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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斤嘿嘿笑了笑,搓了搓手。“也不是卖,若老爹听了有用,些许打发两个铜钱。”说着更往那角落退了退。
卢管事笑了笑,也不甚在意。“说来听听。”
八斤小眼睛左右看了看,有些紧张。卢管事心中好笑,不知这小儿作何文章。
“仍是上回那事。老爹请袁当值喝了几回酒了,当值老爷却总藏着掖着。”
“你晓得我要问何事?不过是喝个酒罢了。”
八斤小眼睛眨了眨,阔嘴一撇。
“我也不是到处乱嚼舌的,特意来告诉老爹,老爹你就别掩饰了。再说,我家受了徐府的恩惠,难道我还拆恩人的台么!”
八斤也不再兜着,将话讲得剔透。
原来当值惯常与人在卢婆子处喝酒,不免吐露些衙门里头公事来。八斤又是个机灵的,言语间便给他捕捉到些消息。
“据袁当值说,县里无钱建新酒库,便欲将酒库卖扑3,现正盘算价钱哩!如今贵府女婿高家大郎与县上主薄走得极近,不瞒老爹,我亲眼见他家的几个家人往我家那边打探去了。那处肮脏地方,他们临安来的富商看甚?”
八斤卖了个关子,将话头停住,等卢管事接话。
卢管事不禁笑道:“你这滑头,来套我的话!他们看甚,关我甚事。”话毕竟然转身就走。
到底是坨老姜,分寸把握得很准。八斤便急了,拽了卢管事的衣袖,道:“我与老爹没半分掩藏,如何老爹不信!”
卢管事回头,拍了八斤的手。“小儿,若想发家,你还须沉得住气。指望卖个消息能发家?我与你个吊把钱不难,你就想这点出息?”
八斤渐渐的松了手,神色犹疑,终道:“不如老爹直言?”
此时的八斤,脸上没了平日的顽皮神色,有些无措,又有些认真。卢管事看多了八斤的轻浮,如今这样的八斤倒是从所未见,想起八斤的出身,心底无端地生出些怜惜来。
“等着吧,你有心,总会有机缘。”
卢管事回府,自将八斤之事一并告知。守礼只盯了几上茶盏,并不说话。
“六哥,为何要去城北买房?若要置产,城南繁华,甚是便利,岂不好过城北数倍?”
守平很是疑惑,适才卢管事来回事,看意思六哥竟有在城北买房之意。虽六哥多次关注城北的消息,事到临头,守平倒反有些不肯相信了。
容娘朝守礼指指,又摆了摆手,示意守平安静。
守礼沉思了一回,抬眼看了看守平,却转朝容娘道:“你说说看。”
守平只觉莫名其妙,不知守礼要容娘说甚。
容娘抿了抿唇,继而抬起头来,双眸亮晶晶的。“不论八斤的话是否属实,城北的房子皆可买入。”说完,容娘紧张的瞧了瞧守礼。
守礼笑了笑,扬手示意她继续。
“如今清平县人口日增,经商之风日盛。据宋大娘讲,城郊农户纷纷弃农从商,城南之荒地菜园十之有六或租或卖,俱建成了房廊行买卖之事。清平近临安,临安宗室官宦在清平多有田产,过来建别院的也不少。县里新迁来的张大户,置办的宅院据称数一数二。另有两位兄长的朋友,那位赵兄家,不就在县衙后面置办了一处宅子?”
听到此处,守平不由取笑容娘:“你日日在家,莫不是有千里眼,否则如何得知?”
容娘得意地扬起脸笑了。“七哥莫小瞧我,自有人告诉。”
守礼颔首:“继续。”
“前头战事不停,就仍会有人流离失所。近几月,城中又多了二十余南迁之户,将来必有更多难民寻来此处。”说道此处容娘停了停,脸色沉重。
“那又如何?”守礼定定地望着容娘,守平也不由沉思。
“那就是城中人口大增。但县城狭窄,必定容不了这许多人口,自然就会往四周延伸。然县城西边是良田,不能动;东边一片滩涂,过去是清江;城南余地不多……”
守平恍然醒悟。“如此,城北之地岂非炙手可热?”
容娘望了望守礼,黑眼珠子里尽是期待。守礼尚未表态,容娘又有丝不确定了。
守礼微微点了点头,若非容娘注目,恐不易察觉。容娘双眼弯弯,十分开怀。
“不是说城北乃瘟疫之地,大家都很忌讳么?”守平仍有不解。
守礼不再迟疑。“时间隔得甚久,需求迫切,谁还记得那许多。”
守平有些兴奋,若是他干成一件大事,想来大哥也会欣慰。
“既然高大哥有意,不如我们找他商量商量!他经历甚丰,有不懂的我们也可请他指教。”
守礼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反问守平:“高大哥之事,有几人得知?”
守平好生想了一回,方道:“并未听人提起,应是无人得知。”
容娘一直在细细思索守礼的话,此事听了守平之语,不由说道:“那就是了。酒库扑卖之事未定,若有消息传出,必有多人相争,价必抬高。若去问,反为难高大哥。高大哥几度探了地方,想必有所把握。若是酒库之事成,城北之地必大涨;若是不成,也不过是费些时日罢了。”
“可账册上只余四十几贯,那来的银钱去买房买地?”守平想起家当,不由发愁。
守礼起身,边走边道:“先找娘商榷商榷。”
徐夫人听了,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守礼倒也罢了,守平才十四,不过是半大孩子,容娘更是一内宅小娘子。如今几个人商量着要赚那房廊之利,徐夫人实是有些啼笑皆非。
“不是与你们说过?六郎只需专心下场之事,不管家事?”徐夫人耐了性子与几人说道。
守礼站了出来,眼神坚定。“娘,若不知世事,我读书有何用?娘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不会误了考试。”
徐夫人素来知晓守礼心性坚定,做事周密,不用她操半分心。但如此汲汲求利实是与她所受家教相违。
“我原说过,我们这样家庭,实不必像那生意人,看见分利便心动。”
容娘欲开口,守礼却摆手阻止了她。
“娘,我下月下场,却是管不了此事,原就打算要七郎去做。”
闻听此言,其余三人皆是吃了一惊。守平更是心中惶惶,想是一回事,真要将事托付他手上,他倒有些退却了。
“若今年我得幸考中,明年就要去临安。教授说过,若是过了解试,便给我写荐书,去临安金山书院,从学周侗教授。周教授于时务策论上甚为精进,正是我之弱处。”
此话不说守平容娘,连徐夫人都是首次听闻。
“大哥甚是担心七郎,近日七郎功课又有所松懈,家事也无甚须他操心。大哥说过,个人有自己的际遇,不强求六郎进学。但为丈夫者,立身之本,在于务实担责。若陷于世俗,荒于嬉乐,晃晃不可终,叔父既是先例。故我思想良久,不求图利几何,只求七郎与为人做事上有些收获,便是大利!”
此话说的铿锵有声,徐夫人不由动容,守平也有所了悟。
徐夫人想了想,亲去房内取了一黑漆匣子,交与守平。守平不明,徐夫人笑了笑,要他打开。守平慎重地开了匣子,却是些银锭交子之物。
“此是你大哥省下来的俸禄,我原本打算收着,将来留给我的孙儿。如今有此用途,便交与你,共一千六百余贯。你需记住,日后需还此数与大郎。”
守平陡觉手中沉重,心中有些忐忑。一时听了六哥与容娘之话,心中激动,不想娘竟真将这许多钱财交与他,这一番期待,实是有些……,嗯,太重了!
容娘站在一旁,两眼熠熠生辉,却是跃跃欲试。守礼不觉好笑,然容娘思绪灵泛,做事热忱有加,想必七郎懈怠时,可以推一推他!
卢管事做事迅速,次日立即找了女婿,伙同一块儿去问了那绝户的话。那绝户却推说没个住处,又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要价之举?又不提价钱。
守平听了,便有些不耐,先前只当手中有个几个本钱,些许买两处地方是不妨事的,谁知出师不利。奈何先前六哥话说得不轻,只得耐着性子要卢管事再去盘桓闻讯。
卢管事只得再找了那绝户老儿问了,那老儿倒未有甚要价的神色,只说家中只有他与婆子,行动不便,无力另谋他处。倒不愿卖了,深恐他日钱财花尽,流离失所。
守平听了便很是不耐,自己本是下了一番决心要做成一桩事情来给兄长们瞧瞧的,不想出师不利,心里便有几分沉重。
容娘便笑他,若果嫌世事麻烦,不如将钱还给娘亲,老老实实念书下场。
守平一听,眉毛倒竖,生气异常:“你说的轻巧,人家不卖,难道我去逼他不成。”
卢管事亦未守平圆场,说世事如此,人心总是变化莫测的,须怪不得七郎,只另寻他处罢了。
容娘却不做声,只静静的坐在那里,眼帘半垂。天气不热,她手中的水墨团扇却缓缓摇着。守平见状,便闭了嘴,只等她开口。
“既是无处可住,不如与他找个房子,或赁或租,如了他意便可!七哥认为如何?”
守平很是不屑。“作此低三下四模样作甚?不过是买他处房子罢了!”
转身却又要卢管事去给那绝户寻房子。
卢管事自然依了主人吩咐行事,不想呐绝户老儿盘算之下,果然同意。
管事便寻了经纪,在城南那密密麻麻的巷弄之后找了三间房子,虽离主街有些距离,然四周房屋密集,一应生活物资均很方便,因此时城中人口渐多,房屋价贵,足足付了二十贯。他家那处院子原讲定六十贯,他索性连屋后那一亩菜地也添上,硬要了七十贯。如此绝户老儿还剩了五十贯钱,后来老儿又将两间房租了出去,自己只住一间,每月反得钱好几百。生活无忧,棺材本也有了,十分欢喜。
房屋买卖例有些与官府相关事项,卢管事亲去找了衙门公吏,那公吏见是徐府之事,倒不敢托大,反倒少收了些契税,不过等的一时便将过户文书办好。
如此反反复复,前前后后,很是费了些时日方将事办妥。守平只在家听写消息,拿几个主意,也觉十分劳累。(实则那几个主意十只有八倒是容娘的。)每每向容娘叹道:“原来,做件事果真是不容易,极费心神啊!容娘,你得做些好吃的给我补补!”
容娘便抿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