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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他,心里头有些痛,眼泪也是不自觉的涌上了眼眶。他看着我,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淡淡的体温一扫而过,带走了泪痕:“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心疼你。”我轻声说着,他浅笑,捏捏我的脸颊:
“倒是真不习惯你这多愁善感的模样,瞧你从前那撒泼的模样,直到现在我都不敢轻易得罪你。”他伸手轻点我的鼻尖,拉着我的手认真的看着我:“我曾经有无数个日夜都在想,能够跟你在一起便什么都值了,我这一生除了得到了你,我还得到过什么?我原本以为上天会连我最在乎的你也夺走,我赤条条的来,难不成还得赤条条的走么?即便是现在你就坐在我的面前,我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我做过无数次的梦,可梦醒后你依旧不在我身边。”
“我不走了,我要赖着你,赶我都不走了。”我反握着他的手坚定的说着,他笑着,眼里头的光芒分外耀眼。我弯腰靠在他的肩上,心里头的酸楚与满足各占一半,其实我得到的不少,可最后都因为种种缘由从指尖溜走,我想找个人陪着我过完人生最后的几十年,而这个人同样在乎我,爱着我,即便是让我付出一切,我都觉得值了,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再也不要分离。
婚后三日回门,又在佟佳府上住了一夜,这多尔衮一大早便从佟佳府这边进了宫,只说是中午下朝之后再来接我会摄政王府。早饭过后,佟佳福晋说她前些日子看上了一匹布料,很合适给我做身衣裳,便拉着我出了府,直往闹市而去。
然而……
与佟佳福晋刚入布店,这布店的掌柜便立马黑了脸,面上也不带笑,只是拿着掸子有意无意的掸着灰,似乎是想赶我们出去。
“掌柜的,这客人进了屋怎么也不招呼着。”海兰见状,连忙出声。谁知那掌柜的一脸嘲讽的表情,摇摇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说给我们听的:
“什么客人,只怕是有贼人。”
“你怎么说话呢!”海兰听到他的话,想要与他争辩,却被我一把抓住了,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我仔细的看着那掌柜的,光秃秃的似乎是新剃的头,配着汉服,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即便是掌柜的有什么气,也别跟钱过不去啊,打开门做生意,什么人遇不到啊。”我本想宽慰他两句,岂料他竟然冲我发了火:
“李自成再混蛋好歹也遵循着老祖宗的规矩,可你们这群鞑子却是言而无信,刚开始说的好听,衣着发饰照旧,可这刚安顿下来,便拿我们开了刀,老祖宗的规矩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样剃发易服,如何对的起老祖宗!你们滚出去,即便是老子做生意,也不做你们的生意!”掌柜的越说越是气,到最后竟从柜台后头冲了出来,伸手将我们赶出了布店。
我伸手扶住快要摔倒的佟佳夫人,她脸色有些难看,我让随行的侍女送福晋先回府,而自己便带着海兰在街上四处逛着。听了掌柜的他的话后,我的心里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一般,有些难受。
街道两旁做生意的人看着我们的眼神似乎都带着恨意,此刻他们的目光比头顶的烈日还要灼人,不远处的地上还有一滩已经黑掉的血迹,每个行人见到似乎都要绕行。
正在此时,忽听前方传来了一阵起哄说杀人了的声音,这街边的小摊贩便再也不管摊位了,起哄私的往街口跑去,我拉着海兰也跟了上去,用尽了全力挤出了看热闹的人群,只见身着官差服饰的男人,手里正拽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手里头拽着那孩子的头发,恶狠狠的看着他:
“上头说了,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瞧你小小年纪丢了命多可惜,我劝你还是留着命,等将来娶妻生子过日子多好。”
“呸,你们这群走狗,李自成这叛贼不是东西,你们这群走狗更不是东西!我即便是丢了命也不能丢了老祖宗的规矩!谁像你们,死了都没脸进自家的祖坟。”即便是那孩子疼的龇牙咧嘴的,可那股子傲劲儿着实让人佩服,身旁有人在小声的议论着前两日因为有人不肯剃发已经丢了命,在赞叹他们的同时,却也不停的叹息。
“嘿!小东西,看我不杀了你!”那士卒啐了一口,将那孩子扔在地上,扬起刀便砍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我连忙跑上前将那士卒推翻在地,海兰疾步上前,担忧的看着我:
“主子,您没事吧。”
我摆摆手,示意没事。那个士卒摸着刀爬起来,本想冲着我发火,似乎是看到我们穿着便哑了声,低声道:“小的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还请您退开吧,刀剑无眼,莫要伤了您。”
“奉命行事,奉谁的命,行什么事,你这是草菅人命,行不行我杀了你!”我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朝他怒吼着。他一直垂头,连大气都不敢出。我怒视着他,转身将那地上的孩子扶起来,那孩子仇视着我,趔的远远的站着。
正在此时,忽听闻有一大队人马往这边走来,行人让开一条道,穿着正黄旗侍卫服饰的人领着巡城士兵走了过来,领头的人看着这边的情形,走了过来,朝着那士卒怒道:
“怎么回事!”
“回昂邦章京的话,奴才正在执行剃发令,岂料被……被这位夫人阻挠,奴才……奴才怕伤到这位夫人,故而不敢行事。”那士卒垂首答话,将责任推的干干净净。被称作昂邦章京的男人转身看着我,我抬头看着他,只见他眉头微蹙,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一丝的不可置信,海兰见状忙道:
“这摄政王侧福晋,还不快行礼。”
那人微愣,忙单膝点地朝我行礼,这被称作昂邦章京的人我认识,虽说不说熟,却也是能叫出名字的,当初跟着多尔衮出征的时候多多少少也见过几面,先帝皇太极曾信任的不止是鳌拜,还有眼前的这位,赫舍里氏索尼。
“昂邦章京在负责剃发么?”我问道。索尼抱拳道:
“这是叔父摄政王下的命令。”
“今儿个剃发就先停了,难不成剃发闹出了人命还得继续么!”我语气坚决的说着,索尼的脸上有些为难,我也不为难他,提出只需停一天就好,索尼思索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
回到摄政王府后我便一直呆在屋内,紧闭着房门,谁都不愿见。
我脑子里乱作一团,心里也很乱,布店掌柜与那孩子的话反复在我脑海中出现,若是长此以往,众所周知这剃发令是多尔衮颁下的,这皇帝面前干干净净一条路,所有的恶名都被他背了,他是我爱的男人,可我却不想让我的男人背负骂名,我知道恶名有多可怕,恶名会如同一条永远不会停止生长的藤蔓,会缠着你,直到生生世世。
我更不想看到无辜的人因为一道命令而丧命,许是我见多了生离死别,此时此刻我比任何人都惜命,都想活着。
暖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多尔衮径自走了进来,卸□上繁杂的佩饰与朝冠后坐到了我身侧,将我拥入怀里:
“怎么了,瞧你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他的指尖划过我的鼻头,面含宠溺的看着我。我抬头看着他,心里头有些们,腹中一阵反胃,侧身呕吐,可是呕吐半天却吐不出任何东西,多尔衮紧紧抱着我,连忙倒水来为我漱口:“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有没有叫太医来瞧瞧,是不是午间出去受了暑热?”
我抓着他在我额上的手,看着他含笑道:“我没事的,只是心中烦闷。”
“烦些什么,让你受这样的折磨。”他轻抚上我的脸颊,担忧的说着。
“剃发令……能撤回么?”我盯着他轻声的说着,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我,很是不解。我连忙垂首道:“我今儿个在街上看到了,他们的眼中带着强烈的恨意,让我很是无地自容,咱们撤回这个剃发令好不好。”
“旨意一旦颁布怎能轻易撤回,这至皇权于何地。再则说了,如今这中原江山是我大清的天下,自然要随我大清的习俗,要想统一民心,必先从发饰衣着入手,只有等他们完全顺从了,便不会再怀念前朝了。”多尔衮将我放开,根本不理会我的建议,我连忙站到他的面前,与他争执:
“那你是要他们从心里顺从,还是表面顺从,你这样急切的让他们剃发易服,会是得其反的。你听我一句,这剃发令撤回,日后再慢慢视情况而定夺好不好?”
“不行!”他语气决绝,直勾勾的看着我:“政事女人懂什么,你只需养好自己的身子便是,这朝廷的事,我自有主张。”
“那你了解汉人么?你难道真的以为如今他们顺从,便是同意剃发衣服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道理已经延续千年了,若是想让他们剃发,是在要他们的命,难道你真的要看到血流成河不可么?大清入关不过短短一年有余,你改变不了他们的,你相信我。”我抓着他的手臂,坚定的说着,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恳求。
“我宠你爱你,但不代表你能干涉我的决定。你好生歇着,今儿个的事我就当作没发生过,别为了外人的事让我们自己的置气,不值得。”多尔衮阴着脸,强忍着怒气说完便离开了暖阁,我跌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炕桌上他的朝冠。
难道真的改变不了么?
腹中一阵泛酸,我连忙侧头吐着,却依旧吐不出丝毫的东西。我轻抚着胸口顺气,从地上爬起来,海兰端着水进屋,连忙放下手中的木盆过来搀着我到炕上坐下:
“福晋跟王爷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吵开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听您这么卖力的跟王爷争执呢。”海兰担忧的看着我,将打湿的帕子递到我的手上。
我拿着帕子放到了额头,想以这清凉来缓解自己的情绪,是我自己太激进了,我只顾按照自己的想法左右他的决定,却没有站到他的立场上去想,虽说这大清如今的主人是福临,可实际下达命令的却是多尔衮,我这样擅自要求他撤回命令,着实不妥,不仅让他颜面扫地,还会让他的威信大大减退,若到时真出了什么事,只怕会墙倒众人推啊。
“是我太激进了,海兰,你晚上炒几个小菜,我想跟王爷好好谈谈。”我拉着海兰的手轻声说道,这海兰含笑点头,随即担忧道:
“福晋您脸色这样难看,要不要奴才请御医来瞧瞧,这大热的天,受了暑热可难受的是自己。”
“无碍的,只是想吐的紧,想必睡一觉就没事了。”我浅笑着说道,可心里还是有些担忧,这症状好像不是受了暑气,倒像是怀孕了。我私心这样想着,却不好说出口,万一不是怀孕,不就白高兴了么。
傍晚时,这海兰告诉我王爷一下午都在书房里不曾出来过,我稍稍作了打扮,便提着食盒往书房走了去,得到他的通传后方才步入书房内。烛火摇曳,他正在案前批阅着奏折,我进屋后他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放下东西便出去吧。”他吩咐着,我应声将食盒中的东西放到了桌上,担忧他忘了,连忙出声道:
“菜都是现做的才好吃,可别放凉了,放凉了可没人给你热。”
“啰嗦,大胆的奴才竟敢教训起主子来了。”他语气微怒,略微抬头看着我,可看到我时,眼神刹那间便变了,直勾勾的看着我,眼神中有欣喜,也有诧异,直勾勾的看着我。
“怎么,不好看么?”我伸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询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