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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飞机之后,我和莫崎搭上了一辆事先预约好的出租车到北京前门建国酒店。
12月份,皇城内外已经被冰雪覆盖住,坐在透着潮湿雾气的出租车里面,我感觉自己的手脚冰凉难耐,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精神病院的无眠夜晚。
就在我心绪烦乱的时刻,道路偏偏又不合时宜地遇上了堵车。司机操着京腔骂着前面不断按喇叭的车主,嘀嘀咕咕着低头打开收音机,就听见里面刚好传出了一个叫做汪峰的男人唱的《北京,北京》。
······
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
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
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
我似乎听到了他烛骨般的心跳
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
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死去
我在这里祈祷我在这里迷惘
我在这里寻找在这里失去
北京北京
······
是啊,曾几何时,我也是生存在这个地方的,精神病院之外的这个世界,我虽然不曾过多逗留,可是,我却曾经深深地扎根在此。
我是属于这个地方的,那空气中潮湿的气味,那夹杂着冰霜般的彻骨寒意,那带着重金属气息呼啸而过的空气,一切的一切,我都格外的熟悉。
因为这样的熟悉感让我沉醉,让我目眩。我疲惫又安详地闭上眼睛,靠着那铅灰色的玻璃窗,猝不及防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是被出租车刹车的震动撞醒的。我的身子往前一探,整张脸都差点栽在了面前的靠背上。莫崎从一旁托住我的肩膀,像是关切一个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溺“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啊?”
我摆摆手,胃里面翻出一阵阵的难过。转身拉开车门跑到外面,倚在一个最近的马路旁弯腰便吐了起来。
我是不习惯于坐车的,本来在上海的时候,晕车的毛病自认为已经好了很多,可是谁知道现在,因为塞车所以长时间闻着那出租车独有的劣质气味,让我不自觉地又恶心了起来。
我吐完之后,莫崎连忙把准备好的纸凑上来给我擦嘴。转身看着建国酒店门前的服务员们一脸歉意,拉着我低头走了进去。
我和莫崎两个人要了一间双人标间,大堂女经理的眼光淡淡扫过我又扫过莫崎,眼神里面充斥着那种叫做耐人寻味的情绪。莫崎支撑不住,最后终于和很多来这里开房的男人们一样生硬地解释起来“我带未婚妻来北京探亲。”
大堂经理递过房卡,一脸地微笑告诉莫崎‘我明白,我明白,我都明白。’
然后莫崎和我便跟着拖着行李的侍应生坐上观光电梯,直直升到了指定的楼层。穿过长长的走廊过道,我和莫崎被侍应生领进了一个焕发着金橙色光晕的标间里面。
打发走了侍应生,我转身疲惫地栽到了**上。厚厚的大衣来不及脱,我只是把脖子上面的围巾给拽了下去,整个人便扯过被子盖到了自己身上。
莫崎把行李放好,转身来到我的身边,一只手摸摸我冰凉的额头“你怎么了?是不是难受?”
我呜呜地迎合着,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在还存有清醒意识的时候,我的头感到刀割一般的痛。那种感觉,就好像一百条蛔虫在我的头皮上面啃噬。莫崎的手离开我的额头,没一会儿也就没了声音。也许是我睡着了,也许是莫崎尽量不想要打扰我。总之我后来不知不觉地就真的睡着了。
然而不幸的是,失去那样的痛觉仅仅是在我睡着的时候。当我醒来,我的头还是一样的痛,而且因为睡眠,头皮感到更加发紧了。我躺在**上,不断凶狠地扭动着自己的脖子,实在痛的不行,便扬手狠狠地拔拽自己的头发,头皮与发丝之间撕裂的痛感很好地掩盖住了我头骨里面的疼痛,我无比折磨地把头陷进枕头里。一时间,枕头上面陌生的味道席卷进我的鼻腔。
我愤怒地从**上起来,四下望去,并不见莫崎的踪影。**头柜上放着一杯纯净的凉白开和几枚白色的药片,旁边是一张莫崎留给我的字条。他知道我有的字也许会不认识,所以还细心地在上面标上了拼音“这是退烧药和止痛药,你乖乖地吃掉,我去找认识的人问白爷爷的住址,你在房间里面等我回来。”
我摇摇头,额头处的头骨又开始一阵阵的痛。我生气地打了打脑袋,就听见耳朵里面传来了“叮叮”地两声嗡鸣。
把药吃掉之后,我又把身上的衣服给脱了下去。窝在被子里面暖和一会儿,又不安分地从**上下去。
因为无聊,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最后站在了我的行李箱面前。低身把行李箱打开,从中间漫无目的地翻找半晌,突然间一个手滑,就把莫崎随身带的那份档案袋里面,一份关于我的档案掉了出来。
按照书里面的正常人的思维,我知道,偷看别人东西的行为是不对的,所以那天陆阿姨偷翻莫崎的东西也是不对的。但是好奇又能怎么办呢?真的很想要知道啊。
于是抱着这样的原因,我理所方然地折开了面前的档案袋,一眼瞧见的,就是我不知什么时候被莫崎拍下的一脸呆滞的照片。
照片被贴在病历的下方,上面的我歪着脖子,样子看起来滑稽搞笑。我不开心地扁了扁嘴巴,便往下看起后面的内容。
基础信息之前已经看过好几次,现在这上面写的也是大同小异。只不过是在父母那栏里面,只是写了我的母亲087,而没有写路遥。再往下看去,在我的病历上面,飞舞着莫崎俊秀规整的笔迹“轻微幻想症,第六感超人强烈,神智清晰,语言没有错乱,受引导性强。”
我的眼睛一晃,无意间便定格在了那个‘轻微幻想症’上面。所以,莫崎一直都知道,我是个有病的人吗?那么他之前说的那些算什么,他不是说我不是一个精神病,所以才把我带到现实世界来的吗?或者,是他后来才发现我有幻想症,可是,可是他既然知道,之前为什么不把我送回去呢?难道···难道莫崎这次来北京就是要把我送回精神病院的?
这么忧心的想着,我恐慌又焦急地把病历表塞回档案袋,急慌慌地把行李箱合上,转身又穿上自己的大衣。我从莫崎放在**边的手提包里面掏出几张红色的钞票,攥在手里想也不想便跑出了酒店。
那是我第一次,一个人走在游人如织的街道上。因为这里是北京,所以即便天气多么的冷,街道上也永远充斥着忙碌的人群。我四下张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更加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我真是想不到,我的内心深处,竟然会对莫崎的欺骗如此恐慌。
站在一条十字路口,我跟着路人往前走,盲目地划过了好几个街道,天开始下雪。我仰头,无数冰凉的白色**在我的头发上衣服上。我摇摇脑袋,最后凭借着莫崎每次带我外出的印象,终于抬手阻在马路前面打了一辆车。
坐在车里,司机用纯正的北京话问我“姑娘!去哪啊?”
我一愣,大脑一片空白,张口顿顿地说出“长安精神病院。”
“好嘞!”司机说着发动油门。我一个人靠在位置处,转头望向缀满了冰雪形状的玻璃,淡然又恐慌地望着这个扭曲模糊又粉饰太平的世界。
终于到了长安精神病院,我把手里的一百块钱递给司机,也不说找钱便离开了车里。快步走到长安精神病院的门口,我痴痴地望着面前这个姜黄色的建筑,看着那几个猩红的大字,才终于明白,身处在其中和涉身其外的感受是如此的不同。
我原来一直生活在这个姜黄色楼房里面,从来不曾见过这个世界的外表。长安精神病院,原来它一直存在于现实世界里面,它一直存在于北京这个城市中,它不是另一个世界,只是在别人的眼中,是个可怜的可悲的异类罢了。
我轻叹一口气,缓缓靠近面前阴气森森的栅栏往里面吃力地望去,耳边好像就乍然听见了牛护士悠悠然地说着“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到底我是真的听到了,还是幻想呢?
可是,我明明就真的觉得自己听到了啊?为什么,曾经我确信的一切,因为莫崎的那张病历表,变得如此虚无缥缈了?
我轻叹一口气,手从面前的黑漆栅栏上面缓缓掉落。我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想要回到这个地方去了,什么时候开始不想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原本的想念,原本的不想忘记,现在都已经偷偷地从我的心里跑走了。
不知不觉,我竟然真的变成了一个正常人,变成了,我曾经最不想要成为的正常人。
转身走回到繁华的街道上,我突然觉得彷徨。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我不知道如果我回去找莫崎,他会不会把我送回到这里来?可是如果他不把我送回来呢?如果他真的只是要带我来找毛头呢?他不是还说要和我像达西与伊丽莎白一样结婚吗···
我混乱地想着,突然又纠结地无力。整个人不管不顾地坐到地上,什么也顾不得地,便像一个孩子般无助的哭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