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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如何将前因后果重新理一遍。
“后来么——我妈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的,后来就越发不好的了。那时我还小,也没能力陪她早点去医院检查治疗什么的。”她说道这时,想必是心里一直以来的愧疚,眼圈早已红了起来。
“那你爸爸——他——呢?”他见她都没有丁点提到叶志远,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爸爸?我才上小学的时候他就走了,虽然我妈没有和我多说,可是我知道,他是被一个有钱的女人叫走了。原来他早在我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女儿的了。先前大概是那个有钱人又看不上他,这才瞒着和我妈结婚的。后来那个有钱人要又回头找他,他就立马回去了。”
“那你妈走后——难道他没有照顾你们姐弟的生活?”他突然想起一直以来好像照顾叶宇都是她做姐姐一个人的责任。
“照顾我们的生活?”她像是自嘲的笑了一下,“他这样的人,连我妈妈走的时候都不曾回来看一眼的人,怎么还会有心思要照顾我和叶宇?”
“那——你妈走后,是谁帮忙料理的?”他问的有些迟疑,可是一颗心却越听越沉下去了,本来是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可是听着她说出那样变故的童年,却用着相当平常的语气,心底不知某处反倒是被深深的扎到了。
“起初是没有人过来管的。那个时候,我才六年级,是毕业班的时候,妈妈本来还念叨着要帮我一起看学校的,看看是哪所中学比较适合,一转眼就不管我了。叶宇才刚上四年级,说是男孩子,他其实胆子比我还小,只会哭,问我妈妈怎么了?我只是说妈妈一个人要养我们两个,太累了,要休息了,休息好就没事了。他又不傻,当然一直追问我妈妈几时休息好醒过来,他要吃妈妈做的饭,要等着妈妈给他洗衣服。可是妈妈怎么会醒的过来呢?我给他煮饭哄着他吃,他就是不吃,非得要等着妈妈做的饭才吃——”她说到这时,终于忍不住梗咽起来了。
他不知要怎样才能安抚她那么多那么深的悲伤,不由自主的就将她的手拿过来,放在自己的手掌之间,仿佛这样便能感受着她的悲伤,便能减轻了她的悲伤。
“后来,后来是阿姨终于看不下去了。一切当然是说着我爸爸的不是,连妈妈人走了也竟铁石的不过来看一看,简单料理了妈的后事,没办法也只得将我和弟弟带到城里一起住。”
她这才重新流畅起来,抹了把泪痕继续往下说,“阿姨家里也有个弟弟,是和叶宇差不多的年纪。你知道,那个年纪的孩子,为了一点小事都可以吵上半天的。吵闹后,又有姨丈在,姨丈本来就不是很乐意我们住在他们家里,为此还经常和姨妈吵架的,自然不管什么都是叶宇的不是。我是知道在阿姨家,当然不比自己家的,可是叶宇他就是不知道其间的区别,住的不顺心了,就嚷嚷着要回自己家去。自己家的房子都被卖掉了,哪里还回得去。”
“到后来再几年,他自己也稍微有些明白了,不再提这样的话了,可是脾气却越变越差了,和一帮社会上的人成天混日子,学校也不去,常给我惹祸,隔三差五的就被学校记过处分的,你不知道,我是成天往他的学校跑的,还得给他的老师陪不是,为着他,我真是被气死了。”叶静怡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他的一颗心却越听越紧,他直想到先前自己拿叶宇要挟她的过往,便觉着自己也在她那凄惶的岁月中也当了个侩子手,一念至此,便恨不得要扇自己几下子解解气。
叶静怡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层面,许是太久没有找人倾诉过的缘故,便觉着要将心底这么多年根深蒂固的伤痛都要讲给眼前的他听。
“你不知道我妈妈待我是多好的,在这个世上,她是最疼我的了。小时候我身体一点点不舒服,她便会熬这样那样的汤给我喝,然后说喝了汤蒙头睡一觉,第二天就会生龙活虎的。即使我淘气不听话,她最多就笑笑,从来都不舍得多说我一句。就连她走的时候,也还是拉着我的手,一直说着,‘静怡,照顾好弟弟,照顾好自己’,她这样虚弱,还要想着对我笑,可是笑不出来,后来就停在了那里,一直就这样停在了那里——”她终于又忍不住,潸然泪下。
“静怡——”他不知要怎样才能帮她排解心中的痛楚。
“其实,我真的好想好想她,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要是妈妈还在的话,天气冷了热了,衣服有没有多穿,饭有没有吃好,身体好不好,肯定都贴了心的挂念着我,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不知道她是想到了现在自己的境况还是怎么的,竟然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得这样悲凉,他在一旁竟然束手无措。
他恨自己,恨先前的岁月,自己不能带给她安宁的快乐,反倒是要这样给她添堵。
这些年来,他其实很少会回想到第一次带叶静怡到他自己住处的场景。
也不知道此时怎么了,脑海里那些淡去的回忆重新涌了上来。
那时的他逼着叶静怡和张一铭决绝的分手后,便带着叶静怡出去漫无目的的兜风。
开了一个小时多,原本见着艳阳的天却乌压压的黑沉了下来,不多久竟然下起雨来了。
车是停下来了,不过他没有伞在车上,他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帘有些发着呆。
他不知道怎么就走到眼前这一步了,其实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了自己的行动。
呆了好一会,他才对叶静怡说道:“我进去拿把伞出来接你。”说完下车冲进了雨幕。
他进了大门,掏出钥匙开门,然而等他拿出雨伞走到大门的时候,他见着叶静怡慢吞吞的在雨帘中朝大门走来。
她走的极慢,失魂落魄的仿佛没觉着周围的存在。
下一刻,他的雨伞已经撑在了她的上空。
而她,飘飘忽忽的看了他一眼,继续慢腾腾的朝前面大门走去。
在客厅里坐定,他见着她双唇冻得发紫,便给她泡了杯热腾腾的柚子茶。
她紧紧的握在手心,坐着,一言不发。
然而,她终于是响亮的打了个喷嚏。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头发早已是打湿了,湿漉漉的贴在脸上。那针织衫也因着淋了雨的缘故,发紧的缠在她的身上。
她像是雕塑般的坐在那边,刘海上的雨水沿着额头慢慢的,慢慢的朝着她的脸庞上滑落下来。
她依旧是恍若不知的。
他便起身去找给她换洗的衣物。
翻了好一会,才拿着自己未用过的浴袍过来说道:“先去冲个澡吧,省的感冒发烧。”
“哦。”她木讷的接过他递过来的睡衣去冲澡。
出来的时候,他正在客厅间抽烟。一见她出来了,就随手把烟给灭了。
她只是木然的走过来,但是根本就没有看他。
他知道她恨他,恨他让她走到了眼前的这一步。
可是除此之外,他其实是真的一点法子都没了。
其实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眼前这一步了。
他怕她会就此而恨上他。
“静怡,我——”他还没说完,叶静怡猛地抬起头木然的说道:“我先去吹头发了。”
这是她自上车后同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没想到她吹好头发就直接往主卧走。
他烦躁不安的也走到卧室。
他想和她解释下,眼前这一切并不是他特意使计布局的,他其实只要她口头应承做她的女朋友,不与张一铭交往,然后就放她走。
可是他没料到的是她竟然会突然走近,主动的吻上来。
然后接下来的一切都乱了。
她距离他还差一大截,于是半踮着脚尖,生硬的攀着吻上他。一边吻一边哭,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下来,荼毒的滚烫。他伸手在她脸上轻轻带过,随即手背又被濡湿了,竟然也被烧的荼毒起来。
他本只想就吻一下,只一下,可是一贴上那最柔软的地方,便克制不住。双手往上带过她还有余温的发间,隐隐约约的闻到她的气息,轰的一下,便觉得全身都被点燃了。
他知道,他是克制不住自己了。
明知道她定不会原谅他的,可是眼前只贪图那片刻的欢愉,竟是什么都不顾的了。
他稍一打横将她抱到床上,从她的锁骨往下移去,将睡袍悉数解开,她终于不受控制的哭出声来,声音也愈来愈响。
他觉察到她的僵硬,在她耳边说道:“别怕,一会就过去。”
“陆可非,求求你,我想回去了。”她哭声虽然有些小了下去,但是依旧瑟瑟发抖的很,说时奋力的要从他的怀中挣脱开来。然而,他这样大力道箍紧着她,她根本就挣脱不开。
他见她这样,又重新吻回她的额头,指尖在她的发肩摩挲。她隐约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终于顾不得任何顾忌了,竭尽全力的要推开他。他将她钳得这般紧,她根本就推不开,便迎面扇了过去,“陆可非,不要让我恨上你。”她许是终于觉悟到反抗的无力了,一字一句的顿道。
他蓦地一怔,终于是不耐烦起来,腾出一只手按住她极不安分的手,下一刻便猛的进入,耳际传来她毫无征兆的尖叫声,继而只是拼了命的捶他。
哭到后来,约莫是太过疲累,终究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可是也睡得不踏实,梦中还依稀啜泣着。
陆可非看着她,睫毛濡成一团,刘海并两颊的碎发早已湿透,混乱的糅杂着。
他这才有些清醒过来了。
他到底做了什么?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天还蒙蒙亮,她不假思索的便开始起来穿衣。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依旧绵延不绝,平添了郁燥的气氛。
直至坐进车内,依旧一声不吭。他想,她终归是要将他当空气了吧。
快到她学校的时候,她突然冒出两个字:“停车。”
他依着停了下来,她打开车门就木然的朝生活区走回去。
她这样的状态,他不放心的很,出来追了上去。
“我说过不要再跟着我。”她忽然转身大声吼道。
他怔怔的呆在原处,许是雨水的缘故,不一会就视线模糊了。
他不敢再去打扰她,可是又怕她出事。
隔了一星期,终于还是决定去宿舍楼找她。
他只是要确定她平安无事。
在宿舍楼下向阿姨询问的时候,刚好有两个女生提着热水瓶在阿姨处签到,听他在询问叶静怡住的寝室,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哎,你说得是静怡吧?你还真得上去看看她,一个多星期前她不知道去哪淋了场大雨,大晚上的回来——”
“大晚上?”他想了下,他明明是清晨送她回去的,难不成她没有回去,而是在外面淋了一天的雨?
另外一个立即接上,“可不是,大晚上的回来,冲凉又冲了大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失魂落魄的,我们问她,也只是说身体不舒服,后来就病倒了,让她去校医室看看,也不愿意,怎么劝她都不愿意去,我们看着也担心死了,要不你和我们一起上去看看?”两个女生建议道。
陆可非想了下,说道:“你们上去就说张一铭在楼下等,让她下来。”
“张一铭?她们不是已经分手——”一个女生颇为不解。
“得了得了,我们就这样上去说吧,看她下不下来再说。”另外一个女生有点着急,两人嘀嘀咕咕的就上去了。
陆可非只觉得时光的拖沓,不知为何内心深处竟然有些恐慌起来。多少年,他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站在这里,多少觉得有些招人耳目,便踱到门口去了。
“阿姨,刚才找我的人去哪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猛地转过身,正好对上叶静怡寂寥的目光。
他不料才一个星期,她就会憔悴萎靡成眼前的光景。
惨白惨白的脸颊,咋一看还以为是失血过多的伤员,两边的颧骨蓦地突兀起来,右手捂着胸口,手背隐隐的凸着青筋,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眼神寂落而空洞,并未说话,下一刻,却一阵接一阵的咳嗽起来。许是怕声音太响,另外一只手腾出来勉力捂着嘴巴,右手依旧按在胸口,仿佛这样能减轻咳嗽带来的余震。
他走近微微的匐下探了下她的额头,却是冰冰凉的,心里莫名的慌乱起来,便半挽着她往外走。
她有些下意识的反抗,奄奄一息的却丝毫没有招架之力,任凭他将她塞进车内。
“去哪?”许是怕一说话就引起咳嗽,她说的极短。
“带你去医院。”他没好气的应道,下一秒,早已踩开了油门。
挂了急诊,打上点滴。自始自终,她没有说过一个字。后来终于抵不住睡意,就沉沉的睡去了。
陆可非挪了张椅子,坐在她床前。
伸手探了探她的额际,依旧冰冷的很,又偎了偎她的手,也是一样的冰凉。便将她另外没有挂盐水的手放进了被窝里。
他不知道她是多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
这一觉睡得尤其漫长。
他看着,想着,见她睡梦中眼际还是挂着泪痕,模模糊糊呢喃着什么,他凑过去一听,却似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呢喃着什么,可是就是听得不甚分明。
他是真的拿她没有办法了。
醒来的时候,她面无表情的望了他一眼,说道:“你回去吧。”
“我最近手头没有要紧的事。”他去倒了杯热开水,递给她。
她接过来应道:“那也随便你。”
他陪着她在医院住了好几天。
到后来几日她已有康复的迹象,他便在她对面的那张床上合衣而睡。老实来说,他很久没有这么折腾担心过了,竟然也睡得很沉。
一觉醒来的时候,见她不知何时已经起来,穿着医院统一的浅蓝色病服在晒太阳,窗外的余光照进来,正好落在她的身上,便觉得大半个世界都明晃晃的动人起来。
见着陆可非醒来走过来,她只是拿眼角带了一眼,依旧没有动了姿势。
他也默不作声的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也能呆上个大半天。
出院的时候,他知道她不喜欢他去学校,远远的便将车停下了。
“以后——身体还是要注意的。”他想了很久,还是说出口。
“放心,我再也不会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了。”她说得轻松,他却听得有些刺耳。
那么多的过往,他都未曾料到过,她一个人都是怎么过来的。
他只怪他自己,和她相识的那样晚,相识了又因着这样那样的牵绊,反而继续伤着她的心。她是这样孤苦孑立的在这世上,他简直不能想象年幼的她亲见至亲的离去,还要安慰弟弟时的场景,不能想象她寄人篱下一路都是怎么过来的,不能想象先前她和他刚开始生活的那段时日,她那样怕着他,又不愿和任何人说起她的害怕,那些惶恐的时日,她一个人,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坐在她的旁边,第一次这样真切感受着她的悲痛。她的手向来凉薄的很,却被他一直握一直捂,竟然捂的发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人品爆发下,嗯,把过往交代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