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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月殿。
“老臣冬谒,叩见陛下!”
冬谒仪容不整,一双老眼布满血丝,衣服胡子头发都乱糟糟的,好像刚从垃圾坑里爬出来一样,手中捧着一个泛黄的册子,神情激动地给身着龙袍,正在批阅奏折的君御弘行礼。
为了查找前几任礼神司司长的手记是否记载了关于圣物受惊吓之后的解决办法,冬谒夜以继日几乎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就连早朝都告假没去,这才终于不负所望,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冬爱卿,可是有眉目了?”
君御弘微抬眸,手上动作不停。
他对于如此邋遢的冬谒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他知道冬谒在藏书阁几乎不吃不喝地找手记资料,这老家伙为了脱罪,也算是拼了老命了。
“回陛下,经过老臣仔细翻阅和研读,终于发现了上上上任礼神司司长能泽大人的手记中有关圣物受惊吓后的记载。”
冬谒边说边翻开手中略为有些年份的书册,一双手都在不住地颤抖。
不过他的心里也有些没底,因为手记中记载的方法不一定有可行度。
“江公公,呈上来给朕瞧瞧。”
君御弘推测,若冬谒没有找到,绝对没有胆子来见他,所以也并不意外。
“喳!”
江公公上前接过冬谒手中的折子,先将其放在一侧抖了抖灰尘,然后用一块手帕将其包裹着摊开,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龙案上。
“陛下,这折子老旧,积攒了不少灰渍,奴才替您翻页吧?”
江公公生怕君御弘的龙体沾染上什么晦气。
“不用,虽然朕小时候未曾见过能泽大人,但却听皇爷爷提过,知道他是一位十分厉害的高人,他的手记中定然有许多有用的东西。”
君御弘亲自动手翻开。
能泽的字潇洒俊逸,不难想象当年也是一位学识渊博的翩翩人物。
前面几页记载了礼神司日常的活动,包括一年一度的选妻大典的进展情况,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直到快要到末尾,君御弘才发现冬谒所说的记载。
那是揽月三十八年,选妻大典的前三天的一个夜晚,东南一方天忽降不明物体,穿过禁地守护阵法,直接惊扰了圣物,所有圣物全都躲回了月神像下面。
选妻大典在即,他们苦于无策,跪求月神无果,岂料当天夜里,一白衣女子怀抱样式古怪的琴突然出现在宫中敬神殿门口,说是揽月王朝气数未尽,她是来驱邪并请圣物出山的。
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进宫的,并且她还知道圣物受惊的事。
礼神司众人极力反对,认为此女故弄玄虚,意欲动摇江山社稷,一年不办选妻大典并无大碍,但那古怪的琴乃是失传已久的惊鸿,会将所有圣物全都杀害,后果不堪设想!
后来还是能泽力排众议,让白衣女子进入禁区弹奏……
君御弘眉头紧皱,将书册翻面,结果后面的内容竟然没有了?
他用力掰开那纸缝,发现有撕裂的痕迹,竟然缺了一页?!
“冬谒?!”
“老臣在!”
“还有一页呢?!”
君御弘将书册,确切地说是书页形式的手记拿起,龙眸盯着快要昏昏欲睡的冬谒,眼神凌厉。
“啥?陛下!老臣瞧着前面一段觉得有眉目,高兴之余还没来得及……难道有什么不妥?”
冬谒困得不行,连忙用手揉了揉几乎快睁不开的老花眼,心里戚戚焉。
哎呦喂!
被君御弘一吼一瞪瞌睡都吓没了,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少了一页,而且那一页很关键!能泽大人还有没有其他的手记?”
瞧着冬谒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君御弘心里一阵火起,若不是这老东西还有点儿用,他真想将冬谒的脑袋摘下来当蹴鞠!
“少了一页?!陛下,老臣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将其撕下来啊!能泽大人所有的手记都编过号的,一共有八本,这是最后一本,上面有个‘捌’字。”
“最后一本?”
君御弘听冬谒如此说,合上书页,果真发现封面的左上角用蝇头小字写了一个“捌”字。
难道这真是最后一本?
那白衣女子进入禁区弹奏的具体情况,能泽可能写在了后面那页上,不过当时发生了什么?
能泽是从那以后便没有再写手记了么?
按照能泽在职的时间,他不可能揽月三十八年就卸任了,而且他的年纪并不大,是什么原因让他不再写手记了呢?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知道实情的几乎没有活在世上的……
“江公公,去请史官将揽月三十八年的大事记找出来,并且让他想法子找到当年的野史,朕要亲自查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事关重大,当年有白衣女子不请自来,她究竟把事情解决了没有?后来去了什么地方?
那琴真的是惊鸿琴?
惊鸿琴是君家历代守护的秘密,只有皇帝和储君才知道,而且当年先皇仙去之际,特意交代君御弘一定要找到惊鸿琴,否则揽月王朝难有安定之日,而且一旦惊鸿现世,将会有重大灾害发生。
唯一解决灾难的办法,就是将惊鸿的主人纳为自己人,若惊鸿的主人是女人,那君家长子就要将其娶为正妃,若惊鸿的主人是男人,那君家儿女就要认其为兄弟,并封王加爵。
三年前百鸟齐鸣百花齐放,惊鸿便现世了,自那以后揽月王朝果真灾难不断,君越离回禀南宫凌的义女是便是惊鸿的主人,可从那以后却找不到惊鸿的下落,就连那个南宫紫都生死不明,此事便不了了之。
他曾派人去查过南宫紫的身世,可却找不到什么可疑的地方,因为她以前是个青楼女子,身世反倒简单了许多。
后来江南瘟疫蔓延,治水大臣陈椁中饱私囊践踏百姓性命,江南总督何多海接任后不久,染了瘟疫的人竟然在三天之内全部痊愈!
虽然何多海上表是用药有方药到病除,但那么严重的瘟疫,就算再有效的药也不可能在三天之内将所有人治好,如此蹊跷的事君御弘不可能不怀疑,他私下派人去打探过,所有痊愈的人都说听到了一种仙乐。
能被称为仙乐,定然有其不凡之处,除了惊鸿别无他物,他派君越离去找寻,却没有了丝毫踪迹,一切就好似凭空消失一般,仙乐救人就此成了一段捕捉不到的佳话。
——
慈月殿。
太后娘娘这几日心情甚好,时不时传出大笑声,让众宫人都摸不着头脑,而且这几日她都不倒腾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反而是嚷着要让桂嬷嬷去弄些上好的布匹绸缎,说是要做衣服。
她将衣服样式画在纸上,让桂嬷嬷和其他宫女按照样式做出来,偏殿到处都是碎布,做好的样衣都装了一大筐,每种样式都做了十件,而且全是小姑娘的衣服。
“太后娘娘,陛下来给您请安了!”
“皇上这个时候来请什么安?”
钟其容伏在桌子上准备画下一个样式。
她虽然对于女红不在行,但画画衣服样式还行,不过这画工跟青竹相比那倒是还差了好大一截。
君御弘一般都是早朝过后来请安,这个时候都快吃午饭了,她不信他是专门过来请安的,一定有事找她。
“母后,这个时候儿臣不能来请安?”
“奴婢/奴才参加陛下!”
“都平身吧!”
君御弘径直走进殿内,好似对四下散落的花花绿绿的碎布并不感兴趣一般,因为她对自家母后隔三差五又想出个新花样来折腾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要她不再爬树上房,这些都在接受范围内。
不过,他眼角余光看到好像到处都是小孩子的衣服?
她这是想孙子都想疯魔了吗?
一直以来,自己的皇子皇女们钟其容都不甚喜爱,这也是他不解的问题,按理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可能厚此薄彼,但是个人都知道,她很喜欢北弟,就连大皇姐君御晓都得不到钟其容多少关注,这原因究竟是什么?
“不是不能,这个时辰来是不是有事求哀家?”
钟其容继续画着花样,也不抬头看君御弘。
以往有事耽搁不能按时来请安,君御弘都会派人来知会一声,今日亲自来,不是有事钟其容如何也不会相信。
“母后料事如神,儿臣的确有事请教母后。”
君御弘走近桌案,随意拿起一张宣纸,上面画的衣服样式,他这个一国之君都从未见过。
这应该是个小女孩的衣服。
“呐呐……你们先出去!”
钟其容停笔,对着其他正在忙活的丫鬟太监吩咐道。
“奴婢/奴才遵命!”
……
“说吧,什么事?”
“母后,儿臣此次来是为圣物之事。”
君御弘见钟其容盯着他,上前给其倒了一杯茶。
“圣物?出了事?”
钟其容何等精明,君御弘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圣物,前几年选妻大典都没圣物什么事儿,今年皇帝亲自关心,可不会空穴来风。
“有不明力量闯入豢养圣物的禁地,圣物被惊扰,回了神像下面,据说要明年大典前才会出来,今年……”
“不会!有法子!”
君御弘还没说完,钟其容就打断了他的话。
“母后,您果真知道?”
君御弘的神情出现了少有的激动,若钟其容知道的话,事情会好办很多。
“哀家知道一些,你知道多少?”
钟其容了解君御弘,若是一点眉目都没有,他不可能来问她,他肯定有些线索,但却没找到方法。
“儿臣从上上上任礼神司司长能泽的手记中查阅到一些残缺不全的信息,只知道揽月三十八年的时候也出现过同样的状况。”
“当时有一白衣女子抱琴而来,说是琴声能让圣物出现,后来的事儿臣便不知情了,因为手记最后一页被人撕了,不见影踪。”
君御弘见钟其容面色严肃,继续道。
“不过,揽月三十八年的正史和野史中均未记载当年发生了什么怪事,而且那年的选妻大典是如期举行的,如今一百年多年过去,白衣女子非死也成垂垂老者了,不知那年之后她去了什么地方?”
“此事哀家听你父皇提过,你皇爷爷跟他说过一些,记忆虽然模糊,但记得当年选妻大典的确是如期举行的,至于那年之后她去了哪里,就连你皇爷爷也不知道。”
“……不过礼神司的能泽好像从那以后就得了怪病,双手都不能写字了,只要他拿起笔,手便传来剜心疼痛,若强力执笔,更会痛得体力不支,倒地不起。他欲换只手,情况同样如此,后来不到一年,他就辞官了,下落不明。”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钟其容都唏嘘不已,曾有人说能泽是中了邪,但她这个人不信神佛鬼怪,认为一定是有人给能泽下了毒,不过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追究也没什么用。
“竟有如此怪事?怪不得能泽的手记到那年便结束了,但不知最后一页被谁撕了去,里面应该记载了不为人知的密事。”
君御弘凝眉,轻轻将手中的宣纸放在桌上,事情又陷入了死胡同。
“哀家认为,那把古怪的琴是关键所在,只要找到琴,那琴的主人一定有办法让圣物出来。”
钟其容将君御弘放下的那张纸拿过瞧了瞧,并提笔在上面画着什么。
“儿臣也是如此认为,但关键问题就是那把琴很难找到,几年前百花齐放百鸟共鸣的场景不知母后是否记得?儿臣怀疑就是那琴,但礼神司孙覃收藏多年都未能奏响,后来奏响之人又和惊鸿琴一起消失了。”
“那人是谁?”
“相府义女南宫紫。”
“她?不可能!如此大俗之人,惊鸿琴怎会选她当主人?再说了,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钟其容对南宫紫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在自己的浴池里洗澡,吃了自己的美容圣品等等恶行上,如此俗气的女人,惊鸿不会选她当主人的。
所以在听闻宫中禁区找到了一具女尸,而且那女尸好像是南宫紫的时候,钟其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样的女人死了最好,也免得她儿子君御北整天惦记。
“母后,死去的那个南宫紫是假的,她戴了人皮面具。”
宫中禁区死了人,这么大的事禁卫不可能不向他禀告,他召见欧阳锋一问便将所有事情知道一清二楚。
“噢噢,你瞧哀家这记性,果真老了啊!不服输不行。”
钟其容这才想起,那个霸占她浴池的女人是个冒牌货,只能说那么厚颜无耻的女人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
也就是说,惊鸿的主人是真正的南宫紫,亦或者说,是乐儿她娘,她的准儿媳妇?
不过,那丫头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北小子到底找到没有啊?!
“母后,按照祖训,若是惊鸿的主人是个女子,那君家长子必须娶其为正妃,如今皇后……”
“不行!”
好家伙!
是哪个老东西定的祖训?
君御弘都这么大年纪了,而且儿女妻妾成群不说了罢,皇后都还没死呢!
再说了,南宫丫头和北小子都生米煮成熟饭连孩子都有了,你特么的按照祖训告诉老娘,说要让南宫丫头嫁给长子?
“母后,您听儿臣将话说完。”
君御弘不明白,为何自己话还没说完钟其容就脸色黑沉,且语气中有着强硬的反对。
“如今皇后病重,儿臣不能做废后立新的事,但若将南宫姑娘找到,可让其嫁给太子君越离,毕竟……”
毕竟君越离如今还没有正妃,而且一直对南宫紫情有独钟。
啪!
“不行!绝对不行!”
钟其容重重地将笔放在桌上,凤眸中怒气翻涌,恨不能将君御弘塞回肚子重新投胎!
嫁给君越离?
简直是乱了辈分!
“母后,为何不可?”
君御弘被钟其容突然狠戾的眼神盯得直发毛,微微后退了一步。
看起来钟其容十分生气,他有说错什么了吗?
“为何不可?!等找到她再说!你现在给哀家出去!没有找到就不要来见哀家!”
简直气死她了!
若是可以的话,她真想将那定祖训的家伙从坟里扒出来鞭尸!
“儿臣遵命!”
“等等!南宫丫头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找到,难道要让储君一直无妃吗?”
“母后的意思是?”
“孔二小姐哀家觉得不错,让她嫁给离小子做侧妃,以后直接递位为太子妃!”
“儿臣稍后派人去办。”
君御弘心中明了,原来钟其容是担心这个,不过储君的确不能一直无妃,这么多年南宫紫还是没有消息,是应该给君越离择一个侧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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郧城。
该城的南学院分院位于城南,其规模相对于揽月城和离城来说要小一些,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里面人潮涌动,很多人甚至慕名来参观,家境殷实的人还捐些银钱。
林曼蓝不愧曾为大家闺秀,郧城分院的每一处布置都是她亲力亲为,从设计到布局无意不体现其深厚的文化内蕴。
“干娘!”
“轩儿,你怎么来了?”
林曼蓝正在院内一一巡视先生的教学情况,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转身才发现竟然是多日不见的陆轩。
他的身子比之前挺拔了些,看起来精气神都很好。
有句话在她心里不敢说,陆轩长得跟她夫君越来越像,他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儿子韩定轩?
找个机会,她一定要亲自验证一番。
“干娘,孩儿想您了,您最近好吗?分管学院一定很累,你要注意休息。”
陆轩上前扶住林曼蓝,虽然多日不见,但他看到林曼蓝就感到莫名亲切,会不自觉地收起自己所有的伪装,在她面前,他就是个孩子。
“干娘很好……看到你平平安安,再累都值得,你的工作怎么样?还习惯吗?伙食开得好不好?钱够花吗?”
林曼蓝仔细打量着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还想问的是,长公主有没有继续纠缠他?
“干娘,你放心,孩儿现在很好,今天还带了一个人来见您,还请您不要生气……”
其实他真的不想让君御晓来,因为他知道林曼蓝绝对不会同意他们俩的事的,可君御晓磨人功夫了得,他实在拗不过。
“噢?是你看中的姑娘吗?能带她来见干娘,干娘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老大不小了,可以成亲啦!”
林曼蓝爱怜地看着陆轩,若他真是自己的儿子,若一切都没有改变,她一定为他择一门好姻缘,如今落魄到如此境地,陆轩能找一个家世清白的好姑娘,她就心满意足了。
“干娘!”
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响起。
“长公主?!轩儿,你带来的人是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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