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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闻元还没进二王爷府大门,便听见从府里传出的嬉闹声音,一听便是段珊珊那丫头。
这声音虽有些聒噪,但也委实算得上是朝气十足。二王爷府上的郡主离开了,若是没了段珊珊这个能闹腾的小祖宗,指不定这府里得冷清到什么地步呢。
段珊珊的父亲是安正则族中的一位堂叔,那堂叔早年游戏秦楼楚馆的时候一夜风流,正巧令那女子珠胎暗结。不知对方是如何得知他是安家的人,竟好端端地保住了这一胎,十个月后抱着雪白可爱的女娃娃敲响了安府的大门。
安大将军气得胡子直抖,对段珊珊的娘横眉冷对,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给了几张银票便赶紧命人给打发走了。转身对着段珊珊的父亲更是面若冰霜,不留情面地斥责了好一通,吓得那堂叔从此安分守己勤读书,烟花之地是再没有踏足过一步。
可安大将军一进屋,抱起襁褓中的女娃娃,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搞不懂这老爷子变脸如翻书,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小娃娃长得好啊!瞧这小脸皮粉嫩得,啧……珍珠似的。‘珊珊白玉珠’,那便唤作‘珊珊’好不好啊?”
无人敢接老爷子的话,只有当时本在睡梦中的段珊珊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睁开眼睛,又圆又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安大将军瞧。
老爷子给她看得心情大好,之后这个出身不寻常的段珊珊便安稳地养在安府了。
可段珊珊终究还是一个没娘疼,爹也不爱的小可怜。安家的孩子多,不管怎么算都不缺她这一个,是以即便在疼她的安大将军那里,她所能分得的宠爱也是十分有限的。
段蕴被接去东宫之后,王妃终日闭户不出,原本便不算热闹的二王爷府更加冷清,安正则看在眼里觉得十分不忍。恰巧有一日他瞧见段珊珊这个堂妹正蹲在小花园后面一个十分隐蔽的角落里对着蚂蚁说话,知道这孩子也是个孤单的,便起了心思送她去王妃那里。
好在王妃和段珊珊十分投缘,这事便就定了下来。
梁闻元如今看来,他家主子真是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简直是太正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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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王妃,郡主。”大家既是彼此熟悉,梁闻元也就没多客套,行礼问候过便直入主题说起了正事。
“安相他可还是准备如先前那般,接我和珊珊去宫中陪着筠筠?”王妃优雅地问道。
“夫人说得对,我家大人他正是这个意思。”
“嗯,好。”王妃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然而过了一会却又皱了眉,似乎欲言又止。
“夫人,您怎么了?可是想到哪里还有什么不妥?”
王妃虚虚摆了摆手,“倒也没。可我这心里……似乎总有些不安似的,慌得紧,莫非要发生什么……”
段珊珊在一旁大呼小叫,“夫人您别乱说!不吉利!照我看啊,您定是这几天熬夜给皇上绣帕子累着身体了,所以才会精神不济心慌乏力的。”
“郡主说的有道理。”梁闻元也跟着附和,“夫人您一定要注意休息,多多留心自己的身体,不如尽快找个大夫来看看,开几副方子安神养元,陛下也能放心些。”
“好,我知道了。”
“闻元这便告辞了。”
回相符的马车轮刚辚辚转起,梁闻元的心里却也开始有些异样。
这种紧张慌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在王府的时候被王妃给传染了?梁闻元诡异地想着,拉开车窗上的布帘想透透气。
路边停着一辆马车,装饰低调华美,梁闻元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想了片刻仍是无果,便摇摇头不去管它了。就这么一个分神,心中那点不安的感觉竟消失了。
果然还是心理作用,梁闻元安下心来。
“王爷,”方才那马车内,韩易正与段清晏说着什么,“之前停在二王爷府门口的马车已确定是相府的,属下方才亲眼瞧见梁闻元进了那车厢。”
“好,如此便好。”段清晏一双桃花眼甚是清明,白玉般的手指在车壁上无意识地打着圈。
“那您看……”韩易轻声问,“我们还要不要去安相府上?”
段清晏拿眼白看了他一眼,“还去个鬼啊?梁闻元没事到二哥府上做什么?这事大有可查。此事摆在眼前,你倒还是对安正则惦记得紧,不如就去相府上当差得了。”
“不不不!没有的事。”韩易连忙申辩,“属下绝无此心,韩易心中只惦记王爷您一个人!”
段清晏满意了,拿脚尖踢了他小腿一下,碰得韩易胫骨生疼,“本王看你也没这个胆子。”
“是是是,王爷说的都对。”
韩易一面附和一面腹诽,真不知王爷今日又是哪根筋搭错,这好端端的又冲自己发什么脾气。
果然人家说“伴君如伴虎”,说的真对。
王爷这大业还未成呢就已经喜怒无常了,等他黄袍加身之后,自己一定要先要一大笔赏,然后就离开明安办些田产商铺,娶几房娇妻美妾,生一堆男娃女娃,将韩氏家族发展得香火兴旺!
“你傻乐什么呢?”段清晏忍不住出声嫌弃他。
“啊?没、没……”韩易连忙低下头,停止自己无边无际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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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王爷府一路回到相府,梁闻元心里的那种不安感都没有再度出现过,他放了心,又嘀咕着要不要将王妃和自己的异状告诉安正则。
说吧,似乎又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了还劳烦安相多费心。
不说吧,又感觉有点不妥,不知还能不能算得上是“知无不言”。
安正则见他心神不宁,便出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啊?”梁闻元正走神着,被安正则这么一问给吓了一跳。
“见你似乎在纠结着什么,随口问问。今日去二王爷府的这一趟,是不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发现?”
“我……啊!”梁闻元突然站起身来,“我想起来了!”
安正则蹙眉,“想起什么来了?”
“我和王妃说完话出来的时候,在王府的门口,我看见了一辆马车。那马车就停在路边,车厢装饰还挺好看,我瞅着怪眼熟的,可就是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哦?那这么说,你刚刚是想起来了?”
“……没有。”梁闻元瘪了下嘴,“只是想起来有马车这档子事了。”
安正则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马车装饰精美,那车内坐得多半不会是寻常百姓。明安的官员贵族太多,极有可能车内便是朝堂上的某一位。倘若不幸让人瞧见你从二王爷府出来,指不定会生了疑惑,这便有些麻烦……”
梁闻元跟着紧张,“安相,不至于吧……那、那个,也有可能那马车只是停在那里,车上压根就没有人。也有可能,那车上的人根本就没有往外面看。即便是那车里的人往外看了,我不过就是从王府出来上了马车这点距离,也很难被人看到……”
见安正则仍然拧着眉不说话,他忐忑着又继续找理由宽慰自己,“再者说了,闻元生了一张大众脸,又比不得相爷您这么英俊潇洒貌比潘安龙章凤姿绝世无俦……就算被人瞧见,估计也想不起来我是哪个,也就更不会怀疑什么事了。”
“但愿吧。”安正则淡淡抛给他三个字。
“安相,我……”梁闻元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今日在王府的时候,王妃曾说自己心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珊珊郡主说王妃定是熬夜伤神累坏了身体导致心慌乏力,闻元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出了府门之后,我心中却也隐隐不安了起来……这事本不足挂齿,不过刚刚既然说到那马车的事情,我便想着还是一并告诉您为好。”
“你做得对。”安正则点头算是肯定了他,“下次若再遇到这种‘不足挂齿的小事’,也要一字不落地说给我听。”
“闻元明白。”
“你去账房再将上个月京兆府的开销用度核查一遍,顺便再回忆回忆那马车究竟是谁府上的。”
“是,闻元这便去。”
他出了书房之后,安正则方才抚了下心口,眉间不由地呈现出忧色。
怎么回事,自己一向是不信那些乱离怪神之说的,可今日为何如此蹊跷,他心中也有些许不祥之感。
那马车……但愿不会坏事。
安正则定定神坐回书案前,移开案面上铺开的几本书,露出一张雪景图出来。
这张画布局精巧,落笔也甚是精湛,漫天雪花飘散如絮,红梅与炮竹相映成趣,树下有二三孩童正仰着笑脸观看炮竹,他们的父母站在一旁,满面慈祥。
这绘的是新春瑞雪,百姓家庭和乐的景象。题材来自于南诏时期一位著名画家的经典之作,原画被保存在大华的皇宫中,大理国内只有些许文人临摹之作。
段蕴看见仿品之时便十分喜爱这画,说是尤其喜爱这画上的雪花。
大理是个南部之国,终年温暖,却是从不降雪的。段蕴从未见过雪景,钟爱这雪景图倒也是正常。
不过她真正所爱的,该是这画上其乐融融的亲情吧。
她还是个孩子,怎会不想念父亲,不惦记母亲?
安正则看着自己精心绘制一个多月方成的大作,图上父母笑容如暖阳。安正则内心起了些不快,又将二王爷谴责了一番。
他是这么打算,等八月廿六那一天,这幅画便会送给段蕴,就当是给她的生辰礼物。
段蕴既是喜爱这幅雪景图,想来多半会将其挂在寝殿内。安正则事先已经观察好了,清和殿西边那面墙上正好空空如也,最适合再挂一画作以为装饰。
若挂在那面墙上,段蕴每日一起床便能不经意间瞥见。见画如见人,那她想起自己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了些。
安正则十分欣赏自己的睿智,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很是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