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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笼罩的后宫,在受到接二连三的清理后,始终沉默在无声中。
自白昭容忽染恶疾而亡,德妃被发落去了抱朴堂,后宫也清理了不少宫人,如今前所未有的平和安静。
重阳宴的案子查明了,幕后主使陈留王无疑;生辰御宴的虎豹案,也查明为北燕混的刺客。萧怀瑾又召了信国公府林家的太夫人丁氏入宫。从林昭媛搞出事情后,信国公府唯一还能说得了话的,唯有年近耄耋的丁氏了,她是一品诰命,景帝朝老人,递牌子求见,皇家不好不给她这个面子。
丁氏入宫后,去冷宫看了一眼曾孙女,然后在皇帝面前,传了林家的意思——昭媛娘娘自幼体弱多病,病卒于宫中,林家人是入宫送送她。
林家是等于抛弃这个连累了整个家族的女子了,连林昭媛怎么死法都给出了建议。
这样的作为也实在无奈,何太后私下召了丁氏觐见,结果丁氏俯首颤巍巍道:“娘娘,这孩子是真有古怪,和从前不一样了!”
此话可谓惊动,何太后倍感意外。
和从前不一样的人很多。谢令鸢就是一个。
不同的是谢令鸢是真死过一次,她性情大变也是情有可原。
但林昭媛是因为什么?诚如她自己招供所言,是受了胁迫么?还是中了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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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太后也确实一早就有处死林昭媛的打算,只不过那时,她刚动了处死的念头,皇后就怀了龙嗣,宫内要避免血光,才只好将林昭媛关入了冷宫。
冷宫的那半年里,宫正司给林昭媛上刑,问她为什么要行巫蛊,受何人指使。承晖殿的宫人消失了几个,印证了她确实有同伙;林昭媛在酷刑之下,交待了她是受北燕的胁迫,却答不出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害那几个人?
这问题林家不解,皇帝不解。林家将之视作是女人的嫉妒残害,何太后却不认为这么简单。
——对敌国政权来说,皇帝之死、重臣之死、名将之死,才应该是最有益的。
然而,北燕好歹是个国家,却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如此大的代价,将他们的精锐死士想方设法送到晋国后宫里来,就是为了害几个妃嫔?若不是傻了,就是迫在眉睫。
所以这样做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他们不得不做的苦衷——倘若不这么做,倘若这几个妃嫔安然无恙,其后果或许比皇帝、重臣、名将活着还要糟糕。
有一个猜测,在她的心里隐隐呼之欲出。
起初何容琛也想不明白,她们妃嫔在后宫里,怎么就碍着北燕的事儿了,让敌国不惜一切代价将手伸到晋国后宫里来。
直到北地叛乱掀起,陈留王举出了谋反大旗——晋国的皇权是高度依赖世家的,也就是说,陈留王能隐藏这么久而不为朝廷所探知,必然是因为私下得到了不少世家的扶助,世家对如今的状况不满,而陈留王则暗中给了他们承诺,譬如皇权与世家共治天下,巨大的利益让世家甘愿扶助。
陈留王反了并不可怕,尚还可以平定;可怕的是世家的心已经跟着动荡,这才是晋国国基要坍塌的根本。
所以,何容琛想到了那句“晋过五世而亡”,随即想到了那句话的后半句,被先祖们掐掉,不在官面上流传,指为谣言惑众的——
“唯九星乃变数”。
冒出这样疯狂大胆的猜测,反而一切都说得通了。
于是怀疑的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不断地动摇她的判断——也许北燕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搅乱晋国后宫,真是与九星的传说有关。
但九星毕竟只是一个被先祖们认为是谣言的传说。
所以她更不可能声张,以免引来弹劾。女人议政本来就备受苛责,有什么猜测更是要谨慎处之。
宫正司奉她的令,反复拷问林昭媛,林昭媛被上了各种酷刑——铁刷子梳洗、滚钉板、红烙铁、拔指甲……她鬼哭狼嚎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还是没有让何容琛踏实的答案。
就这样让她死,何太后心底里不踏实。可留着她在宫里,更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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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曹皇后薨了,白昭容殁了,谢德妃走了,萧怀瑾清理后宫,准备杀掉林昭媛时,何太后便阻拦了他。
丁夫人已经告退出宫,萧怀瑾十分不解,反对道:“杀掉林昭媛,是警示与震慑!”谢令鸢之前也反复替林昭媛求情过,当时他是打算留下林昭媛性命的,只是丁夫人这一趟入宫,让皇帝心中疑云更甚,便又动了杀念。
何容琛淡淡瞥他一眼:“那是因为让她活着,比让她死更有价值。既然她死了活了对我们都无妨,那就用得彻底。”
萧怀瑾蹙眉,不能明白何太后的打算。“要让她怎么办?”
何太后平静地走了两步,似是在思量,良久道:“她已经问不出什么了。但我总觉得这事没有完。对方也定会害怕她被问出什么,所以……将她送去一个合适的地方。”
那个地方,要比后宫这种森严之处,更容易发生意外,更容易进出行事。
那个地方,也要让对方充满忌惮,哪怕是故弄玄虚,至少要让对方慌乱。
萧怀瑾茫然地看着太后。
事实上这些年来,他们常常在一些事上有不同的政见,从前他不懂太后的决定,但也不敢追问——即便太后会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但他总感受得到她骨子里对他有嘲讽和轻蔑。那种不屑与讥诮,让他自尊心十分受创,渐渐他也就不再问了,哪怕被人讽刺没有长进。
那会是什么地方?
萧怀瑾忽然顿悟:“是皇家供奉的大德高能之处么?”
何容琛看了他一眼,目光十分复杂,却不令他反感,她点了点头。
北燕玩弄邪术是荒唐,但这边也要有应对。
庙宇毕竟为正道,倘若林昭媛被贬落到此处修行,也会被幕后的对方所忌惮。但它又仅仅只是一个宫外庙宇,哪怕再怎么盛名天下,也不可能有后宫那样森严的警戒,对方更容易掉以轻心。
萧怀瑾想了想:“那就抱朴堂吧。”那里是先帝所推崇的道教圣地,总不可能被巫蛊玩死。这样后宫也安宁了,兴许还能镇镇邪。
何太后没有异议,她只要将林昭媛送去该去的地方,是死也好,是拷问也好,是斗法也好,她不在乎。既然信国公府放弃了这个女儿,宫里也不会念情的。
萧怀瑾随即又想到什么,微微蹙眉:“着人护送并看守,是个大麻烦。放在宫里倒是可以任由处置,但在宫外……”
林昭媛这一趟,和德妃可不一样。德妃虽然也是被贬斥出宫,但她是去庙里观里吃斋念经的,不可能逃跑,不需要派什么人手。而林昭媛却是个棘手的诱饵,必须有人看守,才能达成放饵的目的。
宫中内卫不能上山居留——那种地方对于身体残缺不男不女的内卫,其实还是避讳的。
何太后淡淡道:“你总顾忌别人,眼前就永远是一团乱麻。”
萧怀瑾一窒,却不得不承认太后教的不假。轻轻扶了扶额头,他暗笑自己不合时宜的良善之心——小时候总怕麻烦兄弟姐妹,这种优柔寡断也就伴他至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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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离去后,常姑姑打帘子进来,温声笑道:“陛下看起来,可比以前稳重了呢。之前他来问您当年的事儿,奴婢还提着心,生怕他受不了,闹出什么乱子来。”
身为奴婢,不能妄议贵人,不过常姑姑毕竟是老人了,身份不一样,经常陪着太后对皇帝品头论足。
何容琛轻轻应了声。萧怀瑾得知了当年的乱事,却没像从前那样发疯,而是先把如今群魔乱舞的后宫给清理了,是个长进。
她垂下头,素手翻着案上的疏文——如今是多事之秋,中书舍人会将奏章多撰抄一份送到她这里。
她信手翻了几个,脸色逐渐沉下来。
常姑姑见她神色难看,便走到她身后,一边替她捶肩,一边也瞄了两眼,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朝廷又有大臣上疏请求立后了。
也是,如今北方叛乱、南方汛期的时候,正是天降示警,立后则是阴阳相衡,定国基之稳。他们冠冕堂皇的说辞倒也没错。
但如此急切地提出立后之请,背后指使之人,就只有汝宁侯了。
女儿嫁入宫里掌了权,娘家就不再仅仅只是倚仗了,有时候反而是一种麻烦。常姑姑轻叹一声,也不知如何劝太后宽心。
良久,何容琛吩咐道:“过两日,让何道庚来宫里见我吧。”
常姑姑点点头。
何道庚是何太后的堂兄,如今的何家事务,都是何太后的堂叔和堂兄主持的。他们有随时出入后宫的权力。
既然何太后召见,两日后,何道庚便在午膳后入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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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黄昏照得人昏昏沉沉,韦无默守在长生殿门口,其他宫人都站得远远的。殿内的争吵声隐隐传出,风一吹,也就听不太清了。
是何家人的密谈,连常姑姑在内,任何人都不能进殿内去伺候。不过站在门口,也足够韦无默竖着耳朵听只言片语,屋里零零碎碎的质问传了出来,叫她越听心中越凉。
何道庚的声音不疾不徐,却隐着暴风骤雨:“即便如太后所言,此时不宜立后,然而六宫总需有人代掌,凤印则需代管,倘若您自己收着,也未免太累没个清净。”
何太后虽然收回了凤印,但确实没多余的精力管后宫。此时何贵妃本是最有希望暂掌凤印的,皇后薨后,德妃被贬出宫,后宫众人也唯贵妃是从,然而何太后却对贵妃的态度冷淡了些许,甚至一度召见了陶淑妃和沈贤妃。
这让观望之人不由迷惑。
何家不满也是情有可原,中宫无主,堂侄女杵在她眼前却视而不见。有好处的时候笼络外人,有麻烦了倒是惦记起找娘家帮忙了,何家焉能忍气吞声?
且曹皇后新死,最有声望的德妃被贬斥出宫,最受宠的白昭容恶疾而亡——是不是恶疾明眼人都知道。离凤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就剩了何贵妃。这个关口,何家怎么能不急切?
然而宫中再没有其他动静——除了信国公府林家的太夫人丁氏被召入宫,随后决定将林昭媛送去修道出家,何太后稳得很。甚至朝臣上疏请求立后的议论,宫中也沉默以对。
何家难免要鸣不平。他们此时施压,也是有本钱的,如今北地叛乱,晋国的政权本就与世家共治,在许多世家沉默之际,何家的支持就至关重要了。
夕阳渐渐斜下,红色霞光给宫殿蒙上了沉沉的隽永。
不知道何太后轻声细语地说了什么,室内忽然沉寂一刻。韦无默紧贴着门听,蓦地,殿门被从里面打开,韦无默差点一跟头抢进去,她赶紧装作若无其事,扶着门棂站好。
何道庚隐忍着怒气走出来,见韦无默偷听,横了她一眼,冷冰冰讽刺道:“韦家的人获了罪都不知道收敛,也是她教出来的好孩子!”
想让侄女当皇后,你可真收敛。
韦无默拖着字腔,懒洋洋道:“何大人教训的是,我韦家毕竟获罪之家,对后宫事也不敢有什么肖想。哪儿及大人您沉稳低调……”
“无默!”何太后在屋内,听到了她的反唇相讥,呵斥打断了她。韦无默只好把后半句硬生生憋了回去。何家如今惹不得,她也就不能给太后添麻烦。
何道庚冷睥她一眼,拂袖而去,把低头施礼的韦无默和冰冷的长生殿都扔在了身后。
他大步矫健,在宫道上信步而行。毕竟是将门出身,他出入宫都是骑马,下仆正牵着马等在宫门外,他则步行往宫门处走去。
傍晚的夜风轻拂,走了片刻,沿途都亮起了宫灯,皇宫的宫门也到了落锁的时候。
往日这条宫道上,过了酉时,都不会再有什么人。进出宫采办的宦官宫女们,知道落锁时辰,往往都会提前半个时辰就回来。
然而此刻,宽阔的宫道上,却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回荡在空旷的宫墙内。
他循声望去,前方两个侍卫打扮的人快马加鞭,向着宫门疾驰而去。
他们披着黑色斗篷,兜帽遮住了面容,腰佩长刀,是御前禁卫军的打扮。
禁卫军都是大爷,御前行走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家世,宫门守卫自然不敢惹。然而少不得盘问,问得也中气不足:“二位爷,这是要出宫做什么?可有手令?”
闻言,一个人驱马上前,亮出了御赐金牌,另外一人则沉默不言等在马上。夜色让四周有些模糊,但那几个宫门守卫还是认出了这个拿着金牌的人,正是御前侍卫陆岩。
“奉命办差,少来碍事!”
“是、是。”那几个守卫连忙放行,两匹马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卷起一阵风。他们的背影渐渐隐入夜色中,宫门在其后缓缓阖上。
何道庚走在后面,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觉得这两个人的背影看起来眼熟,只一时想不起来。
……大抵是御前吩咐办差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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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殿,韦无默送走了何家瘟神,进了殿内伺候。
何容琛正坐在内室,地上散了一地奏章,大概是方才甩了何道庚的脸子。
见她神色冷漠,韦无默便跪在地上安静地收拾奏章。过了一会儿,听何太后吩咐道:“无默,你去请陛下空了过来。”
后宫妃嫔不能擅自去御前,虽然太后不受约束,但她还政于皇帝后,为免落人口实,就鲜少去紫宸殿了。
韦无默应了一声,出门去吩咐。
何容琛轻叹一口气,如今,哪怕她与皇帝互相厌憎,值此多事之秋,他们也得一条心。
何家为了后位相逼,由萧怀瑾来斥退他们是最好的应对。或许还可以合计其他的办法。
否则倘若这个侄女被何家推上了皇后宝座,可能何太后自己就会被何家当成弃子……毕竟她总是不肯听何家摆布。
金乌西沉,广寒初上,长生殿燃起了绵延的宫灯。
何太后已经等了萧怀瑾两个时辰,直到殿外夜幕沉沉,她没有等来皇帝,来的却是苏祈恩。
这个御前第一公公一走进来,就跪在了太后面前,神情看似是忐忑的,双手捧上来一份诏书。
何容琛一愣,起身向他缓缓走去。她心里隐隐有了预感,不待韦无默上前接,她自己伸手拿了,展开卷轴。
那样匆匆扫了两眼,苏祈恩屏息凝神,随即,只听头顶上何太后愤怒地抬手一扔,那诏书打在殿内柱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随即滚落在地。
一时间,殿内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韦无默眼皮一垂,视线往诏书上一扫,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四个大字——
禅位诏书。
她有些发懵。
萧怀瑾,禅位?
退位了?国朝从此没有皇帝了?
韦无默忽然想起她之前仗着太后,对萧怀瑾狐假虎威说出的,“这国家有你没你都一样”。
真是一语成谶!
她震惊之下,先喃喃地吩咐四周的宫人:“你们都先退下……没有吩咐不得进来……”她自己还杵在屋里,随时等待何太后倘若晕过去,她好去扶。
四下宫人悄然无声地退出,关紧了殿门。半晌,何太后口气阴沉地挤出问话:“他就这么走了?”
清理完后宫,处理完林昭媛,对陶淑妃和沈贤妃委以重任后,萧怀瑾就走了。
走得干脆利落,禅位诏书倒是很诚恳很实诚,自省他不是个当皇帝的料,愧居此位多年,以致国家生乱,如今让位于宗室中有才德的皇室子弟,一切交由太后定夺。
诏书上,禅位的人名那里,是空出来的,留给太后来填写。萧怀瑾此意表明,这皇帝到底立谁,是由太后说了算。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一道保命符。倘若朝廷战败,陈留王谋逆入京,皇帝不在京中,太后手持这道亲笔诏书,对她来说再好不过,足以自保。
真是深明大义。
何容琛简直想冷笑。
她需要萧怀瑾这样豁出去保她性命吗?!
她需要的是他危乱之际坐镇于皇城,哪怕他没有用,好歹占据着大统的名头!
“真是……”她一贯镇静的表情都扭曲了,漂亮的脸此刻格外狰狞:“他怎么不死在外面!他永远也不要回来!他怎的不早死二十年!”
早死二十年,不要出生,什么事都没有了。
韦无默也忘记了安慰太后,她内心正山崩海啸,挥着刀把萧怀瑾砍得七零八落。
当务之急,这件事一定要捂住,万万不能传到北地叛乱那边,否则朝中更是风雨飘摇了。
这也不是她们生气与否的事了,此刻满朝文武,放眼望去,也没个能和盘托出此事的倚重大臣。
何道庚所说的立后一事,更是决计不能再提起。否则萧怀瑾禅位一事也就捂不住了——
何贵妃不能再留在宫里!
显然何太后也是瞬间想到了这些利害,强自按捺着怒气,吩咐苏祈恩:“你跟延英殿知会一声,陛下因皇后之死和皇子早夭,悲伤过度病倒。何贵妃出宫为他祈福。宫中都挂起朱砂。朝中奏章送去延英殿,抄送一份给长生殿。”
因皇后和孩子之死悲伤过度病倒,这个缘由听起来倒是很符合皇帝脾性。苏祈恩俯首应了声诺,见太后又吩咐宣了别人,眼见着要忙碌起来,他赶紧告退。
长生殿在他身后,缓缓阖上殿门。
晚凉天净月华开,苏祈恩走在星幕下,过了许久,回首望去。
不知何时,长生殿亮在了一片灯海璀璨中,他愣了片刻。
何太后点起很多盏灯的时候,往往是危急或大事的时候。由此苏祈恩猜想,大概她也会害怕的,只是不说罢了。点灯不就是怕黑吗?点几盏灯,仿佛那样就心安了,何其自欺欺人哪。
灯海光影里,他远远看到何太后散着长发,穿云色的轻纱襦裙,正提着一盏宫灯,站在茫茫黑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裙摆,她孤独的身影,似乎在和黑暗对峙着。
苏祈恩移开视线,望向宫外,那里隐藏在夜色中。
皇帝是两个时辰前,夜色降临时出宫的。
不知道外面会是怎样一番天地。
这事倘若被陈留王知道,也就十分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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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虽好,只是蚊子多。
长安城门口,老胡和几个同僚今夜轮值,倚着城墙半坐,不时挥打着蚊子。
都已亥时了,两坊早已经闭市,这时候不可能有什么人进出城门。他们大着嗓子开始聊天,聊自己的儿女,聊哪个街坊模样标志的少女。
忽然,远处的青石板路面上,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老胡心中一紧,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望向声音处。
——是两匹黑马,二人并骑,披黑色大氅,兜帽遮住了一半的脸颊。其中一人走在靠后,见到他们城门卫,驱马上前来,刻着皇家龙纹的金牌在他们眼前晃了晃。
“奉旨办差,速开城门!”
“是、是!”老胡赶紧对同僚使了个眼色。
片刻后,沉重的城门大开,那两匹马飞速地出城远去了。
其中一人掠过老胡身侧时,他忽觉这人相貌清秀,且有些眼熟。
那人即将要出城,摘下兜帽,回首望了长安城一眼。目光中似有眷恋,亦是决绝。
随即他忽而一笑,那笑容倒是惊艳了老胡,映花了他们的眼。
——应该是哪里的贵人吧?
他们这样想,推动着关上了沉重的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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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在萧怀瑾的身后阖上、落锁。陆岩骑马跟在萧怀瑾身侧,问道:“陛下,此刻我们要去哪里?”
“都说了不要叫我陛下了。”萧怀瑾轻声道,他已经放弃了帝位。“就叫一声三公子吧。”
禅位诏书留给了何太后,她愤懑了他十年,他如今把机会再还给她,让她选个宗室里看得顺眼的人。
假若朝廷的战事不利,陈留王入京逼宫,好歹太后有诏书在手,也能留个活命的机会。
如此安排,也算周全了。接下来,他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能还别人公道的地方。
“从这里到朔方,还有多远?”萧怀瑾用马鞭指了指前方问道。
陆岩皱起眉,不赞成道:“北方正在打仗,您去那里很危险。”
萧怀瑾呵呵笑了。“正是因为打仗才去啊。”
他不依靠那些骑墙的世家,他亲自去平乱。
也亲自去查当年隐藏在血腥后的真相,还所有人公道。
这是他唯一能做好的事,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