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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有理由要惊:一是没想到有名的黑脸将军竟会是一员女将;二是没想到这员女将虽说脸黑了一点,但长得还颇为清秀,自己的枪又刚刚蹭到了她的鼻头,不知有未破相;三是没想到自己竟会和一个女人交手。
此刻他见到江四九上来和他见礼:“孙公子。”她明丽的眼眸也睁得大大的,似乎在极力表现出她作为军中将领而非一个女人的刚强与韧劲。正如她刚才使出了枪法一样,她的眼神此刻也是至刚至烈的,绝不留情面,也不留后招与余地。
但她的脸颊却如此娇柔,眼底又这般纯净,却有一点干掉的殷红,印在她灰黑的鼻头上。
孙策听她叫了自己这一声,不觉一笑,刚才那些惊诧又消弭于这灿若烟花的一笑之中:“江将军!”
甘宁上前,道:“孙公子,我刚才已派王元、郑飞前往庐江府衙,捉拿陆康。”
孙策大笑道:“兴霸,如此庐江郡便尽入我主公之手,梁刚、李丰听令!”
那两名将领上前:“末将在!”
孙策道:“你二人带五百兵士,打开西门,放我军进城!”
那两人道:“是!”纵马而去。
甘宁问道:“那两人莫非是袁术的……”
孙策点头道:“我们去庐江府衙,边走边说。”回头看着江四九,“江将军,我们一同去罢!”
江四九没想到他竟会想到自己,顿时喜上眉梢:“求之不得。”
三人于是上马,甘宁在孙策的右边,江四九跟在孙策的左边。
这情形,颇像当初他们与周瑜相处的模式。
路上,孙策对甘宁道:“兴霸,一会去府衙之后,我再交给你五千兵马,一起带回丹阳。”
甘宁应道:“遵命!”
话到此就说完了。虽说江四九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只用说这么一句话,但是他们两人却像是有了某种默契似的,不再开口了。
孙策噙着笑意,微微侧脸看了看他们两个,忽然打马向前,甘宁仿佛知道他会有这个举动似的,也跟在后面——他策马的那一刻,也侧脸看了看江四九,才动手扬鞭。江四九看他的暗示,于是也策马——尽管她还是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半刻钟后,已到府衙,大堂之上,烛火通明。
孙策翻身下马,大踏步走了进去。
甘宁与江四九自然当仁不让,跟在他的身后,但刚到门口,甘宁忽然扯住了江四九:“你鼻子那里是怎么回事?”
江四九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我的鼻子居然还在!我还以为它起码不见了半个。”
甘宁又好气又好笑:“你还是女人吗?鼻子不见了也不着急?”
江四九道:“谁说我不急?但是命都快没了的时候,谁顾得上鼻子还在不在?”
甘宁叹了口气,让人去打了一盆水给江四九洗洗脸。
她洗好了之后,头盔摘下来了也不想再带上,就抱在了手里。
甘宁上前,仔细端详着她鼻头的伤:“还好,只是破了一点皮,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伤疤?”
江四九问他:“现在我什么样?还美不美?”说着,她还皱了皱自己鼻头。
甘宁顿时哭笑不得:“美。——美得好像一朵牡丹花,上面爬了一只小红蚂蚁。”
江四九叹道:“就算爬了一只大红蚂蚁,我看也比过去的那个我美多了。”
甘宁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想知道知道你过去到底长得怎么样?”
两人相视一笑,这才走了进去,站在虎案下首,其余的人早已给他们留好了位置——目前在此地的,绝大多数都是甘宁的手下。
只见孙策站在虎案之侧,并不坐下,反而背负着双手站在那里,看他们两个进来,也只稍稍一愕,又微微一震,接着就看向门口。
他仿佛没有注意到江四九那张已经洗净黑灰、白|皙上泛着嫣红色泽的俏脸。
但其余的人却似有些骚动了。
因为他们当中,有的从未见过像孙策这样美丽到鲜明夺目的男人,有的见惯了孙策,却也不曾见过像江四九这样明艳到惊心动魄的女人。
他们站在一处,仿佛两个已经正午的太阳在互相辉映,灿烂辉煌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们都同样的耀眼,带着炫目已极的光芒,谁也不能把谁的光辉压倒半分,谁也不能干涉或者是包容得了对方的美。
偏偏这两人自己还没有任何自觉。
一个立在虎案之侧,唇边带着志气迫人、轩昂傲岸的笑容;另一个立在虎案之下,一双丽目睁得极大,骨碌碌地到处看人——她以为自己必定虎虎生威,其实洗了脸之后,她整个人看起来却芳菲袭人,极为柔媚,而柔媚中又带着一点侠烈的英风,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烛影、刀斧、兵甲、殊色齐聚一处,构成一个极不和谐却又理所当然的画面。
更不和谐的,自然是江四九那么雪白晶莹的鼻头之上,居然还有一点嫣红的伤。也正是这点伤痕,使得江四九吸引的目光竟比孙策的还多。
这也是孙策自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不管在哪里,他一向都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他对自己的容貌一向自信。但今天因为虎案下那女将的出现,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而且,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想要去看她——
如果不是因为立刻就要面对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人的话。
陆康出现在门口。
他是被押进来的,年已七十,苍髯皓发,身上并无绑绳,他看了孙策一眼,
孙策走了下去,对他施了一礼:“陆伯伯,一别经年,想不到竟会在这种情况下与君相见!”
陆康满脸傲色,偏过头去不理他。
孙策挥手,让押着他的人退下,对陆康道:“陆伯伯是在责怪小侄攻打庐江吗?”
陆康也不看他,却道:“不。老夫并没有责怪你。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傲慢无礼,瞧不起别人,今日又岂会例外呢?”
说着,他将整个身体也转了过去,表示不想对着孙策说话,嘴里还道:“你不正是因为我的傲慢而怀恨在心,这才兴起刀兵,来打庐江的主意么?”
甘宁与江四九听了这句话,感觉到陆康话中有话,因为两人除了帮助孙策之外,还要看一看孙策是何等样人,此刻不由得对视一眼,竖起耳朵听了下去。
只听孙策笑道:“这当然只是一个借口。”
陆康嘲讽地道:“哦?难道你不是因为曾经来拜见我,我只派了个主簿去迎接你,所以衔恨已久么?”
孙策毫不回避,当面道:“当然不是。当年我父曾不顾朝廷规定,越界前往宜春救了陆伯伯的次子,两家从此交好,陆伯伯又怎么会对恩人之子无礼呢?何况当年小侄去见陆伯伯之时,陆伯伯对我犹如亲子,我又岂敢忘怀?所谓因君无礼而衔恨在心,这不过是为兴不义之兵找的一个借口而已。”
陆康气得火冒三丈:“哼哼!亏你还有脸说!不义之兵,你也知道你兴的这是不义之兵!”
孙策正色道:“无故而妄动干戈,使百姓流离失所,丧命于乱,策虽驽钝,当然知道这是不义之兵。”
陆康道:“明知不义,却仍行之,乃父孙文台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孙策摇了摇头,道:“明知不义,却仍行之,并非我无义,反而是因我有情。”
陆康气得笑了起来:“有情?你的情在哪里?”
孙策道:“陆伯伯可知道,一旦我攻下庐江,回到袁公路那里,能得到什么吗。”
陆康道:“自然是让你做新的庐江太守,再让你领兵攻打刘繇了。”
孙策道:“陆伯伯,你只说对了一半。庐江太守一职,其实袁公路心中早有人选。这个人,当然不会是我。”
陆康讥刺地道:“既然早有人选,你岂不是为人做嫁?”
孙策道:“正是如此。你看我此来,带兵只有三千。其中一千乃我自己招募而来,其余两千乃袁公路所有,两名都尉都是袁公路的手下,他二人刚好各带兵一千,也只暂听我的调遣而已。袁公路此时亦向北与李傕、郭汜、曹操等人争竞,大将也多在北方,但又同时觊觎徐州及江左诸郡,他能往这里派出的,唯有我一人。”
陆康道:“是了,你若不来,他还能派谁来?——你为什么要来?”
孙策道:“表面看的确是这样。袁公路野心极大,只东与刘表颇为友善,在北、西、东三面都受敌。他本人当然最希望能以整个扬州作为据地,再图中原。他也是因为有我可用,才不遣别的大将,如果我不能用,他自然会派别人来,因为此地是他势在必得的。再者说——”
他忽然极为自信地一笑,此笑令他风神更美:“再者说,若是陆伯伯在酒泉、乐浪、永昌、高凉、会稽、东莱等处做郡守,还可偏安一隅,但庐江地处要道,而今又群雄争竞,安得保全乐土?既然此不义之战势在必行,与其让那些人来攻打,不如让我来。毕竟小侄的父亲与陆伯伯有旧交,小侄也曾在庐江住过,深知百姓艰难,故而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陆康冷笑道:“你这番话,只好去唬三岁的小孩!”他摆明了不相信。
孙策道:“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小侄又怎么会愿意明知为人作嫁,却还甘心前来?”
陆康再次冷笑:“你可别告诉我,你在这里面捞不到任何好处?!”
孙策忽然不笑了。
原本他的唇边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但一转眼间,他忽然收住了笑意,脸上起了薄怒。
他笑的时候,让人心动;不笑的时候,却让人心惊,更有剑气严霜当面袭来,这就不止让人心惊,简直令人心寒。
想不到美人之怒,竟也会寒如朔风,在这刀斧严壁中荡起了一阵杀气。
作者有话要说:乱世英雄难做啊
我给大家的回复又看不见了。。。于是这是*的新抽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