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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疑的房间凌知曾来过许多次,都是在宴会的那几日里,然而如今不过只隔了数日,再来所见到的情形却又不同了。
如今正是初秋,虽不至太冷,空气中却始终渗着一丝凉意,然而进入这房间当中,扑面却是一阵暖意。凌知四下看去,果然见房中摆着火盆,隔着层层叠叠的纱幔,可以看到房间当中守着两个下人,其中一人顾着那火盆,而另一人则立在床边,动作小心的扶着叶疑。
叶疑此时正半倚在床上,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白色外袍,面色苍白若纸,似是连起身也无力,只由那下人喂着药。
凌知何曾见过他这般脆弱的模样,遇到这情形,不禁看得怔了,只紧紧拽住袖中的双拳,关切的盯着那人。
她不愿打扰叶疑,来到大门处却没有立即进去,只蹙眉看着,等到叶疑喝完了药,那下人稍稍离开了些,凌知才终于抬步往房间里走。
叶疑似乎没有察觉到凌知的到来,捂着胸口轻轻咳了一声。
凌知的脚步因为这一声咳而再度顿住。
然而后面的裴殊和谢尽欢也已经进入了屋子,甫一进屋,谢尽欢便朝床上那人道:“公子,你看谁来了?”
叶疑微微抬眸朝着这方看来,目光正好与凌知撞在一起,两人僵着未曾开口,倒是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凌知身后的裴殊道:“听闻叶楼主有恙在身,阿知十分担心,特来探望。”
裴殊的这句话就像是霎时间切断了两个人之间的一切情绪,凌知微微张口,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倒是叶疑又捂唇咳了起来。谢尽欢见状连忙上前替他顺气,折腾了好一阵子,才见叶疑状况稍稍缓和了些,微垂着头声音低弱的道:“我无事,你们放心。”
都这副模样了还叫没事,凌知只觉得叶疑大约是当她眼瞎了。
她心里面头一回对叶疑生起气来,只是又气又急,心中千百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竟不知道应该先表达哪一种情绪了。她犹豫了一阵,终于道:“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好不好?”
那边的叶疑和谢尽欢大概都有些惊讶,屋中静默半晌,没有谁先开口。
“等你好了我就走,绝对不多留。”凌知赶紧又道,“你是为了救我才会受这种伤的,我又怎么能够什么都不做。”
叶疑黑眸中敛着看不清的压抑,只气息不稳的道:“你回去。”
“我不回去!”凌知梗着脖子大声道。
叶疑没有力气与她争执,别过头小声的咳了起来,凌知担忧不已,直直的盯着他,而就在他咳得说不出话这会儿,谢尽欢已经无奈的笑了一声道:“凌知丫头大老远的赶过来见你,你就这么叫人走未免也太过不近人情了。”
听得玉姨替自己说话,凌知连连点头。
叶疑依旧没机会开口,谢尽欢便接着又道:“照我看,就让她先留下来吧,多一个人看着你总是好的。”
“我……”叶疑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力气,正要开口,凌知便已经连忙应了下来:“多谢玉……多谢谢叔叔!”
如此一来,凌知竟是当真不顾叶疑的拒绝便在凤名园中留了下来。而另一边,裴殊也道是自己应当做些什么,说是自家里有一味当初收来的疗伤奇药,或许能够对叶疑的伤势有所帮助,便打算要去取药。
临去之际,凌知送裴殊至凤名园的大门处,裴殊神色复杂的看了凌知半晌,终是叹道:“你当真要留下来?”
凌知肯定的点头,没有丝毫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裴殊没有再多劝阻,只低声道:“等我回来,叶楼主的伤势应当不会有事的。”
“嗯,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也不知这句话究竟是对谁说,凌知轻轻抿唇,神情坚定。
裴殊不觉笑了起来,他似乎很喜欢凌知这副神情,顿了一会儿,他才回身朝大门外而去,凌知却忽的叫住裴殊。
裴殊回过头来,凌知盯着对方的眸子,小声道:“多谢你。”
这一路过来,的确是裴殊帮了她许多,若不是裴殊,她恐怕就连凌家的大门也出不去。而现在,裴殊还要替叶疑的事情再去忙碌,这叫凌知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然而裴殊却是眯着眼笑了起来,开口道:“殊华楼楼主的人情,自是这天下间最贵重的东西,我帮叶楼主,不过也是因为这个,有什么好说谢的?”
裴殊说完这话,很快便离去,独留下凌知看着他所乘坐的马车渐渐走远。
当日,凌知被谢尽欢安排在凤名园中住了下来,然而凌知心中牵挂着身受重伤的叶疑,又想到对方苍白的面色和浑身无力的模样,忍不住心中更为担心,不过自己房间里呆了片刻,就很快又赶到了叶疑的住处。
凌知到的时候,那照顾叶疑的两名下人不知被安排去了何处,都已经不在了屋中。屋子里面依旧比之外面暖和许多,淡淡的药香在其中弥漫。房间的窗户被人关着,遮了大部分的光线,凌知悄声无息的走进去,一眼便看向了床上的叶疑。
叶疑先前喝完了药,现在似乎已经睡去了,凌知怕弄出动静将人吵醒,动作十分小心,就连呼吸也是极轻,她找了根凳子在床边坐下,就这般借着些微晃动的火光端详起了叶疑的容颜。
三年的时间似乎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仔细看来,他依旧是从前的模样,只是从前的女装换作了男子的服饰,眉目间的阴柔便稍稍淡了些。只是那容貌依旧是带着叫人移不开双目的风华。
不论是何种模样,在凌知的心理,叶疑始终都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这样的想法,叫凌知忍不住在心中一怔,然后想起了之前裴殊问自己的话。
裴殊问她,是不是喜欢叶疑。
她本是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但一旦被人提及,这问题便像是生了根发了芽一般,每到触及之际,许多的念头便会没完没了的自其中冒出来,叫她难以再认真去思考。
在她之前的意识中,谢青璃就是谢青璃,是待她最好的人,是收留她养大她的干娘。
可是现在,她却有些说不清了。
她怎么可能喜欢叶疑呢,他们之间的感情,怎么会是喜欢呢?
凌知在心中苦笑,只道是如今叶疑的身体才是最大的问题,自己又为何要去想这么多的事情来折腾自己。
她这般想着,眼见沉睡中的叶疑额上微微渗出细汗,便又起身打了水来,小心的替对方擦汗,目光将对方的容颜又细致的扫了一遍。
她的动作一直十分的小心,然而这般动静,还是叫沉睡中的人醒了过来。
叶疑长睫微颤,就在凌知手中的锦帕擦过他额头的时候,缓缓睁开了眼睛。
睁眸的瞬间,叶疑的眼中似有半分的茫然,迷离而有些无措,看得凌知心中一紧。然而这样的神色也不过只是刹那,片刻之后,叶疑又恢复了平日里面无表情的沉冷模样,他抬起双眸,看清了坐在床边的凌知,声音微哑的道:“当真没走?”
“我不会走。”凌知再次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叶疑没说话,紧蹙着眉,似是十分不舒服。
见他的模样,凌知有些慌了,想到之前谢尽欢说过的那些话,想到他身上的伤势严重,凌知连忙站起身来,却又不知应当如何做才能够让对方看起来要好过一些,只得小声安慰道:“你不会有事的,裴殊说他们家有种治伤的奇药,等他取了药来,你的伤一定会好起来的!”
叶疑目光微顿,躺在床上,静静看了凌知半晌,这才轻声道:“是吗?”
“嗯,一定会好的!”凌知重重的点头。
叶疑似是嘲弄一般的笑了一声,声音极轻,飘忽如同一团云雾:“没用的。”
这三个字,叫凌知听得心中发凉,她惶然捉住叶疑的手,咬唇道:“有用的,你看你先前还能够坐起来,还能够跟我们说话,肯定不会有事的……”
听到凌知这话,叶疑微微闭目,旋即道:“那是骗你的。”
凌知懵了一瞬,没有分清叶疑口中说的“骗”究竟是指哪一件事,或是哪一句话,但见叶疑这副消沉的模样,似乎没有丝毫想要活下来的意思,她心中沉了沉,忽的俯身朝着床上躺着的叶疑伸出手去,双手落在了对方领口上。
叶疑虽是伤着,但见凌知这番动作,却依旧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你做什么?”叶疑轻咳了一声,平静的与凌知对视道。
凌知有些着急,又有些不知所措,她迎着对方的视线,小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先前谢尽欢说过,叶疑的伤是箭伤,伤在胸口,险些就射中了心脏。不过是听着这番描述,凌知就觉得心口隐隐发疼,再见叶疑这副神色,凌知更是难过,只想要立即看清楚那伤口究竟是什么模样,只恨不能够替他分担一些伤痛。
凌知这副神情全都落到了叶疑的眼中,叶疑紧紧拽着凌知的手,有气无力的道:“住手。”
叶疑这一声仍是有些作用,凌知停下了动作,目光再次与叶疑对视。
说起来,从前谢青璃的眼神便对凌知威慑力极大,凌知不管是做什么,只要接触到了谢青璃的视线,便不敢再多言了。然而这会儿,面对着叶疑的视线,凌知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继续扒起了叶疑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