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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辉面色温和地听着女儿的话,重又倒了杯茶递过去,不紧不慢地问:“钟家还是钱家?”
陆晚眼里亮盈盈的,崇拜又佩服地朝自个儿爹笑了笑,点着头答道:“都来了。不过都是做不了主的管事,我估摸着应该是那两家听见了风声,想先赶着过去看看情况。”吴地是钟家跟钱家的祖籍,但凡世家,后头都产业必定都不少,不过能多赚银子的事儿人家当然也不会嫌多。海上这一块儿自从沈家休航以来,不少人都盯着,钟家跟钱家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世家之人行事又比一般商贾更谨慎些,说难听点儿,不过就是想少担风险,搭着人家白赚银子罢了,这会儿吴地的船还没出海,能不能赚银子还两说呢,大家多半是观望的多。不过,他们大概算错了她这个东家,她可没那么好心!
陆承辉拎着茶壶的动作停了一瞬,抬眼看向陆晚,默了片刻,眸底的阴沉转瞬即逝,饶有兴致地问着陆晚:“你想借哪家的势?”
她就知道自个儿爹必定猜到她的想法了!陆晚捧着茶杯慢慢抿了口茶,边笑边跟自个儿爹分析起来:“若单论借势,钟家跟钱家都是极好的人家,不过钟家出了个二皇子妃,跟二皇子关系太近,树大招风,我还是避着些好。”说到此,陆晚略顿住声音,瞄着陆承辉的脸色,又低声嘀咕了一句,“更何况,钟家那几位大人的作风一看就跟咱们不是一路人,还是各管各的好。”
“怎么不是一路人了?”陆承辉声音平静地接过陆晚的话,仿佛闲话家常般,语气随意的问,“钟家几位在朝为官的大人在朝中风评都极佳,在文人学士里威望也颇高。你还看不上人家?”
陆晚一口气呛在喉咙口,咳了好几声,顺匀了气,才红着脸幽怨地看了自个儿爹一眼,摊着手,索性实话实说:“风评佳也好,威望高也罢,跟我又没什么关系!爹不是教过我嘛,看人不能只看外头的光鲜亮丽,还得往里头扒开了看!若是本人看不准,就看他身边的人如何行事,总能看出点儿苗头来。钟家要是人人都能恪守清规严于律己我也佩服他们家。可如今不过就外头为官的几位大人撑着门面罢了,内里怎么样我就不多说了。做生意一要变通,二要坦荡,这两样,跟钟家都搭不上边儿。不说别的,单是钟家派去找顾三源那几个管事的行事我就看不上眼,他们大约也是见惯了巴着上门的商客,还当顾三源好欺负,明里暗里都想压着顾三源。顾三源那个性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二话没说就把人请出去了。”
陆承辉目光温和地看着女儿,听陆晚嘀嘀咕咕念叨完了,方沉吟着点了点头:“钟家牵扯太多……也好,你是打算让钱家参股了?”
陆晚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钱家的人这几年行事低调,又是百年世家,虽说刻板了些,好在他们家的人待人接物都还算有礼。他们家在吴地管生意的是钱三爷,郑兴和对他评价极高,说他眼光极准,又有股子义气,极少以势压人。不过这会儿钱家的人还只是在观望,且看看吧,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人家,既然是做生意,那就得按着做生意的规矩来,只看谁出得起价了。”
陆承辉无奈又好笑地看着神采飞扬的女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在陆晚笑盈盈的目光中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丫头看大势极准,吴地的生意她既然愿意做就随她好了。陆家也的确需要些底气,吴地远离京城,买卖兴盛,商贾繁多,在那儿做生意也不易让人往深处想。老爷子当年就说过,银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多的金银财宝都抵不上一个会经营的人。是他当年想叉了,这丫头就不能当个姑娘家看!真是便宜了卫家那小子!
得到了自个儿爹的默许,陆晚顿时松了口气,笑意明媚地跟陆承辉告了辞,转出书房,这才回了自个儿院子里,听候在廊檐下的陈平笑嘻嘻地回着话:“姑娘,崇宁侯府的人果真找到景丰药行去了。郑掌柜挑挑拣拣给翻了好几样珍稀药材出来,都是解毒化瘀的良药。周家的人请了宫里刘太医过去一样一样看了,挑了两样药材。郑掌柜开价一万两银子,周家的人都傻眼了,后头好说歹说才让郑掌柜少了一千两银子,花了九千两银子把药材买回去了。”
陆晚顿住脚步看向陈平,“是一份儿的量?”
“是是是!”陈平点头如蒜,一面笑一面压低了声音解释起来,“郑掌柜还专门跟周家的人嘱咐了,说这药每样只有这么一株,还是去年在南边儿收药材的时候偶然遇见的,这样的良药可遇不可求,多的再没有了,能不能治好崇宁侯的病他可不敢保证,让周家的人省着点儿用,别浪费了。”
陆晚笑着点了点头,示意陈平,“这事儿就算了了,周家的事儿跟咱们再没什么关系,咱们也甭管了。”
陈平会意,忙答应下来,轻身一跃,眨眼就跃出墙头不见了踪影。
吴地的事儿有了眉目,周家的事儿也了了,陆晚心情极好,在院子里转了半圈儿,看着墙头开满地各色各样的花儿,不期然想起才刚走了的卫掣来,顿住脚步默了片刻,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浸着笑意,转身示意玉墨:“去把书案上的笔墨换一换,我写封信。”
……
二月十九,观音诞日,适逢春暖花开,各处鸟语花香,不少人家一早赶去寺里上了香就往京郊踏春赏景,一路繁花竞放,芳香四溢,偶尔还听听见远处隐隐约约的欢歌笑语。
陆晚一早约了陆芸一道,到开元寺上了香,在半路上跟王潇几个聚到一起,到京郊的庄子里各处赏花游湖乐了一天才回到陆府,刚进到二门,远远瞥见另一头院子里自家二伯陆承熠面色古怪地走了出来,边走还便摇头叹气。
陆承熠显然也看见了陆晚跟陆芸,像是愣了一瞬,感慨地盯着笑意盈盈的侄女儿看了片刻,脸上渐渐露出温和笑意来,朝陆晚跟陆芸招了招手:“去外头玩儿了?”
陆晚跟陆芸对视一眼,好笑地应着陆承熠的话:“就在庄子上看庄户人家的小孩子捞鱼采花去了,还放了回风筝。”
陆承熠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温和地落在陆晚脸上,复杂难言的叹了口气,在陆晚跟陆芸诧异的目光中,打着哈哈笑道,“回去吧,我就是问问你们。”
陆晚一头雾水地应了陆承熠的话,跟陆芸两人在二门上道了别,各自回到院子里,还没进垂花门,便见绿枝提着裙子奔过来一个劲儿地笑:“姑娘可算回来了!今儿外头的消息姑娘听说了没?圣上给徐家姑娘跟薛家三爷赐了婚,前儿从北地巡视回来的薛家二老爷还封了侯爵!听说连侯府都已经赐下来了!”
怪得不她二伯会那么看她!竟真让她猜中了?陆晚脸上的笑意落了下来,顿住脚步,微微蹙了蹙眉,沉吟片刻,方在绿枝疑惑的目光中出声问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消息?”
“别的也没听说什么,就是”绿枝想了想,方继续道,“好像还听说圣上在朝廷上三皇子跟四皇子赐了婚,不过圣旨还没颁下来,外头的嬷嬷们也没听到确切的消息。”
陆晚点了点头,心底微沉。薛家是大皇子妃的娘家,大皇子妃的父亲薛国公还在外头领着兵,真正的算得上手握实权,如今薛家再出一个侯爷,虽说不掌兵,可又这份封侯的圣旨分量就够大了!再加上一个徐家,徐家虽然不比王家钟家,可徐老太傅跟王老太傅是同科,都是三朝元老,门生遍布朝野,更何况徐家还有个内阁丞相!
这两道圣旨一下,原本看着似乎已沉静多年的大皇子的处境就极为微妙了,若是再加上给其他两位皇子的赐婚的圣旨,朝局形势斗转,日后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陆晚轻轻吸了口气,天家无父子,当今圣上只怕比她想象中更绝情,怪不得当初外公那么急着要收拢沈家的势力,一个绝情狠心的上位者对沈家鼎盛时期的财势不可能不忌惮!
……
跟陆晚一样心绪难平的还有几位皇子。四皇子一下了早朝就紧拧着眉头奔到了魏相府上,一路上阴沉着脸,直到进了书房的门,才扬手挥退一干小厮,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同样是一脸凝重的魏相说道:“薛家一门就占了一个公爵跟侯爵,再加上徐家,大哥如今只怕也不可能再一心养病了,三哥又指了洛家的人,圣上这算是什么意思?”
魏相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四皇子坐下来,祖孙两个沉默良久,魏相才闭了眼睛,慢慢吐了口气,一字一顿地叹道:“圣上这是在平衡朝局……”
……
与此同时,王家两位老爷也是一脸沉重地跟着王老太傅进了书房。二老爷王常洛憋了一路,一进门就忍不住出声问道:“父亲说圣上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由着几位皇子争?”
此话一出,屋子里瞬间又陷入了沉寂,大老爷王常洛跟王老太傅都没应王常宁的话。王常宁急得涨红了脸,看看王老太傅又看看王常洛,张了张口,原本还想再问,却听已经坐进椅子里的王老太傅语气凝重地开了口:“这不是要由着几位皇子争,是逼得几位皇子不得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