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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北落一路陪着付青硕,她看着付青硕的后脑勺,看着她钗在那儿的朱钗,忽而想起了自己母亲留给自己的九转龙钗头凤,也同时想起了留在付青硕那儿的自己的那副支离破碎的肖像画。
按照时间来推算,付贺应当已经入了或者差不多入了京都。付青硕此去,若是为了争夺皇位和权利迟早会激怒付贺,但也有可能也会被她化险为夷。总觉得在付青硕的身上,一切都可以发生,而师北落要做的,就是做一个了断。最好顺势推付青硕一把,让国仇家恨,统统因为她的死而消弭。
前头,大兴殿的宫檐冒了出来,那黄色的屋瓦映入了师北落的眼中。
忽而,付青硕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捉住,她回头望着那人,轻声问道,“驸马,怎么了?”
师北落像是在刹那间离魂了一般,怔怔地看了付青硕良久,摸了摸鼻子道,“公主的裙角似乎有点脏了,还是回去换一换吧?”
付青硕低头去看自己的裙角,虽然沾上了一点灰尘,但无伤大雅。她稍微蹙了下眉头,摇头道,“这一点灰尘无妨,若是回去换,同样会走上这样的路,结果又有何不同?”
师北落听罢,抓着付青硕胳膊的手渐渐松开,看着前头巍峨的大兴店叹道,“公主说的对,大家都在等着公主,公主又怎么能为这一点点小事耽搁时间呢。”
“嗯。”付青硕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亦望向了高深的大殿,“走吧,驸马。”
“付青硕!”师北落站在身后,突然喊道。
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没有想到看起来本本分分的驸马会突然叫出公主的名讳,纷纷呆立当场。
付青硕的身子在凄厉的风中僵了一会儿,稍后才转过身,一双冷冽的眸子里带着一种异样的情绪,像是在对师北落低声细语一般,虽没有一言一语,但已经让人觉得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师北落遮在袖子里的手渐渐攒紧,想告诉她,付贺已经赶到正在登上皇位的路上披荆斩棘,势不可挡。付青硕若是在此时过去与付贺对峙,有越多的大臣支持她,有越多的皇子公主拜服她,就越会被付贺视为大敌。甚至有可能在付贺登基之后用尽各种手段……杀了她……
师北落还想告诉她,若她要和付贺为敌,注定会失败。因为付贺不但掌管着虎符兵权,还掌握着禁军,无论宫内宫外都是他的人,她是斗不过她的。至少在此刻,是斗不过他的……
因为……
天璇公主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女人。而付贺再荒诞,也是皇子……
微风卷起袖口,灌入的冷风鼓起了师北落的袖子。玉冠束发,白狐裘披在肩头,师北落与付青硕隔着十步的距离,彼此看着彼此,一言不发。
自古皇帝都是男子,即使有女族称帝的历史,但那只是昙花一现。在现在的琥国,天璇公主可以说是根基未稳,她想与自己一手扶植的付贺一较高下,实在是以卵击石。
即使,宫外安排了那人,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若拖延不了付贺,便有可能在那人赶来之前便命丧于此……
师北落的目光中似乎有流光在闪动。
付青硕,你知不知道,若你进去,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百官怕是都会推举你。到时候,你被迫上了高台,恰好付贺会见到这一幕,那时候,除了死,你怕是没有别的退路了……
师北落往前走了半步,付青硕的眼眸随之一动。但是最终,师北落又停了下来。
“公主,”师北落微笑道,“您走慢一点,我的腿脚似乎有些不麻利,不能像公主走得那样快。”
付青硕的表情没有变化,眼睛里的某些东西却又不见了。她静默地看了一会儿师北落,轻咬了下嘴唇,张口道,“好,本宫陪你走得慢一些。”
她转身望着那座明明都是人,但死气沉沉的殿宇,慢慢阖上了眼睛。心头像是扎入了一根木刺般疼痛。
但最终,我们还是会走到尽头……
“太子?”最年长的皇子一开始有些惊奇,但后来还是稳住了声线,道,“你不是才奉旨出征吗,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所有人都望向付贺,的确,这是最大的疑点。既然领兵在外,所谓兵贵神速,他竟能如此快地赶回来。要么就是传令兵的确火速,要么便是太子根本未离城多远。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付贺以这样的速度赶回来都是不正常的。
付贺来的时候还未褪去一身铠甲,连腰上的配剑都还未摘去。他来到了众人的中间,铠甲的泥土抖落一地。腰间的剑鞘和铠甲鳞片碰撞,发出尖锐的声响。
每走一步,都似乎在昭示他的实力,还未开口,这凛然气势已叫人心底不禁抖上一抖。
“皇兄说的是,”付贺转身看着皇长子,重重地拍着他的肩头道,“本太子奉命出征不久,又在行军途中出了一些事情,因此驻扎在不远的青峰山脚。也正是如此,才能让传令兵这么快赶上本太子,带来了父皇的噩耗。本太子听闻父皇驾崩,披星戴月一人一马先赶了回来,也亏得这匹良驹宝马,否则本太子根本不可能这么快便回到京都,参加——”
他转身扫视了众人,眼光厉锐如剑,“参加父皇的葬礼……”
众人听闻此言,又见付贺如此如狼似虎,各自心头不禁都凛了一凛,有些胆小的背上寒毛已经竖了起来。
之前与皇长子狡辩的郡王刚要开口,却又听付贺望着外头的日头添了一句道,“看日头,父皇调给我其中十万骑兵应该已经到了城门之外了……”
郡王立即闭上了嘴巴,等着付贺哑口无言。
即使算上安插在皇宫内的所有细作,也不足以对抗在城外的十万精兵。皇帝已死,能命令那些将士的唯有信物虎符,而虎符还在付贺的手上。
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如何能杀付贺?
若要杀付贺,那就要杀了这满殿之人,可杀了满殿之人,即使当上皇帝也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而且悠悠众口,这种事情人多眼杂,难免会泄露出去,这皇位日后如何还能坐的稳?
“太子殿下,”郡王额角滚出汗珠,拱手道,“我们方才还在讨论您不在这里该由何人暂时代替您处理这里的事情,既然您已经回来了,那就当然应该交给您处置……”
“之前是因为太子您不在此处,故而我们未此事争论了起来,现在您在当然是由您作主。”其他人也附和道。
剩余的人当然也不会反对。
付贺看着这群欺软怕硬之人,从心底鄙夷,但面上还是顺着他们好不容易搭建的阶梯走了下去,走到了老皇帝的灵柩之前,看着那块巨大的帆布道,“既然都已经说清楚了,你们是否愿意听令于本太子?”
“臣弟听太子的。”
“我也听太子的。”
“好!”付贺转身,身上的铠甲银光闪闪,余光睨了一眼站在嫔妃人群里的母亲宜妃,再目视前方众人,一字字铿锵有力道,“父皇驾崩,本太子顺天景命,继承父皇大统,从今以后,尔等随朕荡平四海,平定九州,完成统一大业!”
一声落下,底下人还未完全有反应。
“臣弟遵旨,吾皇万岁!”付寿稚嫩的声音在寂静无声之后特别清晰,像是小珠子落入了玉盘一般清脆清爽。
付贺听了,望着跪在地上的小小身影,唇边浮出一丝笑容。
这小鬼……
“吾皇万岁,万万岁!”
既然有人先开了头,底下还在徘徊的人便安了心,顺顺利利地接了下去,一时间称颂之声犹如山呼海啸一般朝着付贺涌来。
“你不能当皇帝!”一席话犹如当头的冷水灌下,彻彻底底淋湿了付贺。
抬头看着门口到来之人,她身着一身素衣,白的像是雪,肌肤也白的像是雪。她一步步朝着殿内走来,端庄、优雅、高贵,带着天生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就像当初那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一般的威严,此刻的她就如她的封号一般,是挂在九天之上最为灿烂的那颗星辰——天璇。
“皇姐,”付贺压抑怒火,扯着嘴角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付贺,你不配当琥国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