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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人这么掉份的事儿,徐昭星自从牙长齐,就没再干过。
章得之见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缓缓收回了手,又道:“夫人,其实我才应该伤心。像我对夫人,我不仅知道夫人的喜好,还知道夫人许多没来长安之前的事情。可夫人…竟对我一点都不好奇?”
“能够查出来的事情,说明的不过是表面,我对这些事情向来不很在意,我在意的是那些怎么查都查不到的内里。”
徐昭星说话之时,还拿手指了指他的心。
章得之的眼神暗了又明,道:“夫人若不介意,去我的书房一叙。”
他走在了前头。
徐昭星打眼一看,章家的大门早已关上,蒋陆和一个老仆就立在门前,紧盯着院中的情形。蒋陆还好,那老仆还张着嘴,唯恐别人不知他的惊讶之情。
徐昭星也学着章得之的样子,拂了拂衣裳,跟在他的身后。
待“啪”一声关上了门,方叔才合上了嘴巴,还叹了口气,问蒋陆:“你们家夫人……”
他竖了竖大拇指,幸亏这是个月黑风高夜,也幸亏他就算是年纪大了,反应也算机敏,第一时间就关上了大门。若不然,叫来往的路人看见了方才那一幕,啧啧,还不得吓得尿裤子。
也不知是哪家的夫人,身手实在是不错,发起脾气来简直就像个女大王……难不成是要抢他们家先生去做压寨的夫君?
蒋陆“嘿嘿”一笑,也竖起了拇指。
——
章得之是个什么人,徐昭星如今已经很是清楚了。
一开始的愤怒过后,出了身热汗,脑袋也跟着清醒。
这人确实是为了自己,也能说是为了家族,或者为了大义。
他还缺的是一个把自己放在道德至高点上的时机。
还有他说他做的那个梦,兴许是心虚,在胡扯,也有可能是真的。
她自己就是个异类,身边多出一个异类,也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情,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倍感亲近,甚至觉得物以类聚,才是这地方的正确打开方式。
只是美中不足,他和她不是来自一个地方。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章得之点燃了油灯后,将徐昭星请了进来,她的脸与方才所见,似乎有些不一样,红润润的,就连两眉之间也舒展开来,不见愁容。
章得之也展颜一笑,抱来了厚厚的毯子,方道:“我这屋里既没有床榻也没有高凳,夫人想怎么坐都行,无需介意。”
一副“我很了解你,坐没坐相”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不让我把你当做男人吗?”徐昭星故意损他道。
“我倒是觉得夫人还真是从没有将我当做过男人,在我的面前凶相毕露,却从不见小女儿姿态。”
章得之摇头叹息,表情像是在说“这是一件很令人伤心的事情”,可他微微勾起的嘴角,出卖了他的表情。
徐昭星接过了毯子,铺在蒲席上,席地而坐。
他这屋子不大,却仅有一床,一桌,一书柜,显得很是空荡。
她环视了一圈,怀疑他就只有身上穿的这一身衣裳,只因这屋里根本就没有放衣物的地方。
章得之与她隔了一个桌案,吹燃了炭炉,又取了瓮中之水,准备用来泡茶,还道:“这是明知去祁山上带回来的雪水,用来煮去岁的茶,倒是刚刚好。你来的突然,如果提前差人来报,我便能有时间将今夏在荷叶上收集的露水从老梅树下挖出来,用露水煮茶,才更清洌。”
徐昭星一脸“卧槽,你好闲”,试想,收集了一整个夏天的露水,了不得也就只够煮一次茶,好不好喝?别说好不好喝了,先说麻不麻烦,她觉得说好喝的有80%的心理作用。
至于雪水煮茶,古人觉得雪洁白无瑕,其实那才真是哔了狗,还不如来一桶正儿八经的山泉。
她本就不是个能有诗情画意的人,现代快节奏的生活过了二十几年,慢节奏的生活也就过了这半年,总觉得自己已经半颓废。
她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还得她自己来调整心理落差。现在,她只是指着那雪水意有所指地道:“你觉得雪很干净?”
“祁山之上少有人烟,这个时节也更无人会去登高望远,这雪自是干净。”
“白,就不脏吗?200多年前,武帝登基,在那之前,谁能想到会赢的是他!我老家有句老话说‘会叫的狗不咬人’,越是沉默的越有实力也越凶狠。所以,雪并不如你想的那么干净!”
“夫人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说茶你煮不煮都行,反正我不喝。”
“若夫人觉得雪水脏,那我去换过井水!”
“不,我不喝茶是因为晚上喝了茶会睡不着。”
这茶自然是没能喝成,徐昭星并没有坐多久,她没问什么即使问了也不见得会有答案的问题,这好像已经成了他们两个的默契。
就好像章得之什么都不说,却仍旧骑着马跟在她的马车后,亲眼看着她进了家门,再调转了马头。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长长的青石街上,只能听见他的马蹄声音。
一回了自己家,方叔给他端来了洗漱的热水,吱唔着问他:“那位夫人……”
章得之拧了布巾,擦掉了一日的风霜,才道:“日后…见她如见我。”
方叔一怔,颔首应下。
章得之没像往日一样在桌案边坐上许久,他洗漱后就上了床。
晚间并没有饮茶,可这睡意竟迟迟不上头,他躺在床上,就像烙饼一样,烙完了这一面,翻另一面。
到底是无法入眠,还是无心睡眠?
他也说不清楚。
第二日,章得之收到了徐昭星让人送来的帐本和两千两的银票。
一座茶山,还有茶山下的田庄,一年的进项竟只有两千两。
章得之随意翻了下帐本,已是明白她大概猜到了点什么,并且想让他做什么。
究竟是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呢!
章得之寻思了好一会儿,陡然看见桌案上的那本手稿。
其实手稿的封面并没有注明里头的内容,只有“杂记”两字。
若徐昭星因此便猜到了里头的内容,只能证明她还真是了解蒋福。
冷不丁,一大清早就灌了碗醋。
章得之险些被自己酸死的同时,却并不承认自己是喝了醋。
他有些恼,恼怒的原因,竟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他自言自语道:“也就是想让我背锅的时候……”才会对着他笑。
——
宣平侯府,中院。
蒋瑶笙知道昨晚她娘出了趟门,却并不知道去见了何人做了什么。
只知,今日一早,她娘便同她道:“瑶笙,你是不是想离开长安了?如果当真如此,咱们便等天再暖一些的时候,去洛阳…你表哥那里小住。”
蒋瑶笙夹了一筷子荠菜,停顿在半空,忘记了放到自己的碗里。
其实离开长安也不是不行,她在这里唯一的牵挂不过是…那一人而已。
可那个人着实牵心。
徐昭星看了她一眼,了然于心,道:“若有人告诉你他很仰慕你,但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和你在一起,像那样的屁话,不许相信。”
蒋瑶笙惊讶地张大了小嘴,转而去看立在她娘身后的慧珠。
徐昭星便知道自己猜中了,又道:“不用怀疑任何人,谁都没有跟我说过什么,我不过是偶然看见慧珠给你传信。不用看信的内容,也不用问是谁,我也知道是谁。你只需记住我的话,若有什么东西凌驾在你之上,你就死心,若不然就做好了心痛的准备。”
语毕,她扫了一眼慧珠。
慧珠只觉心惊,慌忙跪下请罪。“二夫人,请二夫人责罚奴婢。”
徐昭星什么都没有说,只看了慧珠一眼,意味深长。
说不好是埋怨还是失望,但她心里知道,真的要去洛阳了,有很多事情都得从长计议。
譬如,带谁去,又不带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