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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染尘道:“姑娘可还记得,是如何发觉自己通晓棋艺?”
她想了一想,道:“大概,是在我醒来半个月后,瞧见大哥与二哥下棋。”一年前,她曾经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醒来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一染尘道:“所以,有一些你本来就会的东西,只是因着平时不用,便不觉得自己会了。”
她犹在思索他话中之意,却听他道:“冒犯了。”接着伸手探向她的手腕。
她原还以为他是如公子卿般为她把脉,被他触碰的地方却生出一股清凉。那丝凉意便若游鱼,沿着她周身脉络悠游了一周,最后缓缓消散。非但不觉难受,脑海间尚多了几分清明。
一染尘道:“在下唐突。方以灵力相探,只觉姑娘体内木灵十分充盈纯粹。”
她闻言一愣,“木灵?”
“气有清浊阴阳,天地灵力亦分五行。”一染尘道,“其实每个人的体内,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先天灵力,寻常人只是非常微量的一点。修仙者却能通过对自身的锻炼,吸纳天地灵力为己所用,让自身气海内的灵力越积越多。通常仙门弟子的修行,便是由对先天灵力的掌控开始。姑娘的先天五行便是木了,修炼的也是木系术法……”
“等、等一下!”信息量太大,她忍不住打断他,“你说,我是仙门弟子,还会仙术?!”
一染尘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想来公仪先生,亦已猜到。”
她望向二哥,因为愕然,眼睛便显得分外明亮,倒像是满天星辰都倒映在了剪水秋眸。
公仪修并不言因果,只给了她一个令人心安的微笑,旋向一染尘道:“那先生可能看出,舍妹是属于哪处仙门?”
一染尘思索片刻,道:“公仪姑娘体内灵力单一纯净,并未沾染某位仙尊的个人特色,想来并未正式拜师。这样的修炼方式,别处虽也可能有,但多还是出于三神天吧。”
关于三神天的掌故,她曾听二哥讲过。但此时听闻自己可能是三神天弟子,还是不由吸了口凉气,可是很快的,她又高兴起来,心间满是兴奋。
一染尘道:“在下不才,家师正是无藏天,音尘绝。若有需要,倒可为二位前往各神天相问,看可有走失入门弟子。”
“尝闻仙界素有‘琴棋书画’四绝。先生尊师,莫非正是其中‘琴绝’?”公仪修道。
“先生博闻强识,一染尘佩服。”一染尘笑道,“不过家师早便笑言,自己不当再称‘琴绝’。”
“哦?为何呢?”公仪修道。
这一下,她也听得来了兴趣,看向一染尘。一染尘的琴技已至如斯境界,他的师尊则更是可想而知。
一染尘道:“具体缘由我也不知,只知晓家师对天枢雪尊推崇备至。”
所谓天枢雪尊,便是被称作诸魔黄昏的天之雪了。
公仪修恍然,可再看自家小妹,却轻轻蹙着眉心,似又有些不适,便笑了笑引开话题。“多谢先生厚意。”公仪修道,“但小妹既已在外一年有余,想来便也不急于这一时。还是待她恢复记忆以后再说吧。”
一染尘闻之一笑。想是公仪修生怕自家小妹是在师门犯了什么过错,又或为何人所害,如此回归,倒还不如在外安稳,便道:“先生爱护幼妹,思虑果然周全许多。”
她抛开脑中杂思,定了定神,对一染尘道:“尘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嗯?何事?”一染尘笑道。
“我原本也会御剑吗?还有刚才你那,变出一架琴来的本事,我也会?”
“此琴名曰‘焦凤’,乃是家师手作,并非在下凭空化出。”一染尘道,“至于御剑,以及这化实为虚,即取即用的术法,是仙门弟子入门便可学习的本事,姑娘想来应当也是会的。”
她想了一会,说:“可是我见大哥二哥下棋,自己便也会了。瞧见你御剑,我却完全没有会啊。”
一染尘对公仪修道:“先生可愿让令妹尝试一二?”
公仪修望了她一眼,她有些撒娇地拖长尾音喊了声,“二哥——”
公仪修失笑,“那就有劳先生了。”
在他眼中,她一直是未曾长大的少女,是值得呵护的幼妹。可是此刻,他却觉得星夜底下御剑飞行的她,即使依旧一身男装打扮,却飘飘乎恍若九天仙子,竟是美得那般不可思议。
从大哥带回她的那日,他便知道她的美。这样的美貌,便似来自另一个遥远的尘世,而不当存在于这个烟火的凡尘。加之她刚至公仪家时的装束,失忆得又那般蹊跷,城中无数大夫都瞧不出因委,他多少也揣磨过她的来历。
但是此时,他依旧仰头看着她,微微出起了神。
“二哥。”少女的欢笑打断他的思绪,她对着他伸出手来。
没有一丝犹豫,他便笑着抓住她的手,任由她带着他飞上九天。他望着夜空轻笑,“小妹,你可以摘到星星了。”
她一愣,亦开心地笑了起来。
一染尘依旧伫立高楼面袭凉风,纵使他看不见,亦能想象兄妹俩脚下那抹似虹的光影,该是何等惊艳。
次日晌午。
“苍天清净气,阴阳造化理。灵真虚静现,复见黄芽机。艾灸三百六,脉通气还一。世人皆知此,孰言长生易……”
院子里,南烛一边摇头晃脑念念有词,一边捣着药罐。淡竹则搬着小板凳坐在一旁,看尘先生教那位小姐姐术法。小姐姐的进步很快,早晨手上还聚不起什么灵力,不过小半日功夫,便已能唤出一场小型叶雨。
一染尘点头微笑,又指点了一番。
“好在有先生教我演练这些。”她笑道,目光却瞟了眼窗户,有些哀怨地说道,“公子大人还不知要什么时候肯为我医治。”
“他已经在为你医治了。”一染尘笑道,“这就是第一步。”
她恍然,“先生教我术法,就是公子大人授意?”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一染尘笑道,“他向是不肯吃亏的,也绝对不会浪费资源。”
“哎,不捣了不捣了!再捣下去我都要成兔子了!”南烛忽然抛掉药罐药杵,跑到二人身侧,“我也要学术法,我也要御剑飞行!”
“抱歉,南烛小友。”一染尘道,“你家公子可没允许我教你这些。何况这些术法公仪姑娘本来就会,并不能算是我教她的。”
南烛悻悻然拉下小脸蹲去一边,细小的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圈,“如果也有人教我,我的天赋和成就一定不在云逍和宫城遥之下。一定!嗯,一定比他们还厉害!”见没人理他,他便拿着手肘去推淡竹,一迭声地逼问,“你信不信信不信信不信?”
淡竹干脆捂了耳朵,很大声地回答他:“不信!”
南烛似被音波震到,晃了两下身子从板凳上摔下,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她瞧着好笑,本想问云逍和宫城遥是谁,却见苍术从外头匆匆走了进来。虽是一样不苟言笑,两条小眉毛却紧紧地拧着,显得有些着急,一见南烛便问:“公子呢?”
南烛指了指轩窗。苍术转身欲走,却被他拉住,“你这么急干嘛?是今年的余生令派出去了?”
“不是。”苍术回头看了她一眼,“是有客人找公仪公子。”
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公子卿趴在窗上,探出半个身子,“是什么人找公仪公子?”
“是个女人。”苍术老老实实回答,又自怀中摸出一物,“她说公仪公子见了这个,自会知道她是谁。”
公仪修站在公子卿身侧,手上还掂著称量药材的小秤。她闻言微讶,看向二哥。在公仪家待了一年,倒从未见二哥和什么女子有密切来往。
公子卿接过苍术递上之物,转交给公仪修,那是一枚男子的扳指。公仪修只看一眼便将之收入怀中,对苍术道:“劳烦苍术童子转告那名女子,此物公仪修代父收回,请她回去吧,我不会见她。”
苍术点头应下,也不需公子卿吩咐,转身去了。
她与南烛、淡竹一起,六只眼睛齐刷刷望着二哥,想要从他脸上窥探一丝八卦的气息,自是徒劳无功。公子卿逮住离最近的南烛,在他额上轻弹了一记,“好好捣药。”
“是。”南烛揉着额角,乖乖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