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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蓁回来正是年关,府里头都忙着置办年货,准备拜帖贺礼等,这些往年是谢陈氏操持的事儿因着谢陈氏尚在娘家未回,全都积压在老夫人那。如今她回来,谢老夫人高兴之余便将这事儿交托给了她,想着让孙女儿练练,毕竟是当嫁的年纪。
阮姨娘本来想主动请缨,见状便推了谢文褚一块说是帮衬,老夫人想着两人年岁没差两月,允了之后倒是琢磨起谢文褚的婚事来。
不过谢蓁的伤才好了大半,到底不能太操劳,阮姨娘去凝香苑恰好遇着从老夫人苑儿过来的戚妈妈,听闻是老夫人特意指派,彻底熄了心思。
老夫人特意派了戚妈妈搭手,说白了还是舍不得孙女儿劳累。戚妈妈是跟着老夫人来的随嫁婆子,操持有一手,一番合计,到了谢蓁那也就是个走流程过目的。
反而是谢蓁自个要求了许多,要让玉瓒说起来,大概是小姐喜欢啪啪数家当的快感。
这日,谢蓁起后,玉瓒拿着生肌膏替她涂抹后背,伤处因为处理仔细,已经结痂脱皮,不像头一回看到时让玉瓒哭红了鼻子,可到底是姑娘家怕落了疤痕,舀了一大块抹了上去,恨不得明天就消了。
“你主子是娇花,不是抹完上火烤的獐子,你给把着分寸点儿。”生肌膏是谢元从朴神医那买的,拢共就两瓶,千金难求,架不住这么使啊!
玉瓒觑了小姐一眼,伤处泛出粉色,比前几日颜色稍淡了些,可仍是掩不住担忧,“这么大片,小姐你心也太大了,要是让未来姑爷看见不喜怎么办!”搁哪个姑娘家不得哭啊!
呵呵,你未来姑爷喜欢那劲儿你是没看到过。谢蓁在心底厚脸皮嘚瑟,一点没往外露,乍一想到那人,就想到回来几日那人竟一点消息没有,不过就算有恐怕也被谢老爹截了罢。
她也就回来那天见了谢老爹一面,之后就再没碰上过,狩猎的一堆烂摊子,还有万贵妃虎视眈眈,谢老爹必然要有所防备,连带谢宗骐一块忙得没影儿。
他——应该也和谢老爹一样忙着罢。说好要上门提亲的,解除了万贵妃这个危机,顶多也就是让老爹刁难个几回,那家伙占了自己这么多回便宜,合该他受的。谢蓁心里想着,暗生欢喜,一切都在往好的发展,只是有一丝隐隐不安,她改变了太多,竟摸不准走向了。
抹完药,玉瓒替她拢上衣服穿戴,又拿了黛笔仔细替小姐描眉。小姐失踪这些时日她提心吊胆,生怕老爷带回什么不好的消息,京中办白事儿哀乐响的连小苑里都能听见,着实心慌。幸好小姐回来,虽说受着伤,可气色瞧着却是好,脸蛋红润,似乎还长了些肉。
十五六的年纪,身量抽条,像是长开,明艳得叫人挪不开眼。
“小姐,若兰郡主来访。”玉珍的声音慢了娇俏身影一步,宋瑾瑜几乎是脚下生风地冲到她面前,抓着她的手两眼就晕了水汽。
“我好好的,你……你莫哭呀。”谢蓁看着她眼泪啪嗒啪嗒掉,当即也有些无措,还是玉瓒机灵递了帕子,这才给宋瑾瑜抹去。
“他们都说你凶多吉少,怕是……怕是……”回来也是具尸体。宋瑾瑜哽咽说着,说这些话的大多是之前跟谢蓁不对付的,或是跟谢将军不对付的,尤其是秦林两家,只不过没胆在谢将军面前提办丧事这茬。
如今谢蓁好端端站在眼前,宋瑾瑜抽搭了两记,这下可堵住那些人的嘴了。
谢蓁搭着她瘦弱肩膀,一下一下揉着安抚,还不忘问,“后来你们怎么回的,王妃好不好?”
“有父亲和哥哥保护,折损了几名家将并无大碍,我娘惦念你,回来后就去了六安寺念经诵佛替你祈福。”宋瑾瑜哭够了,这会儿才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直起身子,揉着手里帕子道。“余都郡守带兵赶到护送皇上回来的。”
谢蓁点头,万贵妃和梁元帝一块回的,王皇后因为谢蓁身世一事闹了难看被梁元帝遣送回宫躲过一劫,反而让万贵妃和梁元帝多了生死交情,留了劲儿扑腾,真当是祸害遗千年。谢老爹说时咬牙切齿,似乎对于没有失手弄死那人异常惋惜。
“我这些日子养伤,可如今外面是个什么形势却一概不知了,你今日来正好给我说说。”狩猎出了那大事儿,梁元帝不可能没有动作,可谢蓁回来这段日子,一直被拘在府中好生调养,非但不能踏出府门一步不说,还有些与世隔绝了的意味。只知道王公贵族此番伤折许多,京中一片哀戚,多的再打听不到了。
宋瑾瑜脸上划过一抹踌躇,稍差了脸色,停顿片刻,照问着答道,“野兽集结作乱,坊间流出传闻是因为梁元帝……昏庸无能导致天罚,折进去的达官显贵心生不满,私下谣言愈演愈烈,我父王也很是头疼。”
“可有查到野兽作乱的缘由?”谢蓁亦是拧眉。
宋瑾瑜摇头,待回头绞杀时发现那些野兽都成了尸体,早被附近山民等瓜分了去,证据湮灭,为此梁元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那日,皇上自临化山回来染了伤寒,又怒火攻心,长生汤更是一日不能断的进着。御医院的束手无策,不敢触怒龙颜,私下找了父亲希望上谏,可惜,父亲刚提了开口就被梁元帝撵了回来。”
“说起来,蓁姐姐有没有觉得那些野兽同我在南郡马场遇险那遭情形有些相似,都跟吃了明岫草一般发狂。”宋瑾瑜喃喃,依旧有些心有余悸。
谢蓁沉吟颔首,这段时日她得了空便反复琢磨当日的事情,如何想不到这一点。可当日马场阮姨娘的本意是想除了自己,她一个小小深宅姬妾再有心急也不可能有本事再闹这样大的兽潮来。究竟是何人,能把这些野兽圈养在营地附近,避过巡军耳目?饶是谢蓁这时回想,仍然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倒也有些不可能,就算没吃药,也都是个顶个的凶兽,有哪个能驾驭得住,总不能是养在地底下罢。”宋瑾瑜皱着小巧鼻子有口无心地说道。
谢蓁正有些心思恍惚,才发现自己将想的说了出来,然看着摇头否定了的宋瑾瑜,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抓住了那一抹灵光,再凝向她,眸中精光灼灼,“你说得对。”
“——啊?”宋瑾瑜愣愣。
谢蓁猛然翻出被自己遗忘在记忆深处那遭,地宫,还有那个神神秘秘的少主,当时那人要绑架的是沈梨妆,她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跟江湖扯得上关系,怕那个什么少主最后的目的是——宋显珩?!
“我竟然忘了跟宋——咳,跟他说!”谢蓁猛地捶了下脑袋,这般重要的事她竟给忘了,不由懊恼。
宋瑾瑜当然知道那个宋字代表的是谁,瞧着谢蓁那模样,脸色愈发古怪,红唇又启阖,一副欲言又止的苦闷神情。
“瑾瑜,你在这儿等会,我去找爹说个事儿。”
“蓁姐姐,昭王谋反被下了天牢。”
两个声音同时,谢蓁蓦地瞠圆了眸子凝向,有些恍惚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宋瑾瑜伸手扶了她一把,只看她这样子委实不好,可在那目光逼视下不得不和盘托出,“昭王私藏沈家余孽,遭文武大臣弹劾,何况兽潮之前还有为一桩行刺案,时机巧合……你回来之前皇上已经下颁了通缉令,不论死活,要给世家贵族一个交代,昭王恐怕……”
谢蓁闻言陡的一晃,却是堪堪忍住了喉头腥甜,难怪,难怪宋显珩说不着急回来,难怪那些时日就好像偷来一般,他总用那种缱绻宠溺目光纵容,她只知京城局势严峻,却不知回来竟是条死路。
“我会入宫同皇兄解释,不会有事。”
“等事情了结,我们还可以回来看看李嫂他们,在旁边盖座草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蓁蓁你觉得可好?”
“等将来,我就和你畅游河山。”
……
骗子——谢蓁撑着嗡嗡作响的脑袋,蓦地起身直直要往外冲去,清君侧没见过把自己搭进去成全的,她倒要问问置自己于何地!
然刚出了门口就撞上一堵肉墙,肩膀被大掌扶住,头顶传来谢老爹低沉的声音,“这般风风火火地要去哪?”
谢蓁一抬眸,看着谢老爹眼泪控制不住落下,眼前雾蒙蒙一片却还固执地瞪着谢老爹,仿佛质问他为何要瞒着自己。
谢老爹瞧见后面跟出来的宋瑾瑜皱了眉头,再看谢蓁满面泪痕,心中骤是一紧。小女孩女儿情肠割舍不下昏了头不足为奇,可谢元是沙场官场都打滚摸索了半辈子的人,如何不知道这事触及帝怒,无转圜余地。何况朝廷情势早已经波谲云诡,贸然出手也只是平白牵累自身。“知道了也好,这事,谢家不能牵涉其中。”
谢蓁睁着泪眼不置信地瞪着,只消她落泪在谢元那从来没不顶用的时候,唯独这一次,他依旧还板着脸,似乎比之前更威仪了几分。谢蓁对峙了半晌无甚效用,声音嘶哑染了哭腔,“我要去见他!”说罢便不顾一切的扭出谢老爹的禁锢,往外头急急行去。
尚未奔出多远,就听兵刃交接的声音刺耳响起,涌出的黑甲卫兵手持□□交叉而叠阻了去路。任凭谢蓁往前,分毫不让。
谢蓁心底明白没有谢老爹的准许怕是出不得府去,正要转身去寻宋瑾瑜想法子,却看她被谢忱恭送离开,一脸担忧无奈。
“好生送若兰郡主回王府。”谢元负手而立,神情冷峻吩咐,是打定主意将蓁蓁囚在府中,免生事端。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