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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容娘很是不安,自得知徐夫人划了二百亩田地与叔父,她便将家中账簿翻来覆去的捣腾。
徐夫人看了好笑:“儿,你急甚?家中尚不至于少了这两百亩田就过不得日子了。”
容娘扁扁嘴:“娘,去岁米价高,家中才剩了几百余贯钱。数年积蓄回头沟尽数费去。如今家中也就几个使唤钱。”
徐夫人很是欣慰容娘的懂事:“不是马上就要收秋粮了?”
“宋管事打听到今年的粮价只有去岁一半哩。”
“节省些,也尽够了。”
容娘翻滚了下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徐夫人笑道:“你有话便直说,在心里翻腾做甚。”
“明岁只有三百亩收入,若是另有挣钱的路子就好了。”
徐夫人只当她小孩子玩:“我们这样人家,不必刻意去求财。你多花些心思在女工上,也就体谅我了。”
容娘叹了口气道:“可是,娘,家里马上就要添人口了,我还想造个大房子给小侄儿住呢。”
徐夫人听到大房子,想起家中还有六郎七郎要成亲,房子却也是不够。
“总会有办法。难道我们家还要你这个小娘子来造房子不成?”徐夫人打趣容娘。
容娘撅了小嘴:“未必就不成。”
“何事不成?”
徐守中踏入偏厅,后面张氏款款跟随。
徐夫人不愿儿子为家事操心,遂道:“不过是些琐碎,与容娘说笑呢。今日可好些?”
后面这话却是问的张氏。张氏自怀孕以来一直不思饮食,闻到肉腥味便呕,实是让人担心。徐夫人便让厨房多做些小食,得空便进些,莫饿了肚子。
张氏仍是有些羞涩,尤其大郎在侧,脸便红了红:“用了些粥。这几日的粥却是甚好,娘费心了。”
容娘便抿嘴笑,徐夫人宠溺的瞧了她一眼,方道:“是容娘早起亲自熬的。也不知她怎样做来,你婆婆也用了一碗,也说很好。”
张氏要起身谢容娘,守中拦住道:“一碗粥罢了,也值当谢。你好生坐着罢。”
话虽硬,却是罕见的爱护。张氏不觉娇脸一羞。
容娘再是怕大哥,此时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只瞪着徐守中,不知是为何不值得谢?
徐守中扫了她一眼:“你往后每日做来,大哥有赏。”
听到有赏,容娘很是惊讶。大哥素来来去匆匆,未见他给家人捎过一星半点物事,如今有赏……
“大哥赏甚?”容娘如今对着守中的胆子大了许多,澄清的眼中满是期待。
徐守中眉毛一扬:“到时便知。”
“大哥早说了,若我满意,点心汤羹多多做来,只怕嫂嫂吃不了那许多!”
“若不说你便如何?”
容娘欢快的情绪瞬间凝住,再没想到大哥也会玩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徐夫人笑道:“你便是没有谢礼,容娘也会做来。这些日子暑气重,多亏她安排膳食,你婆婆也多吃半碗饭,媳妇才进点东西。要不我可不知怎生办好?”
张氏亦道:“容娘厨事上甚好。”
徐守中:“嗯。”
容娘颇为期待的看着大哥,以为他有后话,他却就此打住,这个“嗯”居然就是一句话!
徐守中已经开始与徐夫人另起话题,张氏很道歉地给容娘使了个眼色。容娘的小嘴朝大哥歪了歪,意思大概是你家那位很刁。
“是甚仪态?把《女戒》抄十遍,给你嫂嫂看。”徐守中那张硬朗的脸仍对了徐夫人,只瞧见那坚挺的鼻子如悬崖般陡直,嘴角一动,惩罚却下来了。
容娘的眼睛嗖地张得老大,小嘴张了又张,终是没发出声来。张氏不敢再有表示,徐夫人也只是摇了摇头。那边徐守中一动,容娘赶紧紧肃仪容,做了个娴静婉约样子。
守中问到家中银钱可宽裕,徐夫人忙道:“尽够了,家中人口简单,又无甚亲戚来往。”
容娘心道:“亲戚倒是少,单一个叔父就够了。才挖了两百亩地去,不定何时还来挖哩!”
守中却在唤四喜,四喜从外面进来,手中一个包袱,想是早已备好,放在桌上打开。
容娘好奇,悄悄抬头去看,却是十来锭银子,并一把交子。
“此是儿的薪俸,交予娘做家用。娘不必推托,去岁收入已尽买地,今年收入大大减少,恐远不足使用。儿养家,理所应当。”
徐夫人便要给张氏,张氏自是推却。
徐守中却转头向容娘:“你要在回头沟养羊?为何?”
容娘很是惊讶,大哥回来一时,对家中诸事竟是十分了解,忙聚了神答道:“听六哥七哥道,回头沟多是坡地,种地收获甚少。不如养羊,临安羊肉价贵,收成必不比庄稼差。”
守中屈指弹了弹桌子,容娘的心也紧了紧。
“若养羊不成呢?”
容娘嗫嚅,她也是想到一时是一时,哪里想到不成:“若不成…不成…”容娘很是尴尬,手中绞着帕子,只盼娘或嫂嫂解救一时。
徐夫人心疼容娘,忙接口道:“容娘还是个孩子,你何苦逼她?”
守中却不放松:“做事务必思考周密,想一出是一出,必不能持久。你虽是小娘子,若揽这差事,没有本事,却是不够。”
这话说得极是强硬,若是军士倒也平常。奈何容娘自来到徐府,众人爱护,哪里听过如此重话。
容娘只觉大丢面子,咬紧嘴唇,泪眼欲滴。
“若是你哭了,从此回头绣你的花,休再提管事。”
容娘狠狠抹了眼泪,稳住抖索的腿脚,咬牙站好。那娇嫩红唇微微颤抖,十分可怜。
徐夫人与张氏眼巴巴看着容娘,十分同情。然徐守中在家中一向说一不二,他的话便是天理。张氏是不敢,徐夫人一向是惟大郎是从。
“此后一年,七郎管田庄与山庄事务,你从旁协助。若一年之后,经营得当,你二人可继续。若不行,七郎随我入营,你自去做你的女工。”
容娘不知大哥何意,只知今日丢尽了面子,无论如何要夺回来。
徐夫人却甚是担心:“他二人,年纪尚小哩!小娘子家,管些家务即可,七郎还需就学哩!再说入营……”
守中一口打断徐夫人的话:“娘勿将七郎当小娘子养,当日父亲十岁便被阿爷仍到军营摸爬打滚。如今七郎已十四,不知世事,只知一味享乐。昨日叔父一唤,他便去那酒楼玩乐一番方回家。那一派人中,有一等的纨绔子弟。与之同处,无异废人。若七郎如此,我宁愿他入营。”
一番话说得徐夫人哑口无言,想起小叔,心里极是无奈。
容娘心道,大哥偶尔回得一次家,对家中了如指掌,实在可怕。再听到大哥说道叔父毫不客气,于愤懑中又有丝快意,怕也只有大哥敢这样说,连娘都只能叹气。
“至于容娘,若能帮得娘一二,我也可放心去合肥。”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俱是一震。如今金人与本朝分河而治,合肥与金人挨得甚近,时有战事。
徐夫人眼泪汪汪,然大郎性子执着,朝廷派遣,说甚亦无用。
张氏亦是才知此事,想到怀中胎儿,心中凄楚,已忍不住落泪。容娘心中不平早已散去,她静静走近张氏,举起帕子帮她试泪。
六郎七郎从外进来,见此情景,很是愕然。
徐守中告知此事,训诫二人用心读书,光耀门楣。两兄弟沉沉应了。待说到七郎经营田庄之事时,七郎也无一丝犹豫,立即答应。徐夫人因此心道,还是大郎有道理。
次日,徐府阖府吃斋拜祖。念及先祖,加上守中即赴合肥,气氛很是沉闷。乃至守中走后,徐府诸人亦是日日挂念,不得心安。
进之偏又生出一事来,连带这边府里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