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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请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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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六郎很是忙碌,已是下定决心九月下场参考,学业自是十分紧张,然容娘见他终日行色匆匆,连带着七郎都不见踪影,有时晚膳都不在家中。容娘很是好奇,不免穷追不舍,终是被她得知,守礼与守平这几日竟然做成了一桩买卖,将那个山沟小庄买了在手。

    容娘听到,心中很是向往。

    “容娘有个主意,何不派了人去种些山地适宜的庄稼菜蔬,多少收点粮食,也不图利,养活那些奴仆罢了。”

    七郎看容娘眉眼灵泛,笑道:“也不见谁家小娘子如你这般,人家都学着操持家务,捻针绣花,下厨弄食,准备嫁良人哩!”

    饶是容娘这般脸皮厚的人物,听到嫁人脸上还是要红一红的。那珍珠般细腻的脸上抹了一层嫣红,格外娇艳。六郎看到,不由得怔了一怔。

    容娘啐了七郎一口,含羞对六郎喊道:“六哥你不管管他?”

    七郎大笑,六郎竟也弯嘴笑了。容娘见这两人可恨,也不再计较,忙跺脚出去了。

    至晚饭时几人官司未结,容娘侧了头,不理会守礼两个。

    玉娘如今也能安安静静自己持箸用饭了,只是手短些,夹菜有些困难。容娘夹了筷菜蔬与她,她却拨拉到一边,指着那道酱烧肘子道:

    “阿姐夹些肉与我!”

    今日的肘子炖的稀烂,酱色的肉皮泛着油光,甚是诱人。容娘夹了小块与她,那边张氏心中翻腾,心知不妙,忙用帕子掩了口,侧过身子去。

    众人见了甚是惊异,容娘问道:“嫂嫂可是不适?”

    张氏罢罢手:“无甚,只是闻着这酱肉味心中难受。”

    老夫人与夫人对视一眼,俱是心中一动。夫人忙道:“既是不喜,且去那边坐了,叫宋大娘做了清淡的来。”

    张氏要推辞,老夫人也开了口:“你就依你娘的,一边歇着去。叫卢管事去请个郎中回来,给你看看。莫不是天热中了暑气?”

    张氏本心中本有些想法,听了这话,就羞涩的低了头答应了。待几个小辈陆续离开,夫人拉了张氏的手问道:

    “可是这两月的小日子未来?”

    张氏红着脸应了。

    两位夫人喜笑颜开,老夫人更是合手要去给徐家祖宗烧香,求祖宗保佑重孙。

    夫人笑道:“娘,你且莫急,待郎中把了脉不迟。”

    郎中却是把了右手脉把左手脉,似是颇费思量,末了方拱手道:“恭喜老夫人,恭喜夫人,小娘子实是有喜了。”

    两位夫人喜不自禁,老夫人更是落下泪来,唤着自己那早去的儿:

    “大郎,你要有孙了!”

    夫人听了更是悲伤,只郎中在此,却不得不强自抑住了,试了眼泪谢过郎中。郎中却又道:

    “方才诊过脉,却又些异象,似是双胎。然老夫毕生只诊得一次双胎,不敢托大。只请这位娘子好生安养,必是无事。”

    两位夫人却是呆了一呆,老夫人拽了夫人手道:“双胎?你娘家兄弟似有一位就怀了双胎?”

    夫人心中实是担忧,娘家嫂嫂怀了双胎儿,却只余得一个哩。这些话也不敢当了老夫人与张氏的面说,只露了喜色道:“确是如此,祖宗保佑大郎,方得如此福气哩。”

    张氏坐在一旁,心中惊喜各半,恨不得立时报与大郎。

    那边徐夫人打了厚厚的赏送了郎中出去,即刻叫了管事来,要买几个人与张氏使唤。张氏连声道不用。

    徐夫人着实激动,说话儿都颤微微的:“咱家没有几个老成的仆妇,身边都是几个小婢女。如何知道服侍你,我且叫宋管事来,叫他寻了人牙子,着实找几个稳当妇人来,我才放的心去。”

    老夫人亦称如此方妥当。

    张氏羞答答的站起来,告了老夫人与徐夫人:“不敢让祖母与娘亲如此操劳,家中母亲已准备有妥当仆妇,说是若需要时便会送过来。”

    这却是做亲家的好意,况徐府毕竟是外来户,对本地人口不甚相熟,一时找人也不太容易。徐夫人方放下心来,又要将身边的婢女分一个与张氏:“且将就做些粗活吧,你也莫推辞,现在做惯了,将来带孩子用得着的。我一个婆子,去买个生婢来就可。”

    张氏不由对婆母的拳拳爱护深感于心,婆母通共两个婢女,尚要分一个与她使,一个使熟了的婢女当得两个哩。

    老夫人尚且忙东忙西,不迭吩咐稻香去寻了珍贵药材给张氏补身子,又要徐夫人派人去张家报喜讯。

    徐夫人笑道:“娘是关心则乱,媳妇初上身子,不可乱补哩。亲家那也莫急,过了三月坐稳了身方才好派人去,娘怎么倒忘了。”

    老夫人一时想起,自嘲道:“老糊涂了,不中用了。”

    众人皆笑。

    不久,徐府家人均知此喜讯,人人脸上浮上一层喜意,见了张氏那眼中的意味明显,张氏倒是不自在了好几天。

    自此,张氏只安心养胎,理家之事也停了,两位小娘子的针线原本欲停。张氏却道原本不用费甚气力,如今自己也不必动手,容娘的针线功夫只需指导就可。玉娘年纪甚小,跟着容娘绣绣尽可。如此反而有个伴儿,不致寂寞。夫人一听甚是,便依了她。

    容娘绣两针便望望张氏的身子,颇是好奇。张氏不由好笑。

    “你且看甚?小心扎到手!”

    “我只看我的小侄儿们长多大了,您也莫理会我。”

    这话说得很是孩子气,旁边的小环与果儿听了嬉笑不已。张氏的婢女春杏掩了嘴笑道:“只怕与小娘子一样淘气,搓泥砸地龙,摘花攀枝,正好与两位小娘子玩哩!”

    玉娘听了,乐坏了,扔了针线就要去摸小侄儿。春杏几个忙拦住,道是小侄儿尚在睡觉,未醒呢。玉娘尚连声说待小侄儿醒了要唤她,众人笑着应了。

    容娘却怔怔道:“小侄儿果要淘气,大哥可是会打的哩!”先自己就打了个寒战。

    张氏笑得揉肚子,春杏笑抹了眼泪道:“大郎疼还来不及,如何会打?”

    容娘瞪圆了眼睛:“那是你不晓得。嫂嫂,你说是也不是?”

    张氏一听,倒也有几分道理,只如今这两团肉尚在腹中,谁个担心那么远去?再说,父教子,天经地义,连郎君教导七郎,祖母都不敢插手哩!于是催促容娘用心针线。

    夏日炎热,白日漫长。沈夫人已讲到《列女传》。玉娘对于听故事的兴趣倒是很足,每每睁了溜圆的眼睛,巴巴的听沈夫人道来。

    容娘却时有恍惚,待沈夫人问及,倒也能对答如流。沈夫人暗暗称奇,这小娘子天资聪颖,不比寻常女子。时动时静,动时如那朝露,晶莹剔透;静时竟如深潭,幽深不可见底。虽是经历坎坷所致,与己性格亦不无关系,恐非福气啊!为尽教导之职,夫人便时时劝劝诫容娘养心静气,修德养身。

    哪知容娘道:“夫人教导皆为正理,然若遇歪人,当何为解?”

    意思是夫人教导的都是真理,但是遇到不讲道理的人,又怎么办呢?

    夫人笑道:“自有正理化之!”

    “若正理化不了呢?”

    夫人亦是从容应对:“则有天理。”

    容娘听到此处便有愤愤不平之色:“若有天理,如何天理不收了金人去哩?”

    夫人瞠目,只觉这小娘子心之所至,非己所能及。时日一久,恐非自己所能把握。

    思之良久,沈夫人终向徐夫人辞职离去。徐夫人大惊,不知是否小娘子们顽皮不听管教抑或愚钝不堪教导。

    沈夫人忙道:“府上小娘子聪颖非常,修养亦有小成。玉娘虽小,容娘尽可教得。只是我所学有限,不堪为师。”

    徐夫人极力挽留,然沈夫人主意已定,无奈,奉上束?送了沈夫人出门。

    六郎至晚放归,听得此事,心中怒起。唤了小环果儿来细细盘问,两人也不知何缘故,只将容娘与沈夫人之话细细道来。六郎听了,深深叹了口气,挥手让二人离去。自去与容娘讲解道理。

    六郎匆匆来到容娘处,却见地上宣纸散漫铺在地上,容娘尚在书案前潜心练字。脸色沉着,无暇他顾,连六郎来了都不知晓。六郎扫了一眼地上,字字不成句,字字不同形,竟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不管何种字体,末尾那一笔必定力透纸背,浓郁处令人心惊。

    小环轻轻的唤了容娘,容娘方抬头,丢下笔,朝六郎福了一福。六郎看她脸色苍白,眼睛墨也似黑,心中抽了一抽,将那责骂之心收了回去,叹道:“如今沈夫人也走了,你还有甚不痛快的?”

    “六哥竟视我如此?”容娘嘴角微扬,轻轻笑道。

    六郎看那笑极不舒服,只觉虚伪至极:“那你是何意?”

    容娘手指绞了绞裙裾上的垂绦,闷声道:“不过是有甚说甚罢了,六哥说得我天也大的罪过?夫人若是觉得我不对,自可讲来。我怎知她就如此辞去,心中也是惶恐哩。”

    这却是容娘少有的示弱,到底年纪未大,遇事也会慌张。只是历来六郎想她顽劣,性子又犟,不免把她看得过于强悍了。六郎心中又叹了口气。

    “罢了,如今夫人走了,玉娘的教导你得担当起来,识字读文,你可做得到?”

    到了此时,容娘也知道六郎不会计较了,抿了唇笑道:“自然。”

    “若你能安心女事,至我下场之时,我必去请求娘亲,与你理家事之职。”

    容娘一听大喜,连连答诺。

    六郎见了不免又瞪她一回:“如何你不能同其他小娘子一样,温良淑德,少让人操心呢?”

    容娘却道:“六哥你不知哩,小娘子们在一处,总比较谁家的小食做的好,谁家的花园巧妙,谁做的新衣美丽,谁带的簪花贵重,乏味至极!做人子女,当讲孝道,如何花费家中钱财,只为一身光鲜!”

    “小娘子勿将钱财挂在嘴上,那是商人秉性。”

    “我不言钱财,只讲孝道。如今大哥在外,六哥应考,七哥从学,只得娘亲理事,辛苦终日,我心不安。”

    六郎停了嘴,欲言又止,最终只道:“好好教导玉娘,不许教她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从我这顺走的《九章算术》和几本农书,无事且放回去,待我下场之时,你要做好两双鞋与我。”

    容娘咂舌,不知六郎如此忙碌,如何还能发现丢了东西,于是点头答应。

    六郎回头却将容娘的话细细讲与母亲听了,徐夫人叹道:“若非自幼失怙,容娘性子定不会如此刚直,失了女子之温婉柔和。好在本性纯良,不致偏失。罢了,女子未嫁学理家也是常事,到时我自会好生引导。”

    1扑卖,也写作“博卖”,也叫“卖扑”,是商贩以赌博招揽生意。多以掷钱为之,视钱正反面的多少定输赢。赢者得物,输者失钱。宋时,中央地方,干部百姓,全民热衷扑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