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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甃忽而一笑,于**凝俱于一人眉眼,瞬间惊艳十里光华。
“莫不是皇帝以为这块肉是这样好吃的?你以为南宋哪一代国君不想吃进肚中?只不过北宋开国皇帝驻扎根本太深,再加之上代皇帝的凌厉手段,早就把北宋内部滋扰斩除。这想要一口吃个胖子,是万万不行的,这事只得慢慢来。”
王如是一怔,心中没来由的一颤。就是这样的笑容啊,让她迷失自己,迷失在这层笑意中,再也找不回自己。当年为何就看不见他眼底的讥讽与寒意呢?
她说:“可父皇的意思你也明白,趁着内乱之时,长驱直入,攻破他这朱雀门。或者是帮着安王,助他登上皇位,为己所用,控制了便是。”
尉迟甃堪堪一笑:“放心便可,我既然来了,自然在时刻准备着。坐山观虎斗,懂不懂?我们缺的是时机,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等机会一来,方可水到渠成。”顿了顿,他向前走了一步,“三座城池,只是一个开始。”
王如是浑身一震,原来他的野心,竟比父皇还要大。
为何她以前看不清楚呢?这样的男人如何是她能控制得了的?她再也没有以前追逐他脚步的精力,再也没有他堪堪一笑之时,能叫她迷醉**理由……她苦涩笑笑:“也罢,我只是个传话的,余下的事情自然是你们男人去做,我能做好的便只有爱慕宋肖,费尽心思嫁给他罢了。”
一时之间,谁都无言。清风掠过,泛着凉意,仿佛是他素来离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她觉得很冷,很冷很冷,像冬日里淬了雪的白沫子扑面刮来,生疼生疼。最终,她也不想笑了,只是转身离去。
每一步其实没有想象中的艰难。她想过许多再见的场面,唯独没有此时的冷静。也没有想过他会像什么事都未发生过这样平常,平常到让她觉得这两年来只是她自己编织的一场梦。
身后蓦然传来清冽的语气,似乎含着讥诮轻佻的笑意,仿佛如一支利箭穿过衣裳刺破皮肉,兀自插进心脏。她的泪水,无声滑下,却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悸动,他说。
“你变了。”
是啊,她是变了,她应该变得。变得像他一样冷血无情,拿得起放得下,变得像石头一样,坚挺顽强,怎样摔也摔不碎,变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她曾想过,她再也不会哭了。可他太知道她的软肋在哪,知道什么能叫她一句话欲语泪先流。
半转身,她笑不出来了,微红的眼睛撞进他清冷含笑的眸中,终于看清了他眼底的平静与甘冽,那毫无情意,毫不怜惜的眼睛,她想,痛过之后再也不会痛了。
“岂不是正合你意?”
是正合他意。母后曾说过,男人眼睛含情,是多情之人,可这样的人,她不能爱,多情即是无情,她爱不起。
“如此甚好。”他笑。
王如是仿佛浑身的气息都被抽干,这里的空气冷的叫她窒息,她再也没有力气反驳。如此甚好,甚好。可她需要力气,她需要力气让自己离去,来维护那点仅有的尊严,她还需要勇气,让自己再也不看他。一眼也不行。
最后走的时候,只听他不放心嘱咐一句:“别忘了去拜访主子。这也是皇帝的命令。”她当然知道要去找那人,只不过现在时机不对,还需再等等。
西沉的霞光,终于消散的干干净净,夜幕渐次笼罩天际,皎皎白月高升树梢之上,替代了白日的热头,清凉清冷,还闪烁着碎碎星光,在紫黑夜空中熠熠生辉,平添濯濯。
紫黑……黑紫……像是冰冻的葡萄,淬着一层薄薄的冰子,霜霜沁凉,又酸又甜……琉素从夜空中敛回视线,眨了眨眼,突然就想吃了……
可这个时节,哪来的葡萄。可是就是嘴馋了,明明没有怀孕,可就是比往日里馋嘴了些。她心念一动,转首对南清道:“你去瞧瞧冰窖中有没有存放的葡萄。”去年吐鲁番进贡不少葡萄,存放冰窖是以防万一宫里位高权重之人一时兴起,突然嘴馋,就像琉素此刻。南清应了声,快步退下。
琉素斜靠软塌,望窗外无声黑夜,看月光星辰交鸣,听清风掠过树木沙沙声,却难得的想享受这方静谧。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宋肖来之无声,琉素阖眼小憩,鼻息间忽然吸入熟悉的味道,她本能的睁开眼,空濛无物的眸子含着笑,轻声问:“忙完了?”宋肖心情颇好,烛火下分明的眉宇渐渐舒展,也是放软了语气:“忙完了,可累了?”琉素道:“可惜不能给你红袖添香。”
宋肖轻轻顺着她深杳的秀发,没有琉素那般惋惜,道:“无妨,以后有的是时间。等我们孩子出生,我亦不许你离开,日日夜夜伴我身侧。”
琉素遽的垂下眼帘,看着他握着自己那修长十指,如玉般通透,完整的无一丝瑕疵,仿佛是华珏玉玦,别样好看,一点都不像常年练武之人,目光无意间掠过他的手腕,似乎瞧见了端倪。她很快抬头,笑道:“好。”
两国和亲在即,谁都没有提南宋公主一事,就这样过着日子,却像生活了许多年的老夫老妻,恩爱有加。宋肖亦没有问她,为何回头找他,也没有提那日在御书房她听见的事。他们充当傻子,谁都不提。可是心中还是埋下了种子,这个种子埋得很深,扎根在心中,想要拔除,不是不行,而是根本做不到。
第二日琉素忽然开始吐了起来,这可是吓坏了一干人。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怀有身孕的正常反应,就连楚琉诺差点都相信了。只不过只有琉素自己知晓,这是昨夜葡萄吃多了,胃里难受了起来。
呕吐之后,琉素舒服了许多,却也懊恼自己贪凉。楚琉诺心有余悸,瞧见琉素惨白的脸色,欲言又止。琉素冲她一笑:“无事。”楚琉诺也知道无事,可这样子看着就让人揪心,哪里是一句无事就可以的?
当然这吓坏的不止是楚琉诺,宋肖首当其中。他怒气攻心,只得在外数落宫娥,怒斥她们照顾不佳,下去领罚,却被琉素一句话拦住了,“有孩子,哪里能大动干戈,哪里能见血?”宋肖所谓的领罚哪里见不了血?琉素太了解他了,所以只得找个借口拦下。
其实有时候,琉素总拿孩子做借口,她甚至也觉得自己怀了孩子。可每当夜里月色清寒寂寥,她也知道,这一切都如月色一样是朦胧的,虚幻的。从前也不知同**异梦是何滋味,在宋平煜身上她没觉得有何端倪,可唯独宋肖,明明在身旁,仿佛他们之间划开了一道沟壑,永隔一方。
南宋使臣的到来一日日逼近,侯府也没了动静,应该说楚琉月没了闹腾。好似认命,接受了显示,可只有琉素知道,她在无声反抗,等待时机。比如说她在筹谋,筹谋用什么法子能让她自己不跋涉前去南宋,可想来想去,似乎没人可以帮她。
韩国公府她不再指望,也指望不上。应该说整个北宋都盼望她远嫁他国,以保两国和平。她也不是不懂得顾全大局,只不过和亲的下场,她听闻了太多太多。她不想自己的命运握在他人手中,亦不想涉足南宋宫闱,那深宫高墙,埋葬了多少香软玉骨?又埋葬了多少痴人?
她是真的怕,怕到不顾自己的脸面,进宫来求琉素。就如同此刻,她真的放下了脸面,楚楚动人地恳求琉素,“你念在我们流着同一血脉……帮帮姐姐……”
琉素忽尔歪头一笑,笑的温柔,她说:“可以。”
她没有拒绝,却足以让楚琉月惊得掉了下巴。琉素不该是恨她的么?岂会这般容易就一口应下?她用怀疑迟疑质疑疑惑的眼神打量琉素,却见她依旧言笑晏晏。她想莫不是因为琉素怀了身孕的缘故,连带着性子都一同变得温和了?
在她的猜疑中,却没见琉素唇角的笑意越发加深。果不然,就听她开了口,楚琉月竭尽脑汁也未曾料到楚琉素会说出此话。
“我猜想大姐早已不是处子之身,就算你嫁到南宋,只怕大婚之夜南宋皇帝也能识破,不过你不要怕,毕竟是留着统一血脉的亲人,我哪里看的了姐姐受苦?”她一顿,倾城一笑:“大姐可以让五姐替你出嫁。”
楚琉月的面容刹那间狰狞起来,她仿佛费尽浑身力气方才挤出的颤音:“楚琉素——你该死!”
琉素笑的明媚,笑的倾城,笑的开怀。如今你楚琉月终于终于尝到了这种滋味了?很好,这只是开始——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给予人希望,在踏碎夙愿,这才是报复——
看着楚琉月一晃一晃离去的背影,琉素却再也笑不出来——复仇是最痛苦的事情,也是最能湮没人心柔软的方法。
可这一条不归路,她却觉得不错——这种三言两语就能让人心破灭,让仇人希望破灭的感觉,她很喜欢。
只是不知道未来报复宋肖之时,会不会也是这种感觉。却不愿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