生,自古红颜祸水不过借口,真成大事者,无需拿女人作题。”
他眼底暴风卷起,手紧攥成拳,换做平素里朱炎早反驳了她,亦或者怒叱她停嘴,可现下他没有吭一声,只冷眼夹着刀光逼视她。
见朱炎这等模样,她竟也丝毫不惧,反倒出奇镇定,曼声道:“皇上,今徒惹您不悦,改日夙媛再来赔罪罢。夙媛且先告退了。”
“不准走……!”
他终于还是拍桌而起。
沈夙媛却只身形一顿,脚步并未停,人往寝殿外走去,朱炎于身后喝道:“你说得爽快就想抽身离开,朕让你不准走,沈夙媛你听到没有!”
朱炎是这样的失态,胸口里怒火滔天,堆积于此,烧得他头皮毛发都要燃起来了。
沈夙媛到底是停了,朱炎几步上前,突然将她整个人从背后给猛地抱住了!
那力道用得极大,朱炎的唇贴在她的后颈,颤声道:“朕叫你不准走!”
“皇上这突然地是怎么了……”
“你明知故问!”朱炎恨声道。
沈夙媛哦了一声,这一声还隐隐含了笑意,令他气极之下又莫名地慢慢消了一腔愤然,这时惹得他龙颜大怒的人张嘴慢吞吞地说,“皇上您勒得未免太紧,您想这样勒死夙媛一了百了吗?”
本是满腔满怀的坏情绪,倒是因她这一言瞬间破了功,他先是嗤地一笑,又瞬间绷紧了脸,阴沉沉地贴着她的耳边切齿道:“你倒是极聪明,还知晓朕心里曾这样想过。”
“您也这么做了。”她的声音似乎发得有点艰难,心底不由地一声叹,气头上的小年轻下手就是没个轻重。
她的话一出,环绕着身子的手臂竟是松了松,然依旧是牢固地将她禁锢于怀抱之中,朱炎这一举动直接越过一垒有朝着二垒发展的趋势,沈夙媛心中颇为感叹,要引出这别扭性子的情动相当考验情商啊,索性她对他的心性脾气了如指掌,既要令他破功又能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跨底线。
若朱炎晓得这一场于他而言难堪却又甜蜜的情动是她早谋算在心的诡计,那么他的戒惕心恐怕会翻上百倍,不过绕是如此,被一个人打小专注算计十几年的人,最终恐怕也难逃某人法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