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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恒离京的这些日子里,京城其实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当前统帅三军的大将军韩修从北境回来了。
韩修是镇国将军韩正的儿子,与赵恒同龄,是他儿时唯一的玩伴。韩修十八岁的时候,被他父亲打发去参军,在军队一待就是八年。三年前韩修在军队的职位还是参将,当时主帅军前阵亡,军心大乱之时,韩修带领一小队精兵直取敌军后方,以一人之力歼灭了敌军主帅,也奠定了他在军中的声望。
那场殊死的战役造就了韩修,北境大捷,朝堂之上皇帝龙心大悦,破格册封韩修为宁远将军,执掌帅印。
军队里的将士思想都很单纯,一向是谁有本事就服谁,因而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将军非常尊重。
况且韩修自幼熟读兵法、精通谋略,行军布阵时有如神助,有他在,北境竟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线,八年来从未被犯。
他是一代战胜,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也是京城无数少女心中梦寐以求的夫君人选,然而韩修自从军之后,回来京城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也至多停留不过月余,更是绝口不提娶妻之事。
韩修已经回到京城的事,赵恒是几天之后才从傅文博那里得知的,傅文博给了他一张请柬,红色的纸面上是熟悉的张狂的字迹,既没有称谓,也不落署名,只简单的一句话——“明晚清风楼一叙。”
像极了韩修的风格。
赵恒拿着那张薄薄的请柬,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脑中不由回忆起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恍如昨日似的。
赵恒六岁的时候认识韩修,那时他还不是一个失去了母妃的落魄皇子,和韩修将军之子的身份相当。
有一日在习武场上,赵恒看见一个和自己同样年纪的少年靠在大树上睡觉,后来才知道那是当朝大将军韩正的儿子,入宫来做太子的伴武。
大将军韩正在那个年纪的孩子眼里,是百战不殆的神话,沉稳如赵恒,也忍不住好奇这样的人会有一个怎样的儿子。
事实上,韩修和他想象的大不一样——他顽劣胡闹、不拘一格,性格里又带着几分孤傲,既不像一个世家子弟,又不像是军人家庭的出身。赵恒至今都不太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和韩修成为朋友的,他沉稳内敛,而韩修放纵洒脱,他们是性格这样不同的两个人,却偏偏成为了手足般的朋友。
韩修十八岁从军之前,大半生活都是和赵恒混在一起的,即便后来赵恒不再意气风发,两人关系也没有不同。
有的时候赵恒想,或许就是这一点,就是韩修待他一如既往的这一点,让他从心底赏识这个人。
这是一个值得信赖和托付的朋友,是你山穷水尽的时候可以去寻求帮助的人,也是倘若有一天你被逼上绝路,迫不得已背水一战的时候,必定会站在你身边的人。
第二天赵恒赴约之前,特意把苏岂带上了。少年听说要出门,一脸不太情愿的样子,但最后还是妥协了。
清风楼是京城一家酒馆,说是酒馆,但来这里的文人雅士居多,常有些诗会之类的活动,较普通的酒楼之类也安静些。韩修挑了这么个地方,在赵恒看来还真是稀奇,他一向是喜欢更热闹一些的地方的。
京城店家里的小二毕竟见多了达官显贵,或许是受到了韩修预先的嘱咐,恭敬地把两人请上了二楼拐角雅间。
推开雅间的门,只见一个身穿黑色缎袍的俊朗男子坐在桌边喝酒,他的五官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英挺和阳刚之气,或许是常年行军打仗的缘故,皮肤的颜色比寻常男子要深一些,但显得非常好看。
男子左手拿着酒杯,慢慢递到唇边,却又不是粗犷的一饮而尽,而是浅浅酌着,像是在尽情享受美酒的滋味。
“怎么约在这里?”赵恒大步走进去,拉着苏岂在桌边坐下,没有客气的意思,“你的品味何时变了?”
韩修抬起头,扬起嘴角轻轻笑了笑,目光却移到苏岂脸上,上下打量着,露出了和方才喝酒时一样品味的神情。
这是苏岂第一次看见韩修——这个名震天下的年轻的“战神”,却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此刻韩修盯着他,他只觉得男人的眼神说不出的戏谑,却又格外干净明朗,让人生不出讨厌的情绪来。
“你在看什么?”赵恒似乎带着一点不悦开口,伸手敲了敲桌面,成功转移了韩修的注意力。
男人这才慢悠悠收回目光,仿佛没听到赵恒在说什么似的,只回答了他上一句问话:“我的品位,你又如何知道?”
赵恒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没有再接话,韩修却接着说:“选这里,自然是因为有人喜欢。”
“‘有人’?”赵恒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还请了谁?”
韩修笑而不语,过了会才说:“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你怎么也学会卖关子了?”
“这不是和你学的么?”韩修无辜道,“你不是最喜欢这样了?自己怀揣秘密,还吊着别人的胃口。”
赵恒嘲道:“莫非这样讥讽人也是和我学的?”
苏岂在一旁看着他们斗嘴,安静不语,一是因为他和韩修不熟,二是他没想到赵恒还有这样的一面。
温和而活泼,甚至有些孩子气的样子,这是苏岂从不曾见到过的。
整个天下都知道赵恒和韩修交好,放在朝堂上,他们就是站在一条线上的;原先韩修远在北境,再有权有势也干涉不了京城的内政,现在他回来了,还带着兵权回来——他一个人,就代表了驻守北境的近十万将士。
皇帝生病,韩修从北境归来,他是来协助赵恒……争夺帝位的吗?苏岂想到这一点,心里莫名升出一种不安。
就好像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被他疏漏了。
韩修似乎察觉到了少年游离的目光,伸出手重又倒了三杯酒,然后将其中两杯推到赵恒他们面前,笑道:“先喝酒……然后,赵恒,你是不是该给我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个漂亮的少年是谁?”
任何一个男孩子都不会喜欢被人形容成“漂亮”,苏岂皱了皱眉,望了韩修一眼,那一眼很淡,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但熟知少年的性格,赵恒还是从那里面看到了一丝细微的不满。
不知道为什么,赵恒心里竟然有些高兴。
“他叫苏岂,”赵恒顿了顿,道,“是我的……”
赵恒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说爱人吗?可是苏岂从来没有承认过,如果他反驳,自己该怎么收场?
“我懂了……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对吗?”韩修笑道,“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拴在身边,真像是你会干的事。”
“闭嘴。”赵恒漠然道。
“呵,还不让人说了,”韩修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酒杯,懒洋洋道,“这么好的酒,你们都不喝?”
赵恒把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把少年面前那杯也喝了,转头对韩修说:“他不惯喝酒,别为难他。”
“还真是护着。”韩修看了少年一眼,只见少年从始至终都非常安静,那种安静与其说是镇定,不如说是冷漠。
这个少年长得十分俊秀——他刚进这个房间的时候,韩修就不动声色地把人打量了一遍,少年有着星辰似的双眼,白皙如同和田玉一般的皮肤,五官精致耐而耐看;他的外形让人感觉他应当是非常柔和的,可他的眼神却偏偏透出一种疏离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韩修太了解赵恒了,这少年一看就是被硬逼上手的,他忍不住嘲讽道:“不知到底是谁为难了他呢?”
赵恒知道瞒不过韩修,这男人敏锐得非常可怕,只好扯开话题道:“你请的人呢?何时到?”
“他一向磨蹭得很。”
“女人?”
“男人。”韩修肆无忌惮地白了赵恒一眼,转头刚想说什么,却听到雅间的门被人推开,然后一个青年走了进来。
那青年至多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穿一身朴素的棉布衣裳,看起来非常内敛的模样,像一个寒窗苦读的书生。
青年看到雅间里坐着的三个人,微微一愣,然后竟把目光放在赵恒身上,错愕道:“皇兄。”
赵恒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他——赵怡,皇帝赵鸿煊的第六个儿子,当朝静王。
赵怡这个人,非常特别——或者说,在皇子中,他是很特别的,赵恒作为他兄长,对他也不甚了解。
赵怡小时候乖巧听话得过分,该读书时读书,该习武时习武,从不和别的皇子厮混在一起玩闹。
他闲下来的时候,只是自顾自读书、练字。
然而不知是不是天赋使然,在他长大一些的时候,他诗词书画的才情就展露出来,美名甚至传出了宫外。当时的太傅曾不止一次慨叹,若是六皇子潜心于诗词之中,必能成为一代文豪。
当时听到这话的人只觉好笑,堂堂皇子要成为文豪做什么?似乎人人都觉得,皇子应该钻研的,是权术。
然而赵怡偏偏没有去研究权术,治国之道的那些书他也看,却永远都只是匆匆瞥过,仿佛从不放在心上。
——与此同时,他舞文弄墨的本事是越来越好了。
早年的时候皇帝颇有些恨他不成器,骂也骂过,劝也劝过,赵怡都不为所动,后来皇帝实在无计可施,只能听之任之了。
皇帝心里其实是很宠着这个六皇子的,赵怡的母妃是皇后的亲妹妹,几年前因病去世,皇帝就下了一道旨,册封赵怡为静王,赐府邸一座。这样一来,赵怡就彻底成了个富贵闲人,在王府过起悠闲的生活。
他不问朝政,即便是每日例行上早朝,也通常是躲在一边几乎不说话;他不卷进党派之争也不妨碍别人,因而这么多年来,生活竟相当恬静舒适,这放在任何一个王爷身上都是不可想象的。
赵怡手中无权,有的官员难免轻视他,不把他当回事,然而赵恒却清楚,他这个弟弟,其实藏得很深。
赵恒没想到韩修和赵怡的交情,可以好到约出来吃饭的地步,更没想到今天晚上这样的场合,他会叫来赵怡。
然而这显然是韩修一手策划的,因为赵怡在看到雅间内的三个人时,脸上错愕一闪而过,随后归于平淡。
“坐。”韩修抬了抬头,示意旁边的位置。
赵怡平静地坐了下来,也不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脸上神情始终淡淡的,这一点倒是和苏岂有点相似。
想到这里,赵恒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促狭地望了韩修一眼,后者却视若无睹地转过头去,招来店小二点了好些菜。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赵恒笑着对韩修说:“……我竟然不知道,原来你和六弟的关系这么好。”
这话背后含了很多层意思,韩修听懂了也装没听懂,料想苏岂已经知道了青年身份,就把他向赵怡介绍了一下。
“我们的交情,不是小时候就开始了吗?你不知道?”韩修漫不经心地喝了口酒,忽然转头对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少年道,“赵恒小时候过得可落魄了,丑事有一大堆,你想不想知道?”
苏岂自进这间房开始,就没说过一个字,这会他看了韩修一眼,竟轻声道:“好啊。”
韩修一愣,笑道:“看来赵恒果然经常欺负你。”
韩修说的赵恒的“丑事”,无非就是和同龄人打架输了,读书时被太傅责骂了之类,有许多赵恒都记不大清了,不知道是真有其事,还是韩修在胡编乱造,但见苏岂听得认真,就没有打断韩修的滔滔不绝。
但其中有一件事,赵恒是有印象的,也是因为这件事,让他知道,赵怡——他看似文弱善良的弟弟,其实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那时柳妃刚去世,赵恒失去最大的依靠,受尽了宫人的冷落,到二月寒冬的时候,连盆烤火的木炭也没有。
当时太子随太后出宫顾不上他,他自尊心强,也不愿为此去找皇后,就只能一个人硬挨。
这事后来被韩修发现,他私下里找到那几个势力的太监,用暴力警告了他们一番,却没让赵恒知道。
那些宫人不敢与韩修作对,对着他毕恭毕敬地答应,转头对赵恒却更不如从前——平白无故被打了一顿,心里那些怒气和怨恨,当然要找个人发泄,更何况他们知道不管他们做了什么,赵恒都不会说出去。
开始的时候只是不供应炭火,到了后来则连一餐热饭也难得一见,赵恒那段日子过得艰苦无比。
直到有一天赵怡无意中路过他住处,他隔着窗子和赵怡远远对视了一眼,意外地看到那个比他小几岁的孩子严肃地皱起眉头。
赵怡当时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然而几天之后,事情出现了变化——那几个薄待赵恒的宫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狠狠责罚一顿,全部调到浣衣局去干粗活了,皇后又调了一批新的宫人来伺候赵恒。
赵恒心里明白,一定是赵怡在那之后做了什么,才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但他想不通赵怡为什么要帮他。
想不通是一回事,道谢是另一回事,于是有一天赵恒找到赵怡,对他说:“你帮过我一次,我会记住的。”
那个时候赵恒已经相当成熟,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无异于是在许诺,他有朝一日定会偿还赵怡的恩情。
但是赵怡只是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说:“不必。”
赵恒记得非常清晰,当时赵怡的眼神完全不像一个*岁的孩子,他目光澄澈而通透,带着一点嘲弄。
……好像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不屑去理会,甚至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意味。赵恒当时就愣了,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他这个弟弟,然后他只听见赵怡接着说:“我只是为了证明,韩修实在太蠢了。”
“你做了什么?”
赵怡平静道:“那几个宫人运气不好,得意洋洋讨论他们是如何克扣你供给的时候,被皇后撞见了。”
赵恒沉默了一瞬,轻声问:“真的是运气不好吗?”
“有什么关系呢?”赵怡看了他一眼,“达到目的就好了……不是吗?”
这件事过去直到今天,韩修都不知道原来故事还有后续,他一直以为他为赵恒解了围,但却没发现赵恒身边的宫人换了。
令赵恒奇怪的是,赵怡并没有告诉韩修他做了什么,但如果像赵怡说的,是为了气韩修,他为什么不说呢?
也是因为这件事,赵恒发现他看似温和无害的弟弟,其实非常聪明,并且有手段,他只是善于隐藏而已;而他隐藏的原因,恐怕就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不在意吧——对权势,他不在意。
许多年后,曾有手下官员对赵恒说:“历来不乏有皇子韬光养晦,暗藏野心,不知静王是否有这个可能?”
当时赵恒的回答是,静王是不可能的。他韬光养晦或许有,暗藏野心——则完全是在说笑了。
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是真正看穿了帝王生活光鲜的表面下,那些枯燥和身不由己,他是真正不想让自己沦陷进去。
韩修絮絮叨叨说了小半个时辰,意外的是苏岂并没有任何不耐烦,他安静听着,整个人显得非常柔和。
菜在韩修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全部上桌了,赵怡早就自顾自吃了起来,等韩修说完的时候,桌上一条鲈鱼肚子上已经没有了。
韩修回过神来,盯了一会儿那条鱼骨头,转头对赵怡认真地说:“原来你喜欢吃鱼,下回来我府上,我做给你吃。”
倒不是韩修自夸,八年行军打仗下来,餐风露宿,有的时候没东西吃,就只能自力更生,他的厨艺也见长。
赵怡看也没看他一眼,说了到现在为止最长的一句话:“承蒙好意——可是吃你做的东西,我怕我身体承受不住。”
韩修一愣,脸色顿时不好了,欲言又止,最后只猛灌下一杯酒。赵恒在旁看得好笑,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不多时饭吃得差不多了,赵恒见苏岂有些倦了,就起身告辞,带着少年离开。
偌大的雅间里只剩下了韩修和赵怡两个人。
韩修闷不吭声地喝酒,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放下酒杯,盯着赵怡,颇有些恶狠狠的样子。
“你这样看我,是什么意思?”赵怡毫不躲避地迎上他目光,用一种冰冷的语气嘲讽道,“你在生气?你生什么气?”
韩修的声音有些低沉:“你说呢?”
“我不知道——”赵怡把桌上酒壶拿过来,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一饮而尽,“该生气的是我才对。”
韩修不吭声了,不防赵怡又接着道:“在这种时候,今天我和你们吃了这顿饭,明天全京城都会知道,我是站在宁王的阵营了,你的目的达到了?该生气的难道不是我吗?”
——恐怕不会有人想到,温润如玉的静王殿下,也会有这样咄咄逼人的、凌厉的模样,这是他从不在人前表露的那一面。
韩修望着他,低声说:“你以为我把你叫出来,就是为了这个?就只是为了这个吗?赵怡,你……”
“不管你有多少个目的,只要这是其中之一,我就不打算轻易原谅你。”赵怡说完,站起身欲离开。
他走到门边的时候,韩修忽然两步追上来,拉住他手臂,然后把人带进怀里;他从背后抱住青年,在他耳边低声说:“真的不原谅我吗?……那今天怎么还会来?你口是心非的毛病,什么时候可以改一改?”
赵怡没挣开他,任由韩修用脸颊轻轻蹭他,蹭得他痒痒的,只听男人接着道:“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
“那又如何?”这回赵怡有动作了,他转头嘲道,“你知不知道,你和赵恒有个共同的毛病,自作多情。”
韩修一怔,松开手,对上赵怡清澈的双眸:“……你说什么?”
正当韩修和赵怡所处的雅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的时候,另一个被寂静笼罩的地方,是远在京城西北处的大理寺牢狱。
阴冷潮湿的牢房之中,昏黄的油灯在通道墙上发出微弱的光芒,在一片灰暗之中,偶尔会传来几声痛苦的呻(和谐)吟。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提灯慢慢走过通道,手里拿着牢房的钥匙,他一路走到牢房深处,然后用钥匙打开了其中一扇牢门——而不远处,在牢房的门口角落,躺着两个被迷药放倒的狱卒。
男人微微低着头,斗篷的帽子和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然后他对着牢房角落蜷缩的一个黑色人影说:“陆大人。”
陆云的身体动了动,在灰暗中坐起身,借着月光能勉强看到前面的人,然后他嘶哑地问:“事情办成了吗?”
陆云如今已是不惑之年了,显然牢狱生活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很大负担,甚至有些得病的样子。
“宁王没有死——”男人边说边缓缓靠近,从左手袖中取出一瓶药似的东西,这个时候他已经走到了陆云身前。
忽然他猛地伸手扣住男人的下颚,强迫他张开嘴巴,然后将手中的药全部灌了进去!
“呜……”陆云挣扎呜咽着,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男人,只见惨白的月光下男人的脸是完全陌生的!
秦苍把药灌完,眼神冰冷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痛苦挣扎、等待死亡那一刻到来的陆云,低声道:“——宁王还让我告诉你,你死,是因为伤了不该伤的人。”
秦苍话还没说完的时候,陆云已经窒息了,那种毒药能让人看起来就像是病逝,他的行刺活动是秘密进行的,因此除了勤王,不会有人怀疑到赵恒身上,而就算怀疑,恐怕也无法从这牢狱中找到任何证据。
只有牢狱里一具凉透了的尸体。
秦苍谨慎地收拾了一下男人的衣服,地面的痕迹,然后将牢房的门重新锁好,离开。
与此同时,清风楼二楼的雅间内,赵怡站在韩修面前,注视着他说:“赵恒是当局者迷,你也看不出来吗?”
韩修沉默,赵怡接着道:“那个叫苏岂的少年,你说赵恒喜欢他,可是我在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了——恨。”
韩修谨慎道:“可能赵恒一开始的时候,对他……但是那没关系不是吗?”
“你觉得没关系吗?”赵怡轻声反问,“我怎么觉得,他是个厉害角色呢?厉害到——可以毁掉赵恒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