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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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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天,白云,西风卷集着火红的枫叶,一切仿佛朱砂晕染。

    安国侯府,十五岁的涂灵簪坐在一株百年枫树下,头顶似朝霞垂落,脚下如烈焰堆成。她穿着钴蓝色的上襦,系着一袭热烈如火的团花红裙,乌黑的长发用金笄绾起,手中拿着一把精致的象牙骨雕匕首,正低头入神地削刻着什么。

    西沉的红日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一切静谧得如同画一般。

    突然,疾风骤起,红于二月花的枫叶舞于半空,杀气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迸射,下一刻,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刃横到了涂灵簪的面前。

    她似乎早有预料似的,不急不躁,甚至连手上的功夫也未停,只微微侧头,躲过刺来的一剑。

    那突然出现的黑衣小少年不甘心似的,又顺势将剑横扫而过,涂灵簪利落地弯腰,剑刃从她背上错过。黑衣少年手势不及,被涂灵簪一掌劈至手腕,长剑脱手,铮的一声掉落地上。

    风停,被剑气带起的枫叶重新落回地上,尘埃落定。

    涂灵簪旋身飞上枫树,鬓边垂下的发丝飞舞,和红蓝的发带交缠在一起,明艳动人。她将双腿悬空坐在树干上,朝黑衣少年狡黠一笑:“你的气息和脚步出卖了你,扶摇。”

    李扶摇郁卒的拾起剑,闷闷不乐。

    涂灵簪扑哧一笑,安慰道:“能从我手中过三招,已经有进步啦!”

    李扶摇挽了个剑花,还剑入鞘,道:“师姐在做什么?”

    “哦,这个呀,”涂灵簪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将手中一支巴掌长的小竹笛晃了晃,道:“给乌鸦做的。他说话不方便,有了这个,便可以随时以笛哨联络了。”

    说罢,她放在唇边一吹,登时一声清脆嘹亮的哨声响彻晴空。她朝李扶摇眨眨眼,侧首一笑,问道:“好听吗?”

    李扶摇望着她那比枫叶更为艳丽的笑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李扶摇有些羡慕的盯着那支短笛,好奇道:“乌鸦为什么不说话?他是哑巴吗?”

    “别这么说,他会不高兴的。”涂灵簪道:“他本是西域刺客,两年前奉命来暗杀我爹,结果暗杀任务失败,他本想服毒自尽,却被我爹救了下来,后来一直便留在了涂家……那年,他也不过十四岁。

    只是那□□烈得很,他虽侥幸活命,嗓子却被毒哑了,只能发出嘶哑模糊的低音。后来,他嫌自己声音难听,便闭口不再说话了。”

    正巧,乌鸦提着一壶高粱酒大摇大摆的路过。涂灵簪忙叫住他,将手中的短笛朝他抛去。

    乌鸦单手接住短笛,端详了片刻,幽绿的眸子疑惑的看向涂灵簪。

    涂灵簪在树梢上晃了晃双腿,道:“送你的。以后你若有事,就吹一吹它,我便听到啦。”

    闻言,乌鸦无声地咧开嘴唇,露出两颗雪白的犬牙,绿眼睛仿佛化成一汪春水。他隔空将高粱酒扔到涂灵簪手中,又比了个手势,意思是用酒跟她的笛子作交换。

    不一会儿,后院传来了一阵磕磕绊绊、破音走调的笛音。

    李扶摇:“……”

    笛声锲而不舍,魔音入耳。涂灵簪捂住双耳,忍不住朝后院喊道:“听到啦听到啦,拜托你收了神通罢!”

    尖锐走调的笛声这才停了。

    涂灵簪抱着酒坛子在树上笑得打跌,却听见树下的李扶摇没由来说了一句:“我也要。”

    涂灵簪一愣,赶紧坐稳了身子,“你说啥?”

    “师姐,我也要礼物。”

    李扶摇认真地望着涂灵簪,小小年纪一本正经道:“你只送他不送我,我吃醋。”

    涂灵簪无语半响。

    她看了看手中的骨雕匕首,又看了看李扶摇,问道:“这个送你?”

    李扶摇皱眉,有些嫌弃道:“花里胡哨,这是女孩子的才要的玩意儿。”

    “也是,本就是我从波斯商人那儿买来图个新鲜的。”涂灵簪大概也觉得不合适,随手将匕首扔进了一旁的枯荷池子里。

    李扶摇猝不及防一惊,扑到池子栏杆旁急道:“师姐,你……!”

    涂灵簪疑惑:“你不是不喜欢吗?这刀也只是好看点,并不锋利,扔了就算了,下个月你生辰,师姐再送你更好的。”

    李扶摇:“……”

    李扶摇眼巴巴的瞪着涂灵簪,眼睛都红了。

    涂灵簪心生不忍,跳下树来,内疚道:“原来你喜欢啊。要不,要不我给你捞上来?”

    李扶摇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转身走了。

    原以为早该湮于泥沙、尘封在记忆中的骨雕匕首,却在九年之后的一个夜晚重现。

    九年后的昏君李扶摇握着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宛如地狱修罗。

    ……

    涂灵簪醒过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费力睁开眼,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受伤的肩部虽依然疼痛,却很明显感觉到被人细心包扎上过药了。

    旁边的小宫女见她醒了,忙倒了一杯水过来,涂灵簪接过水杯喝了两口,润润嗓子,然后问道:“木香,陛下呢?”

    木香恭谨道:“陛下昨晚受了惊,心情不太好,这会儿应该和大人们在后花园里投壶玩呢!”

    涂灵簪起床穿衣,牵动了伤口,她也只是微微蹙了眉头,道:“准备些茶水点心,我给陛下送去。”

    今日阳光淡薄,却丝毫不减牡丹花的国色天香。

    姚黄魏紫,花丛深处,三三两两的士族公子簇拥着李扶摇,时不时或真或假的拍掌惊叹,欢声笑语,雅歌投壶,好不热闹。

    涂灵簪将茶水放在石桌上,默默退至角落。只见李扶摇一身黑色绣金的便服,袖口用玄黑的护腕扎起,发冠高束,整个人看上去英姿勃发,只有眼下的一圈淡青出卖了他昨晚的憔悴。

    他扬手,手中的箭叮的一声落入十步开外的细颈薄胎瓷瓶中,周围顿时一片喝彩。

    李扶摇眯着眼,听着耳畔的公子哥儿半真半假的吹捧,似乎十分受用。接着,他重新拿了一支羽箭,递给人群中唯一一个没有恭维他的男子。

    那个男子也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面容清秀,身量修长,穿着一袭朱红色的官袍,在一群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中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这人涂灵簪是认得的:御史大夫文焕之,四年前打马长安的状元才子,同时也是秦宽的外甥。

    文焕之虽然跟秦宽有亲缘关系,但意外的,涂灵簪并不讨厌他。因为当年朝中非议四起时,他是唯一一个站在涂氏这边的朝臣。

    文焕之是朝堂上少有的清流派,不阿谀奉承,不结党营私,为人刚正清廉。也正因为如此,他左右不得宠,生存在朝堂的夹缝中,身份尴尬。

    文焕之皱眉望着李扶摇手中的羽箭,半响,才叹了口气,接过箭来,随意一投。

    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没进,文大人输了。”李扶摇慵懒一笑,道:“按规矩,还请大人赋诗一首,略表惩罚。”

    士族公子们也纷纷起哄,闹着要文焕之雅歌一首。文焕之却不为所动,拢袖长躬道:“陛下恕罪,微臣来此,并非玩闹的。”

    起哄声戛然而止。

    被驳了面子,李扶摇面色有些难看,道:“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沉默片刻,文焕之竟直挺挺的跪下,当众朗声道:“听闻陛下又要请得道仙尊为宫中驱鬼,下月还要出宫春狩,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你说什么!”

    见李扶摇发怒,文焕之丝毫不为所动,铿锵道:“北燕虎视眈眈,大殷兵力疲乏,国库空虚。臣死谏陛下收回成命,莫要挥霍民脂民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