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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街上有一个算命测字的先生,正从阿吉的早餐店门口经过。他见阿吉摆在早餐店门口的蒸笼里,正热气腾腾,冒出了喷香的包子香味,便产生了吃了早餐再走的想法。于是,他举着手中旗幡,迈着四方懒散步,走进了阿吉的早餐店。并在门首处,右边的第一张席坐上坐下来。
这测字先生头戴一字巾,古铜色的面皮上须飘三缕,饱满的天庭闪耀的智慧的光芒;明亮而洁净的眼眸,透着秋水一般的沉静,却又蕴藏着豹子一般的凶悍与激情;只是,在他饱满的面颊两侧,却又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老年斑。那样子,看上去也该有五十来岁的年纪了。
他穿在身上的道服和举在手上,写着算命、测字四个字的旗幡,和搭在肩头的土布褡裢,这一切都充分告诉人家,他是做什么的了。在这个多灾多难年头,有人可能会不敬父母,但绝不会对算命、测字的先生不敬重。因为,人们一向畏惧神秘的未知力量,担心要是对算命、测字的先生有所不敬,会招来报应和灾难。
见这位先生一走进门,阿吉便激动得两手在白土布围裙上擦来擦去,满脸堆笑,像一条温顺乖巧的哈巴狗似的,跑到算命先生面前,笑嘻嘻地热情相问:“先生,吃点什么!”
那先生抬了抬手,抖了抖宽大的道袍袖口;看看天,看看地,看看街上,最后才看看阿吉这张被岁月摧残得像树皮似的老脸,并爽利地说了一声:“小笼包子,先上十笼,猪肉排骨汤,暂要一碗!”
对方话已说完,可是阿吉还没有走,他还在对着人家真诚地微笑。那神情就像被先生下了蛊,不会活动了。这时先生将手一摇,指着前面街上,那个刚刚走过来的一个衣着光鲜的老爷说:“去,围着这位老爷转三圈,行个礼,然后你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果然,阿吉笑呵呵朝着迎面走进门来的花庄主,走了过去,并且真的围着他转了三圈,之后立在他面前一躬到地,行了一个大礼,并客客气气地大声说:“欢迎花老爷光临!”说罢,自去搓面的案板前继续忙着手上的活计。
顿时,满街的人都感到好奇,认为这个算命先生不简单,尤其是刚刚受了阿吉一躬到地的大礼的花老庄主,他更感到奇怪!他清楚,这个阿吉是个万分精明的人,从来不会做这种傻乎乎的事情;但是,刚才他却在算命先生的一句话后,就变成了一个温顺的奴仆。
这一点,足以显示了,这个算命先生高深莫测的道行,绝非凡夫俗子!于是,大家争相来到算命先生前,向他客客气气打招呼。其中,有个隔壁的少妇人,她刚在阿吉的早餐店里吃过东西,也亲眼目睹了刚才算命先生对店家阿吉施的神奇一招。
因此,她吃完早餐,付完钱,便迫不及待挤进围观的人群,立在那位算命先生面前的长方形小席桌的边上,热情洋溢地笑呵呵地与他说:“先生,能不能先帮我算一卦,我家里还有事情,我得赶回去做事;待会儿又怕没有空闲,也怕先生云游他方,找不着踪影。所以,奴家冒昧打扰先生一下,可否……”
“可——以。”不等她吱吱唔唔说完,这位算命先生就已经拖着长长的尾音,笑笑,爽快地答应她了,他说,“不过,我给人测字,也不能白忙活;虽说,预知未来,善断祸福,趋利避害,造化苍生,但没有一点辛苦钱,也难维持生活!”
“那先生,算一次卦,大概要多少钱?”那妇人笑笑问。
“一口价,一钱银子一卦!”
这时,人们猛地又听得阿吉在案板上一边搓面,一边像唱歌一般,自言自语:“一钱银子,买不起房子,买不起车子,到不了江南,去不了燕京,算个命趋利避害,逢凶化吉,确实是太值了!”见此,众人又是一阵惊讶,大家伙都知道,寻常这个阿吉就像腊月的河蚌——不开嘴的。而今天,他不但能说会道,说出来的话,也简直就像唱歌一样优美、顺口、押韵。
于是,那妇人,毫不犹豫,格啷一声,从贴衣的兜里翻出一钱银子来,往那算命先生的席桌前一撂,“先生,那就麻烦您,赶紧给我先算一算吧!”她笑盈盈地说。
那先生,刚刚吃完第一笼小笼包子,见她已经将明晃晃的一钱银子撂在面前,便搓了搓手,点了点头。待口里的小笼包子嚼烂了,吞进喉咙里了,他便扭了扭嘴,凭着舌头和口腔的能耐,将潜在牙缝里的残食抟弄在一起,再一口气吞下去。
这时,他才点点头说:“可以,可以!”说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先将这妇人丢在桌面上的一钱银子收入囊中。之后,从褡裢里面取出两个龟石。
这时,他问了那少妇人的生辰八字。
“我属牛的,今年三十有六,腊月初九辰时的生日。”
先生一面听,一面点了点头。这时他便将手中的两片龟石合在手掌中,就像卖针线的生意人摇拨浪鼓似的,叮铃咚隆一阵声响。这当儿,所有围观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他手中抖动的龟石;大家屏声静气,期待惊人的结果。人丛里,枫桥镇上的花老庄主,也是目不转睛看着那先生的一举一动。
一阵摇晃之后,那先生将双手在桌面上一摊,喀喇一声,两片龟石成八字躺在桌面上。不等他开口,这个付了钱,正在接受算卦的妇人,便冲着神情凝重的先生急切地问:“先生怎么样,我这卦,祸兮福兮?”
那先生并不急着搭理她,静静地看了良久,之后又抬起头来,透过围观的人群的头顶,目光深邃地眺向远方;并且,掰着指头自言自语,说了一通话之后,突然大叫一声:“啊呀,大嫂子,恭喜你们家,二十年后必出宰相!”
众人一听,都愕然当场。有知道情况的就立即质问那先生:“先生,你的意思是这位大嫂家,二十年后她的儿子能当宰相吗!”
先生并不说话,只是深沉地点了点头。
但却遭到了这个说话的人的一声冷笑,“先生,那你现在赶紧把一钱银子,还给这位大嫂,你可以回去了!”
“为什么?”那先生神态镇静地看着说话的那个汉子笑笑问。
“因为,这位大嫂她至今尚未开怀,”那人理直气壮地咄咄逼人地看着这位先生冷笑一声说,“那你说,她们家二十年后,又从哪儿来的儿子当宰相啊!”顿时,一片嘘声,众人都拿质问的目光,看着那位先生,看看他又该如何解释。
不料,那位先生却哈哈大笑,“朋友,”他与那汉子说,“这位大嫂她怀没怀孕,她的男人和她自己最清楚,你不懂,你没有资格说话。”
众人见这位先生如此说话,便都看向那少妇人,期待她说出真相。结果,那妇人还没有说话,脸就先红了,并且激动地朝着算命先生,羞涩地行了一个蹲安礼说,“托先生吉言,奴家的确已怀孕半月之久。”说着,她就像吃了蜜的蝴蝶,挤出人群,跑出店门,朝着自己家里翩翩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