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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再川有点急了,知道这个女儿已经戳到了自家老爷子的底线。他最不喜欢娇生惯养的孩子,你可以宠,但不能娇惯到让她放纵。
从牌桌边看过去,老爷子果然神情淡漠起来,骨牌握在手心,慢慢用拇指摩擦着牌面,眼睛里是那种精明到有些狠的目光。
这个老人发起火来最是冷静,从那个年代历练过来的人,只一眼就让人有些心颤。
“沈老头,继续。”陈顾返的母亲将两张骨牌叠到一起,动作雍容,“小孩子的规矩让再川去教。”
第一次机会。
他把视线收回来专注牌面,两张骨牌在手底下翻了个面,陈家大女儿就笑了:“老先生,您这是要给小尔赢多少红包?”
陈老先生也将筹码推过去,谦和而温淡:“忘了他是做什么的?”
沈双翼被父亲揽到身前看管,在家怎样翻天都好,这里不行。她被刚才老人的目光扫过,表情还有点木然,声音不自觉就弱下来:“我就是想要……”
“沈双翼。”沈再川压低声音呵斥她。
“不就一把折刀么!双翼,妈妈给你买。”这个人特别不屑的语调,还动手扯开了丈夫禁锢住女儿的手。
沈双翼好像又有了底气,听着就要去抢。
陈顾返偏了偏头避开她的碰触,折刀转了个圈握在手心,最后一点耐心也被用掉。
“想要?”他笑着重复,眼睛却有点淡漠地看过去。得到她确认的点头,他一个漂亮的抬手就把折刀丢了出去。
谁都来不及反应,整个刀片全部扎进不远处红漆的木头柱子,只能看见镂空的刀柄。
沈双翼尖叫一声蹲在地上,陈顾返收起交叉着叠在一起的双腿,俯身,就用这张无害到老幼通吃的脸对着她,问:“吓到了吗?去拔/出来就归你。”
小女孩真的不敢了,求助地攥紧母亲衣角。
见沈再川欲言又止,陈顾返遗憾地摊摊手。他揣着卫衣口袋反手将折刀抽出来,指腹慢吞吞摸过木头上的痕迹,就看到角落里赵约在跟自己挥手。
右边是大姐家的儿子宁城,左边沈与尔也瞪着黑不见底的眼睛看过来。三个小朋友一字排开用下巴枕着自己双臂,像三只晒太阳的小猫,老实慵懒。
“你小舅舅要把她弄哭了。”沈与尔怕他看出嘴型,从牙缝里哼出一句话,十分模糊。那边一家三口好像很幸福的样子,她允许自己羡慕零点一秒。
赵约也学起她的样子:“对,我们家就他最没有耐心,我都不敢惹他,你妹妹明显在作死。”
她的小虎牙一下一下咬着嘴唇玩,没耐心啊!?似乎还好。
没聊两句,那边又吵起来,是沈双翼的母亲,她刻意用仿佛全世界都可以听到的声音责备丈夫:“我说不来,你非要来。来来来……女儿被欺负了,你就跟这杵着。”
“闭嘴,回家说。”
沈再川第一反应竟是偏头去看父亲,这才心惊胆战地握住妻子要抓过来的手降低了声调安抚,这个女人根本不清楚老人家发起怒来有多狠。
沈双翼懵了,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严厉的父亲,印象里从来都是笑眯眯,把自己跟母亲宠上天。她觉得一定是他见到沈与尔更加喜欢,她握着小拳头开口就问:“你不要我跟妈妈了是吗?”
根本不给他回答的机会,冲动的小公主就跑到沈与尔面前,用食指指过去,大声告诉全场,控诉她:“沈与尔在外面打架。”
赵约愣了1秒,“噗”地笑喷,手肘捅捅旁边的人,问:“什么时候,怎么不叫上我?”
沈与尔换了个姿势,左手托住侧脸,神情微妙,平淡无奇的眼睛看过去,说:“我从9岁就开始打架了。”
第一次是跟爷爷揍了一个抢走孕妇钱包的小贼,被她家人送了面锦旗:行侠仗义。至今挂在书房,被赵约嘲笑了很久。
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没人跟这个女孩较真。
沈双翼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脸都憋红了,张口就来:“她还早恋,她……”
这次,像颗炸弹一样,就感觉“轰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射过来了,她紧张到不知所措。要怎么圆谎?
早……恋!?和谁?
沈与尔鼓起嘴巴,又把嘴里的气呼出来,正盯着的女孩挪了个地方,她视线的焦点一空,就落到轻松靠在柱子的人身上,红的很显眼。
那个人手肘撑一下柱子起身,慢悠悠走过来。
“赵约?”陈景安放下手中的骨牌,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让她高兴,“是你小子吗?”
靠!这就不好办了。
赵约脑子转的飞快,在日后继续用沈与尔打掩护跟自己的清白之间权衡了万分之一秒,他拼命摇头。
陈家大姐见状一个眼神示意自己儿子,带着询问。宁城笑,温润含蓄:“我一直在英国读研。”
也不是我。
陈家老太太有点怏怏的,都不是啊!这两个不争气的小子,怎么能让自己最宝贝的小姑娘落到外人手里呢!
沈双翼自认为得到了大家的共识,又走过去两步,跟沈与尔面对面,好像自己说的是真的一样:“我看到他跟别人抱在一起,还亲……”
说到这里,长辈们的表情精彩起来。沈老先生虽然宠她,可家教甚严,早恋八成已经是极限,女孩说的这些东西,就更加没有可能。
过分了!
沈与尔双手在台面上撑一下,一把拽过她的衣领,没有什么复杂的情绪,只是很干净地指着自己的脸,告诉她:“是不是特别不像好人?”
“你要干什么?”她的母亲两步过去,抬起手掌就要甩一巴掌。
赵约直接从台子上跳下去:“你揍她一下试试,这特么我兄弟。”有人手更快一步,陈顾返略微抬起手臂把她要落下去的手挡到一边,语气里警告的味道已经很明显:“别动手。”
在有些暗的角落里,这双眼睛一点笑意都没有,深不可测,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不敢去招惹他。
沈与尔仰着头看了一小下,就错开视线,把刚刚要抬起来推开她的手在身后握了握。
这个人,好快。
沈再川知道今天过不去了,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父亲跟前,低着声音叫了一声:“爸。”老人家冷漠着,慢慢执起拐杖狠狠抽在他的左腿上,膝盖的位置。
他咬紧牙闷哼,左腿吃不上力,险些单膝跪在地上。这个动作父亲不允许,他眼疾手快扶住太师椅的边缘,就这么半曲着腿。
“老祖宗的家规都忘了。”
目睹全过程的妻子捂紧嘴巴抽气,太可怕了,她开始发抖,紧紧搂住沈双翼。
沈与尔难过极了,心里跟着一抽一抽的。望着三个人提前离开,她做出一副恍然的样子凑在老人家耳朵边说:“爷爷,我有几个好朋友说要聚会,一起跨年。”
这么明显的借口!
老人家没揭穿她,只是指着桌上的筹码问:“小尔,多吗?”
“多。”
“所有都是你的。”我老人家这辈子攒下的东西,都是你的。
沈与尔翘起来的睫毛颤了两下,她“嗯”声,浓浓的鼻音。
“去吧!让他们家小儿子送你?”
“不用。”
她对上陈顾返的视线稍稍窘迫了一下,就是想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去溜达,还是不太会表达自己。
急匆匆跑到大堂,他们正巧离开。沈与尔一点一点放下自己的袖子,把手也缩进袖口,在路边找到一块小石头,边踢边走。
蓝黑的夜空时不时炸开一朵焰火,她咬着食指关节欣赏了片刻,干脆摸出手机拨到一个号码。
好听的彩铃响了许久,才是一个温婉的女声:“小尔?”
“妈妈,新年快乐!”她不自觉就弯起嘴角,好像雷雨的天气里,有一把撑在头顶的伞一样,笑。
“你也是,最近怎么样?”
沈与尔正要开口,电话那头一个男孩略带撒娇的声音特别清晰,他问:“妈妈,我的小泳裤装了吗?快点,我们要来不及了。”
“好,妈妈马上就过来,你跟爸爸先检查一下。”比刚才她的声音远了些,显然是在回复那边的男孩子,接着她好像有些抱歉,“小尔,我还要赶飞机,回来再打给你好吗?”
“好。”一个字,简单直接。
挂掉电话,沈与尔从街边便利店买来一只雪糕,干脆往花坛边一坐,舒展着两条腿,一手揣着口袋就这么吃着。
忽然,很好听的音乐。
她抬眼望到马路对面,一块广告牌下面,一个并不怎么邋遢的乞丐,竟然在拉二胡,二泉映月!
咬一口雪糕,想哭,靠!
视线被挡住,一辆暗红到发亮的小跑停过来,里面的人按下车窗,在大年三十,空旷到几乎没有别人的马路,他抬着下巴,说:“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