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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枝端着药推开房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转过屏风一看,百里枫坐在床上,紧紧地用锦被包裹的身子和头,只露出一张俏脸,脸色较往日苍白脸颊却浮现着病态的红晕,嘴唇也是不正常的暗红色。
百里枫有些精神不济,即便听见声音,也只懒懒地掀开眼皮。瞧见琼枝手里端着的药碗,声音略有嘶哑道:
“苏含容这个庸医!开得都是些什么药,我都喝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没好?!”
百里枫因为病情反复,所以这几日性情暴躁,贴身伺候的人都会顺着她的心意来,叫往东,就绝不往西。
但此刻她的这句话琼枝却是万万不敢接茬的。
因为百里枫口里的“庸医苏含容”正是天下有名的“第二神医”。
苏含容其人医术如何,自然能从这名号中看出来,是绝对不会被称为庸医的。他要是被叫做庸医,那各国的御医都得集体抹了脖子。
更重要的是,这个苏含容还是百里枫曾经的二师兄,两人一起在师门求学,情分不同常人,就是她此刻把苏含容骂的狗血淋头,也未必见得别人随意诋毁他。
琼枝看出她只是心里不痛快在使小性子,暗自叹了口气,哄道:“主子,这药还是得趁热喝。”
百里枫接过药,豪迈地一口气喝干,苦的皱起眉:“庸医,哪有一副药方吃多年都不换的,难道不是应该依据病人的情况更换药方吗?”
琼枝再叹气:这是在抱怨苏含容多年没有来看她了。
说来也奇怪,两人之间感情极好,只是却从几年前起了变化。那时苏含容来找过百里枫,却是被后者连面都没见就赶出了府。他们这些亲近的人不知道原因,但看着百里枫的脸色,也不敢再提此事。而百里枫刚刚在提过他后,神色莫名地有些阴郁。
无奈地收拾起地上摔碎的瓷瓶,琼枝端起药碗,正准备退出房间时,丫鬟束兰却在门外候着,说有事通禀。
“渤海国来晋的大队伍已经入了望云城,但是他们的主子对晋国安排的驿站不满意,折腾了几日,一定要住望云城最好的客栈。太守便安排他们住在咱们名下的茜雨楼里。”
束兰没有进入内室,只隔着屏风等候百里枫回话。
百里枫伸手揉了揉眉心,强行收敛起之前的烦躁之感:
“渤海国的队伍,可是护送他们的十一皇子狄千情来的?”
“正是。崔管事听到,渤海国的侍卫长称呼马车里的人为‘十一皇子’。”
闻言琼百里枫有可惜:“我原本还看他有那么点儿上位的希望,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赶出了圈子。只怕他这一走,之前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儿人脉资源都要完了。看来何归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人的价值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束兰问道:“那之前何先生送去的东西,是不是要收回来?”
百里枫手指轻敲床榻,沉吟片刻:“先不急着收回。也许他此行并不是一败涂地,而是另有谋算。做大生意,目光要长远一些。让崔管事亲自操持他住在客栈里的事。”
束兰得了指令,便即刻退下。
百里枫的打算,琼枝也是知道一些的。商人谋利,利益越大,敢冒的风险就越大。而利益最大的生意,莫过于谋国。一般的富商是不敢把手伸得这么长,可百里枫却敢。她是商界有名的“疯娘子”,在外人眼中,只要不触及朝廷底线,什么挣钱就敢卖什么,是最胆大精明的商人。但只有她们几人知道,她谋得不仅仅是财。
事实上,各国权贵势力的背后都能看见商人的影子。只是他们由于地位不高,所以只能是沦为政治斗法中的棋子和钱袋子。被人需要时,则生;被人舍弃时,则死。一生钱财心血付诸东流,更会赔上性命。
百里枫要做的,不是政治斗争中的棋子,而是操控者。以财谋权,以财控权。
她所扶植的政治力量遍布各国。他们暗自窃喜,以为自己得了个源源不断的钱袋子,却不知道,自己厉兵秣马,却成了枫美人手中的刀。得用时精心照看;废弃时熔了卖铁,定要榨干最后的价值才行。
也正是因为她的这番行事手段,才能在短短十年内建立起一个庞大而隐秘的网络。明面上是以商业为主,可暗地里却与各国政治有些千丝万缕的关联。她所谋不小,自然把眼界放的够远。
人在烦躁暴怒的情况下,经常会做出许多错误的决定,再加上百里枫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时时会发病的弱点,所以这几日都窝在房间里,不肯出门。
琼枝瞧着她这几日日渐暴躁,便想着法儿引她想些事情转移注意力。
“主子,琼枝愚钝,不知道您为何当初会把赌注押在这位十一皇子身上?据说这位皇子生母身份不明,养母早逝,外祖家势弱,性子又骄纵乖张,除了一身好皮相,便什么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能登皇位的人。”
“倒也不能这么说。”
事实上这个水产丰富的渤海国乱的很。国土只有晋国一半,但皇子却有二十一个。除去夭折和残疾的,活着的皇子只有十三个。其中三皇子、五皇子是废后所出,已被贬为庶民;八皇子、九皇子受此牵连,被发配边疆;六皇子缠绵病榻,肯定活不过他老子承安帝;十八皇子才两个月。如此算来,适龄的皇子只剩下七个。
琼枝趁机奉上一杯甜水:“那这七分之一的概率,让十一皇子登基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不止七分之一,我可不会把宝都压在一个人身上。何况大皇子一心求仙问道,糊涂事做了太多,承安帝瞧不上,早就绝了登基的可能。”
琼枝也曾听闻过这个大皇子的事,行事确实有些荒唐:“看来这承安帝也没有想象中糊涂。”
百里枫冷笑:“他当年争夺皇位的时候,十七个兄弟,只有两个在他登基之后还活着,现在老实的和见了猫儿的老鼠似的,你说他怎么可能是真糊涂?不过是真风流,假糊涂罢了。坐在他的龙椅上,看着那些孩子自相残杀,他才好选最凶悍的一个继承他的位置。”
琼枝垂下眼帘,有些感慨:“这渤海国,真是天家薄情。”
“何止渤海国一国。”百里枫指尖沾了点晶莹的蜂蜜,百无聊赖地在杯子上画圈,口中吐出薄凉的话语:“这九州之中,哪一国不是如此?是他们心怀鬼胎,我们才有机会趁虚而入。他们心狠,就别怪我们利用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