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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焕随洪海到了前院。
库房虽然被灭了火,但还能看见有缕缕青烟冒起,前院早就炸了锅,少一半的长工在木厂住着,他们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个比一个急,看见洪海领着东家来了,扎推全围了过去。
“东家,咋办呐,五天时间,到哪去赶出这么多木具来。”
“这木具多的少的,都毁了,没一个能用的,这可咋办,好端端的也能起了火,这不是老头要绝咱们的路呢。”其中一个长工有气无力,垂头丧气。
“说啥瞎话呢!一边呆去!”
洪海横眉一撇,将说话的长工推到了一边。
七嘴八舌的吵吵声,源源不断。
云焕上前一步,神色复杂,让众人静了下来,进了库房,看清楚到底损失有多少,才迈进库房,就是一股浓厚的烧焦味。
洪海就走在云焕前面,一边替他用手扇气味,一边道:“东家,这味呛人的很,一会我查完,给东家报个数,省的东家受这遭罪了。”
库房并没有油灯之类,易燃的物件,木厂中统共两个库房,着火的还正是这个储放了要交货的木具,库房的格局是纵深宽短,因为灭火,地上多是水渍。
云焕抬手制住了洪海,让他退后,“无妨。”
他仔细的查看了库房左右,如洪海所说,火灭的快,火势不大,可即使这般,那些木具算是都费了。
那张单子是要五十套桌椅,和五十套妆台。桌椅好说,难做的是妆台。
能用的桌椅不过二十件,而妆台却是尽数毁了。
小李站在库房外,听着众长工的担忧,也为自己捏了把汗,他叹气,似是安慰自己:“东家肯定有办法。咱别担心,要是咱都没了信心,那这木厂还咋支撑下去,想想咱家里人,还等着咱拿银子呢,咱不能泄气!”
立即有人出来反驳:“就是因为家里等着我们养,我们才着急,眼下出了这事,还咋做生意。弟兄几个谁不是挺着东家,也都知道东家为人,可这事,是说能挺就能挺的?家里头还等着要银子呢,我看这个月,工钱也拿不上了。”
长工在乎的。无非就是工钱,提及工钱,众长工又炸开锅了。
“是咧。是咧,工钱拿不上咋和我媳妇交代,地里屁点粮也种不出,再不发工钱,还不得饿死我们一家。”
洪海本来在云焕后面跟着,听见外面的吵吵声之后,他立马折身而出,指着说话的那长工就骂:“吵吵啥玩意儿!木厂这次起火还不知道咋回事呢,你们几个倒是唧唧歪歪开了,不想干现在就收拾东西滚。瞎絮叨啥!”
洪海这一闹,无疑是将众长工惹火了。
当下就有长工道:“放屁!你有啥资格说我们,我们是为东家留下来的。可不是为你!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什么东西!”
“你说啥玩意儿!你给老子再说一次!”洪海脸顿时飚红,扑上前,死拽着那厮的领口,另一手已经握成拳,作势要打。
小李先冲上前去拦:“干啥呢干啥呢,厂子还没咋样呢,咋你们先叫板上了。”
洪海不管那么多,谁拦打谁,小李正好扑了上来,他一拳头就将小李挥在了地上。
库房里的云焕蹲着身子,摸一把干湿的泥石地面,听着外面的争吵,眉头皱起,他看着指肚上的泛着光的泥水,阴鹜的目光一沉,是磷粉!
等再次起身时,脸上已经是毫无神色,看不出是喜是怒,他出了库房,挥手间,就已经将洪海扯到了一边。
灯火通明,每个人的神情都不同,但唯一一点,他们都是担忧的神色。
洪海被云焕这么一扯,立马一本正经的跟在他身侧,“东家,我……我就是怕他们不安分……”
和洪海反驳的那厮立即插话:“东家,我们不是不安分,我们就事论事,本来嘛,大伙出来挣钱,不就是为了一口饭嘛。”
云焕看向洪海,继而又看向长工,“我知道你们担心啥问题,工钱自然是少不了你们的,现在木厂发了难,咱们得齐心齐力,在这五天的功夫里,将木具赶出来!”
“东家……你说笑呢吧,五天……咋可能呢,光那妆台就得费好些时日呢。”洪海当下就发出了疑虑。
云焕目光移在洪海的身上,洪海顿时闭了嘴,不知道为何,东家这个眼神,虽然不凌厉,可还是让他胆战心惊的。
众长工不像洪海那般,发出怨言,反而都听云焕的,争取在五天之内做出木具来。
但该处理的还得处理,云焕先让那些长工去小睡一会,一炷香的功夫后,在长房做工。
见洪海要走,云焕平静的道:“等等,洪海,你和我过来。”
洪海心咯噔一声,腿不知觉的有些发软,东家找他干嘛……只是一瞬,他又自信了起来,心想东家以前不过是个穷村夫,没什么见识,是碰了运气才得了木厂 ,所以他调整心态,转身冲着云焕虚笑道:“诶,东家啥事呐。”
跟着云焕进了前院的厅堂。
云焕先坐,指了指一旁的座椅,“坐吧。”
“嘿嘿,我站着就成。”洪海憨声说。
云焕又重复了一次:“坐吧。”
神情未变。
洪海这才老实的坐了下来,他身量比云焕矮一截,就是坐着,也比云焕矮半头。他拘着身子骨,“东家……”
他试探着先说了一句。
“东家,您说起火这事怪不怪,好端端的竟然也能起火,还真是邪了门。”他这是先发制人。
“洪海,你是怎么发现库房起火的。”云焕问。
“我……我是晚上习惯……上茅厕,就闻着了不对劲,结果一看,是库房起火了,我就是赶紧叫弟兄们起来灭火,然后就去找东家了,后面的事情……东家也知道。”洪海语速放缓,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云焕继续点头,“那你觉得这次起火是什么由头。”
洪海憨笑两声:“……东家,我就是一个村夫,哪知道这么多门路,不过……”他悄眯眯的看着云焕。
“你且说。”他道。
洪海得了应允,拿起木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似乎是壮胆。
“既然东家让我说,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也是猜测,我夜里起身的时候还看见了一个人,一开始我也没在意,就去茅房了,谁知道一出来,库房就起火了。”
云焕似笑非笑的看着洪海,嘴唇动了动,深沉的目光似深谭里的碧水,清澈却好像又看不见底:“谁。”
洪海缓了一会,方抬起那双小如绿豆的眼睛:“东家,那我说了……我看见的那人是小李。”
“小李?”云焕侧目看着洪海,点头,“行了,你也去歇着吧,一会有忙得时候。”
洪海不知道云焕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按理来说,知道了小李鬼鬼祟祟,不应该去质问小李吗?咋跟没事人似得,还让他去歇着,他顿了顿,盯着云焕看,似乎想要看出个端倪来。
不死心的试探一句:“东家……那我,就下去了。”
见东家点头,他迟疑片刻方道:“东家,我也就是猜测,没准小李和我一样,也上茅房呢,小李那人平日看着老老实实的,应该不是干这事的人,东家就当我放了个屁,千万甭将我的话放心上。”
洪海啰嗦了一串,见云焕正疲惫的揉着眼,不敢确定东家是否听进了他的话,他轻咳一声,“东家,那我下去了,您也小歇会。”
话罢,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在洪海离开的瞬间,云焕立马起身,他脚步极轻,方才在屋内时,他就察觉洪海的衣袖角处,似有磷粉。
厅堂这边光线极暗,他跟着走了出去,手中拿着一个火折子。
他轻轻一跃,上了墙沿边,凉风袭袭,衣袍宽大,风簌簌的往里灌,他脚下似踩风,却十分的稳,紧随着洪海,悄悄的打了一个火折子,弹指一挥,一个火种,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他的衣袖下。
怦然,火蹭的窜了起来,在他的衣袖处。
火光似要将院子照亮,嘶嘶的还带着声响。
洪海吓得直在地上打滚,却一声都不敢吭,翻滚数次,才将火灭了,手背与腕间却是烧红一片,洪海奇怪的看了四周,无人,暗暗抹了把冷汗。
“他*妈的,真是邪门了!”他啐了一口,警惕的往自己屋里走。
云焕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阴冷,洪海,果然是他!
今儿生意单子的时候,就透着一股不对劲,临交货的时候又出了差错,洪海如此做,损失的是木厂,他并不得利,除非这单生意就是个幌子。
云焕拍了拍衣角,待洪海离开,他毅然跳下,未回后院,直接去长房,如果,这单生意是幌子,那他就必须要在五天之内赶出木具来。
长房掌着灯,昏暗的黄晕笼罩着整个长房。
他掀帘子入内,远处亮着烛光的地方,正有一个人影,埋头做木活,听见这边的响动,傻了眼:“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