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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素想,她要走了,她真的要走了,她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有宋肖的地方。不过在此之前,她亦不会叫宋肖好过。
这个时节,梅花也快败了,只余着疏疏几株,傲然不羁的绽放在枝头,不过琉素想,这一切终究都要过去了。
等到花败了,残雪化了,这的一切也都该结束了。
宋肖自那日后,比往日更为**爱她。像一个主人对**物的**爱,无尽**溺,无限温柔。此刻她坐在锦兀上,手持书册,怔愣发呆,就连南清轻唤了几声姑娘,她都没有听见。
"姑娘?"
"姑娘?"
琉素愣了一愣,迷惘地抬眸,"怎么了?"
南清叹口气,无奈道,“姑娘,您的书册拿反了。”琉素“哦”了一声,看着泛黄的书册上密密麻麻的小楷,淡淡的说道,“拿下去吧。”
南青嗯了声,趋步退下。
屋子里散发着檀香香味,颇有定神宁心的感觉。火盆中的红炭像火一样燃烧,哗剥哗剥啪啪跳动,通红通红的,煞是暖和。琉素的视线微微模糊了许多,眼中映衬着火苗跳动,跃跃跳着,寂静无声,略显迷离。
她记得那天是雪停的日子,雪白瀌瀌也方才停下,天气寒冷,风梭萧索,宫道上覆盖着皑皑白雪,踩在脚底软绵软绵的,琉素照例去御书房等待宋肖下朝,因天气太冷,寒气刺骨袭人,所以她一进入御书房遍跑去旮旯去取暖了。
这日似乎比往日里过得慢长了些,琉素取暖了好长时间才暖和过来,。宋肖也不似之前的时辰过来,琉素等了好长时间,却丝毫不见有人进来的踪影。
她略略沉思了一会,准备走出暖阁去瞧瞧宋肖。室内安静的根本不似平常,简直就是一个人的声音都没有。
太过平常那就不是平常了,平日里这地方本就人烟稀少,因宋肖素来喜静,是以宫娥与内官也并不常见,所以说虽然寂静,却完全不像今日这样寂静。可谓就是连个音都没有。
楚琉素心中没来由的一跳,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可还没推开门便听到,不远处远远传来的声音。那声音她极为熟悉,是许久没见的暮苒。
琉素心中突然慌了起来,她下意识不敢见到暮苒,生怕自己会质问她到底有没有利用过她。而且她似乎在同别人说话,琉素也不知道哪根筋没对,脑子一抽,便又箭步跑回了暖阁。
这感觉很不好,让她个头微微发了冷汗,像极了第一次见到宋肖与周皇后的场面,无端端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殿内真的太过安静了,以至于安静的叫人可怕。门被人推开了,好像是两个人进来了,但是他们并未进入暖阁,而是在外交谈着什么。
琉素站在帘幔后,本是无意听到,却完完全全、明明白白地听了个真切。
暮苒道,“我看她去意已决,主公准备好了吗?准备要放她走吗?”
既然是主公的话,那这人无疑是宋肖了。楚琉素心中突突的跳着,脉搏也跟着滚动起来。似乎是湍流的溪水,不停不歇,奔流涌动。
宋肖的声音有些拉长,绵绵绒绒的,极为冗长。他说,“那药好了吗?”
暮苒说,“早就准备好了,七天您就可以服用了。”
宋肖似乎嗯了一声,没有说话,殿内又恢复到以往的安静。暮苒说道,“您真的做好准备了吗?要放她走?“
宋肖道,”先去准备药吧,宫里还有许多事儿等着处理呢,你以后没事儿也少进宫,多在王府里呆着吧。“
暮苒有些急色,忙道,“主公!您这样真的好吗?那人已经死了啊!您不能这样对她啊!我们……我们好歹也算是朋友,我更是您的大夫,您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行不行?
放过她?”
宋肖笑道,“是她自己不想离开我了,而并不是我不让她走。你们女人不是最容易陷入情爱当中吗?就算是她性子冷淡,却终归是逃不出这个情字。我得到她,不过是把她看为猎物罢了,你应该知道,猎物早晚是猎人的,就算他们能逃,逃到天涯海角,却一样被人射下,抓住。”
暮苒无奈道,“琉素就是那猎物吗?”
殿内温暖,暖阁中更是暖如春天,可楚琉素却仿佛坠入冰窖般寒冷,耳边嗡嗡嗡嗡的响着,她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像是被人按在水中呼吸不得,就这样溺死而亡。冷到整个身子都麻木,冷到手脚都动弹不得。她不信!她不信!她终究逃不过这个情字吗?不!她根本不爱宋肖!她不爱!
泪水是滚烫的,像是汩汩的鲜血一样滚烫滚烫划过脸颊,可这还不够,他还不够!他们非要把她的自尊踩在脚底才甘心。这是一个局,是一场梦,是无尽的深渊,跳落万丈悬崖之后,她再也看不见一丝光亮。
什么红烛摇曳,葳蕤生辉;什么宽衣解带,温声细语;什么深情不减,**爱不灭,都是莫须有的,都是幻化一梦,都是骗人的。她以为,至少宋肖会对她有一点爱,可事到如今,她终于明了,情爱不过是布局所需要的铺垫,等待她的不过是揭开伤疤后**裸的伤痕,血淋淋的真相,一切都是,都是虚幻的。
她听见了,后面的话。
"你瞧瞧,北宋如此大,能如她一样的人,却没有几个。官家小姐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以温婉大方为典型,可本主从未遇见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子,她不落落大方,她不楚楚动人,她没有女子该有的羞怯矜持,她称不上完美。可她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却总是能勾走本主的心,不管是刻意奉承,或是虚情假笑,却总是叫人生不出厌烦感。我从前**爱过如此多的女子,于她却是第一个住进摄政王府的,亦是第一个叫我动情之人。我肯为她绾发描眉,肯让她不听从我的安排,肯让她为所欲为,却不能磨灭曾经她母亲对我做过的事情。"
"您不该把上一代的事情……转移到她的身上……"
"你有何资格说本主?你与纳兰青不过如是,他灭了你家满门,也是为了上一代的事情,可你能对他不恨么?"
"您不懂……没有爱哪有恨?灭门之仇,不叫恨,那是怒,只有爱过他,又知晓了这一切,这才叫恨。"
"可本主生性如此,当年她母亲协助先皇登上皇位,对我几欲动手,后又在回北宋之际带回了一种剧毒。先皇自然而然不会放过此机会,这毒生生折磨本主一年,几次就要死去,你叫我如何不恨?如何能放过她的女儿?"
"这也是为什么本主想要了解她,而没有一剑杀死她的原因。"
多么可笑的事情,多么可笑的事情!琉素不过如是,不过如此!她明明知道宋肖是带有目的接近她的,却依旧逃不过这所谓的情爱,到底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她颓败的坐在地上,全身冷的颤抖,控制不住的颤抖!她好想哭,真的好想哭,她想大哭一场。就算是为了这些年的小心翼翼也好,为了这苟且活着也好,为了他俩之间那从来不存在的爱情也好……一切都好,唯独她不好。
宋肖啊……为了报复母亲,让她心甘情愿的献身给他……她根本谁都怨不得,是她自愿的,心甘情愿……
你欠本主一个人情,不如为本主作副画如何?
这样的你……似乎不够,还想拥有更多。
阿素……对不起,对不起。
那日梨花凋落满地,琴声悠远传来,淙淙悦耳,却夹杂着恨意,无尽凄凉。她从来不知,不知宋肖如此恨她,她却也不知,在知道真相后,她如此爱他。
她才发觉,自己如此爱他。
她动了一动,今儿早宋肖为她亲手插进发髻的金钗十二行顺着她柔顺的发丝掉落在地。殿内顿时没了声响,随即传来一道风一样的劲道,宋肖快步而来,暮苒从来没有见过宋肖走的如此快,从来没有。
琉素哭过了,她不会再哭了,只是红着眼举目瞧着宋肖,他脸上掺杂着难以言表的复杂表情,似乎是魅笑、是无奈、是讥诮、是自嘲、唯独没有悔恨,应该说从来都不曾有过。琉素笑了一笑,柔情溢满目,好像一切事情从未发生过。
宋肖没有解释,只是曼声道:"你都听到了,这样也好,那我也不必瞒你了。"
暮苒冲进来之后,心中却一阵阵发酸,手中不自觉扣紧红木门栏,她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无从提起。犹记如初那句'人生交契无老少,论交何必先同调'。那日云卷云舒,那面色苍白的女子,笑靥如花,让她心生犹怜。
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使命,自己的命运,是了,她如果选择了与琉素交好,就不能遵循主子的意思了。如果她要遵循主子的意思,那她必须选择舍弃琉素。
琉素没言声,支撑着地板起身,却因哭的时间太长,脑袋阵阵发昏,宋肖本能扶她起身,琉素却极快的闪了过去,她扶着梨花木椅把手,强忍着发软的双腿,缓缓巡视四周。
案几上还有宋肖前几日看过的书册,摆着的软垫还是他们曾经一起倚过的。一切如旧,他的眉眼也依旧。
手心被她攥的生疼,可在疼却也抵不过心中的疼痛,她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她说,她尽量用平稳的语气……
"爷,再让琉素为您作一幅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