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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风雪,待四人将将赶到村口时,已是酉时初。
村中炊烟缭绕,泥雪坑洼的村道上,几个孩童尚自追逐嬉闹,待看到四人抬着老虎归来,都是又害怕又兴奋的喊叫起来,围着四人转来转去,口中喊着“大虫!大虫!”。村头几户人家听到呼喊,从屋中走去,借着灰沉沉的天色看不清楚那四人抬的物件,走近一看,原来是只一丈长的大虫!都惊的退了几步,缓过神来才想起这大虫已死,怕它做甚。一群人咋咋呼呼追随呼喝,跟着四人前行。路上不时有那胆大的村民还跑过来拍一拍摸一摸,好似自己也成了打虎英雄。
众人喧喧嚷嚷行到七郎家门口,只见前院木篱围绕,五间土墙茅顶屋构成一个狭长的三合院,院中右侧立着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槐树。
早有热心人急急跑回七郎家报信,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脚步蹒跚的走了出来,皱纹爬满了脸和额头,白发婆娑,一身灰袄满是补丁,但干净整洁,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她一手扶了门框,一手拢了拢头发,向门口众人看去,用略微沙哑和焦急的声音问道:“七郎,可是我儿回来了?”
七郎本是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老太太蹒跚而出,想着自从入夏以来,娘亲的身体便越发虚弱,一直攒不够钱去给娘看郎中,好不容看郎中的钱有了,郎中说是缺血,需要买一些阿胶之类的东西来大补。可这个家现在除了灶上一口黑乎乎的铁锅和几个盆碗属于他们家,哪里还有值钱物件?哪可能凑出钱来买阿胶?
这次老天爷开眼,让自己得了虎皮采办,又有惊无险的杀了大虫,总算能给老娘买药了,心中不免有点自豪。
想到这里,腰板不禁挺了挺,朗声回到:“娘,俺和云娘回来了!”。
老太太咬着牙快走几步来到七郎和云娘跟前,额头上已经见汗,显得有些辛苦。她脸上却强撑着笑,上上下下吧七郎和云娘看了几遍,确信没有伤到才出口说道:“这大虫倒是不小,你们可遇到了危险?打打野味就好,打这大虫,你莫不是嫌为娘儿子多?”听起来似在责怪,却是十足十的关切。
七郎见了老娘走得辛苦,眉头都拧了起来,只是身上架子还未卸下,赶紧说道:“娘,俺这不好好的么,放心吧,俺会小心的。”,说罢将架子的分叉斜架肩上,向众人拱手到:“大家都先散去罢,待俺把这老虎收拾妥帖,明日正午一起来吃虎肉宴!”
人群渐渐散去,欧阳宇四人将架子和死虎停放在院落一角,那老虎的尸体早已僵硬,硬邦邦的砸在地上还有响动。
赵三哥先回家去了,一家老小也在等他报平安。云娘则是略微洗涮了一下,扶着老娘先进正屋,又急急朝灶屋跑去做饭。待欧阳宇和七郎洗刷完毕,七郎拉着他走进正屋,
见老太太在油灯下抬眼细细看着身旁的欧阳宇,向老娘说道:“娘,这个便是前几日我和你说起过的欧阳小郎,在庙中住的那个,今日他和儿在山中捕大虫,幸得他舍身出手才救了云娘。他天天住在庙里不是个事儿,儿想请他在家中盘恒些日子。您看?”
还没等老太太发话,欧阳宇向前一步恭恭敬敬的朝老太太行礼道:“小子欧阳宇见过伯母,有什么礼数不周全,请伯母见谅。”他岂是没眼色的主儿。
老太太看不太清楚,捻了捻油灯芯,跳了几个火花,那光一闪一闪的照在欧阳宇脸上,一张剑眉星目、挺鼻厚唇、微笑有礼的少年脸庞映入老太太眼中,只是身形高大却不像这个年龄该有的。老太太心想七郎也不是冒失人,既然没在自己面前道出这个青年的具体来历,想必人家有难言之隐,不好多问。听到这少年竟然救了云娘,心下先是惊讶,后是感激,呵呵一笑点头道:“小哥儿不要拘礼,山中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既是我儿认下的朋友,那必然是好的。又救了云儿,那是有恩于我李家,盘恒几日算的了什么?在这里住一辈子也不打紧,老身喜欢的很。”
欧阳宇心下想到“言为心声,听声识人”,只看这老太太说的一番话,怎么都不像一个穷山恶水、偏僻之地的村中老妪,那话里透着一股气质。他不好多想,老太太还在那等着呢,欧阳宇赶紧回谢。
闲叙了几句话,七郎见左右无事,向欧阳宇问道:“小兄弟你可愿意帮我拾掇这大虫?”
欧阳宇原来在部队时,野外生存训练也有过剥皮杀生的经验,只不过不是那么精细熟练,也没杀过虎豹豺狼大体型的动物。沉吟一下对七郎道:“大哥,我对这个可不是很熟悉,只能给你打打下手。”
七郎嘴里直喊“无妨”,拉着欧阳宇走到前院,此时天色黑了下来,雪愈发下的大了。
取了几个火把安置好,七郎也不多话。将老虎摆好姿势,让欧阳宇扶着,拎起剔刀从老虎后门而入,只见那纷纷扬扬的大雪落满了七郎的头发,七郎也无一丝察觉,只是脚踩膝顶,下刀有声,半个时辰后一张完整的虎皮已在手中。然后剃出虎骨,虎胆,虎爪,虎鞭分别放好,把内脏处理完,将虎肉洗净切块。整个流程下也就半个多时辰。只是那手法熟练,入刀精准,看的欧阳宇直咋舌,这比庖丁解牛也不分上下了吧?难道经常打老虎来练手?
七郎收拾完毕,将欧阳宇的神情看在眼中,拍了拍欧阳宇的肩头道:“小郎,我也才第二次打虎。不过其他虫狼剥杀的多了,弄起这老虎来倒也不生疏。其实还早呢,虎骨,虎胆,虎鞭都是好的药材食材,都要细细处理,还有这虎皮要用药材硝制,都是功夫活。今天就到这里吧,不能只干活,不祭五脏庙!”说罢,带着欧阳宇向正屋走去。
待三人围着方桌坐好,云娘那边也大功告成,将四碗汤饼分放各人面前,然后是一盘水煮青菜,一盘调味菌草,一份小烤兔肉,还有一盘特色的米香闷虎肉端了上来。“粗茶淡饭,只怕小郎不喜欢。”云娘一边笑一边擦着头上的汗水。
欧阳宇仔细看去,这菜式虽简单,可相比现在村中的境况,这一桌饭却是难能可贵。
青菜翠**滴,菌菇飘来的味道已让欧阳宇鼻子不停抽动,更别说还有那特色虎肉,欧阳宇后世可没吃过。这让饿了一天的他食指大动。不过也不能急,主人热情相待,赞她两句才是正理。
他虽是军校机械制造和船舶专业的理科生,可从小受父亲的影响,看过很多书,背过很多诗词名句。想了想指着青菜说道:“桑下春蔬绿满畦,菘心青嫩芥苔肥。溪头洗择店头卖,日暮裹盐沽酒归。嫂子,这饭菜只是看看便让我流口水,肯定是美味!”
听到欧阳宇出口成章,虽然不怎么懂诗中的意思,却知道一定是夸自己做的好吃。云娘本来飒爽的性子,脸上竟泛起红云。
老太太惊奇道:“后生居然识文断字?”
欧阳宇不由尴尬,解释道:“伯母,这诗是别人的,我只是借花献佛,嫂子这手小菜还未吃,就让我肚中的大虫死了!”欧阳宇解释道。
“肚中的大虫?死了?”听到欧阳宇的话,其他三人都一脸不解。
“大虫能塞人肚子里面?我只听说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将军额头能跑马。可是肚中塞大虫...不怕咬么?”七郎认真问道。
“哦,是肚子里的大馋虫,被大嫂的菜给馋死了!”欧阳宇笑着解释道。
“哈哈哈哈!”一家人闻言大笑,就连云娘也捂着嘴双肩疾抖。
欧阳宇和七郎两人风卷残云般的吃喝起来,一个是许多天未吃过饱饭,一个是本身食量就大。
“看这个两个饿死鬼投胎的,急什么,不够还有。”老太太也不把欧阳宇当外人,开起玩笑来。
饭后闲聊了没几句,七郎便带了欧阳宇安排到外厢第一间房子去休息。待七郎离开,躺在床上的欧阳宇心潮涌动。想想最近的人生,仿佛就是一场梦,“难道只是一场梦?可为什么如此真实?”再思及妻儿父母,心中难受不已。又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竟然是十六岁的模样,身体未变,奇怪不已。想着想着,伴着阵阵虫鸣沉沉睡去。
注1:唐朝的汤饼,是指水煮面条或面片一类的食物。炒菜据说从宋朝才开始,所以唐朝以做菜手法多以蒸、煮、闷等等手法为主。
注2:“桑下春蔬绿满畦,菘心青嫩芥苔肥。溪头洗择店头卖,日暮裹盐沽酒归。”出自南宋范成大绝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