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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子”喘着粗气拖了一支长枪,跟着众军往前奔跑,尘土飞扬中满是油汗的脸上已被他抹的五麻六道。
他一手抱枪,一手扶着有些略大的头盔,喘吁吁地向身边抗着大盾的老兵问道:“毛...毛大哥,是要杀...杀蛮子...,俺听说,听说...那些蛮子可...可厉害!俺们...俺们
不会死吧?”
喘息着的老兵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闭嘴!快跑!”
看这平日待他和善如弟的老兵凶狠的模样和叱喝,“憨子”长大的身子缩了缩,差点撇嘴哭出来。
“憨子”大名刘玉堂,这名字还是杀了一只鸡请村里的私塾先生起的。意思是长大了,财运通亨,金玉满堂。
他家中还有老母在堂,一个哥哥和三个出嫁的姐姐,作为老幺倍受家人的宠爱。可这小子却不争气,天生有些呆气,思维迟钝。长到十八岁却没学会一样农活。老母恐其受苦,逼着兄长吧他送到城里染坊学徒,谁知第一天便打坏了染缸,惊慌下跑出,却被无良子哄着当了兵,至今不足三月。
俗话说“傻人有傻福”,憨子来到军营恰恰碰上了身边的老兵,也许是缘分,那姓“毛”的老兵本在浴血生涯中变的心硬如铁,但看到这个傻小子,却大起怜惜。生活、练兵、巡哨中事事帮忙遮护,被其视为兄长。
憨子即便是刚才受了叱喝,却不敢多吭一句,委委屈屈的跟着众人冲到地点。
此处越过官道二十丈远近,将拐向小堡的车队护在身后,正在卸马列阵的车阵则是列在路边。
毛姓军士“咚”的一声甩下大盾,和同伴们排成一列盾墙。那厚重的大盾是用硬木蒙生牛皮制成,盾面铆了几排圆形大铁钉,大盾宽三尺、厚四寸,高近五尺,重达130斤,是抵抗弓箭和骑兵的良器。
待盾墙立好,士兵们又将一根前方后尖的方木插在地下,方头紧紧的抵住盾牌后方。每一张盾牌的后面有两个枪兵,将长达丈五的长枪搭在盾上,探出的锋锐枪尖儿在夕阳下闪着幽幽寒光。
在他们的身后,三排弓箭手依次而列,三支箭斜愣愣的插在身边的地面上——根据经验,他们对冲阵的骑兵最多只有射三箭的机会。
一名队官高声喊道:“弓箭手预备!~”
听到这声呼喊,所有的士兵都绷紧了肌肉,紧张的注视前方,大地在战马奔腾的铁蹄下微微颤动,蹄声冲击着耳膜。
近了,更近了!
队官大声喊道:“抛射!~”
“嗖嗖”的羽声在头上响起,一片箭雨越过头顶向天空飞掠而去。
“毛,毛哥,俺怕......”
“闭嘴!”
“毛哥—”
“***,闭嘴!”
憨子刚说了两句,就听到队官又一声号令,又是一阵箭雨几乎贴着前排士兵头顶飞过。
姓毛的军士扭回头,凶狠的目光扫视这身后的“憨子”。
看到对方炫炫欲涕的小样,心里一软:“听好!把长枪的后头顶紧地面,对,再使劲!好,使出你所有的力气,把枪压紧!”
“毛哥,那......那是为啥?”
“笨蛋,压紧枪,马冲过来才能扎进它身子里,听我说!别怕,越胆大越死不了,知道了吗?”
“那,那,毛哥,一扎进马肚子,那马不就死啦?那么好的马,俺村里......”
这时两人的对话都有些模糊,雷鸣般的蹄声轰入耳膜,盖过了一切声响。
老兵探身抓紧大盾,握紧横刀,狂喝道:“笨蛋闭嘴!压紧枪,压紧——!”
......
这队唐军都是久经沙场之辈,老兵多新兵少,所以能在如此仓促的时间里忙而不乱、组成战阵,若是普通军队遇此凶险怕是早就卷堂大散了。
率队冲来的执失思心见到如此情形,虽是暗暗称奇,但心中却毫不在意。他更相信自己麾下号称熊罴的强军“摧锋”!
高速飞奔的突厥战马扬起漫天尘沙,而后面林中骑士则伏鞍狂奔、跑成一线。
近了,执失思心锐利的视线里,唐军开始搭箭扣弦。双方距离已近至里许,执失思心“铮”的一声抽出弯刀,身后的突厥人纷纷抽刀形成一片刀林狂吼着开始提速。转瞬间,听到唐军一声高喝,百多枝利箭扑面而来!
袭来的敌骑前锋在痛呼和战马的惊嘶声下轰然倒地,其后的突厥重骑仗着精熟的马术绕过倒地人马亡命前冲。唐军仅仅射出两轮箭,敌骑已疯狂的冲至身前。
弓手们抛掉长弓,抽出横刀前扑,刀盾手拼命抵住大盾准备迎接那致命的冲击。
像一道凶猛的狂潮扑上堤岸,唐军单薄的防线刹那间被冲成了破碎的锯齿状,巨大冲撞声、金铁交鸣声、伤者痛呼声,垂死者绝望的长嚎和喷溅的鲜血、四处乱飞的断肢残臂交织成一片酷烈的地狱景象。
执失思心挥动着弯刀破阵而入,挥刀右斩砍飞了一个唐军的头颅,又扑向一个冲来的弓箭手,大喝一声,奋力斜劈,将那弓箭手连人带刀挥成两段。
......
两支长枪噼啪折断,一匹强壮的黄骠马狂嘶着夹带着巨大的冲力和惯性轰然撞向毛老兵的大盾。人盾齐飞,毛老兵被撞出两丈开外。他口喷鲜血,挣扎着站起,提刀扑向身侧的突厥人。用出所有的力气砍下,“噗”的一声,突厥人的脑袋少了一半,红白四溅。与此同时一把弯刀穿入老兵腹中,他向下看了一眼,直挺挺向后倒下。
他的左右亲卫是一对儿孪生兄弟,这对儿兄弟身高七尺,雄壮如罴,但面目丑陋,爆睛凹鼻,头小如拳。
二人骑着同色的大黑马,手中的兵器是突厥人中罕见的长兵,全长六尺,六棱的锤身长近二尺,锤身留了几个孔洞,一经抡动,烈风四射,怪啸刺耳,二人的蛮力加上沉重的铁锤让所对唐军无不头烂肢残。二人过处,正如沸汤浇雪,数息之间前阵百余名唐军几乎死伤殆尽,而突厥人只损失二十余骑。
铁骑过后,一片伏尸的前阵中,孤零零的站着一个浑身浴血的大个子。他手持折断的长枪。目光呆滞,口中喃喃自语。
破阵见血的突厥人激起了凶性,狂呼乱吼中疯狂的向后面的车阵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