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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动静第二天才传到了外面,当然街头桥上绘声绘色演绎的故事就有很多戏说的成分在里面了,比较靠谱的说法,是宸妃娘娘变成蝴蝶飞走了呢。宋明哲囧,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另一个时空不知不觉也被还珠粉占领了吗?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后西风人就消失了,萧裕纯找人找到了宋明哲这里,强烈怀疑宋明哲差人城东城西买吃食跑腿去了,宋明哲表示自己才不是那种思想觉悟地下的后进分子。萧裕纯像是想到了什么,苦笑了几声,认栽一般四处带了最佳替补邵文远行走。
宋明哲远观萧裕纯的背影,眼波流转,思绪万千,背在身后手里紧抓的一本小册子被他捏成一团。
“……六月救下章氏女,密藏家中,虽与章氏不和,但其治河功绩流芳百世足以,老夫尽其所能留下章氏一点血脉,愧矣……章氏与载德婚后育有一子,起名希,希翼吾孙一生顺遂,喜乐平安……”
这是宋明哲从祖父手札里翻出的旧年记录,纸张敝旧,字迹模糊,需要细细辨认才能读出大半内容,但这能辨认出来的部分,已是触目惊心。载德正是宋明哲先父的名讳,宋明哲吸着冷气,在手札里找了又找,历年诊断记录,来往人等,各家红白喜事皆有记录,唯独漏掉了自己父母过世的那一段。
宋明哲咬着唇,躲在屋里,假装翻阅时下流行抄本小说,中间夹着祖父手札,翻来覆去看了半夜,模模糊糊问道一阵槐花香,正想着槐花饭呢,想着想着睡了过去。
“再不醒,可就要错过午膳的点儿了。”
宋明哲惊醒,萧裕纯笑意盈盈坐在自己对面,把玩着自己新入手的雕花核桃玩器。
宋明哲擦了擦唇边的口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坐在桌边睡了一夜,低头细看,一身冷汗就淌了下来。手抄本里空空如也,压痕犹在,就是不见祖父的手抄本。
“你有没有,你有没有看见我的,我的……”宋明哲声音越来越低,不敢拿眼睛去看萧裕纯。
萧裕纯凤目中的疑惑倒不似作假,“什么东西?我方才进来的时候,你就趴在桌上熟睡像头小猪崽子一样,怎么都叫不醒。”
宋明哲心下暗叫不好,忙打了一个哈哈,把话头圆了过去。
陪着萧裕纯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饭食,好容易挨到午后,好说歹说把萧裕纯送了出门。宋明哲回到自己房间,房里房外找了起来。先不说自己向来警醒,就说自己睡眠不佳,断断不会睡到这个程度的。
除非,宋明哲脸色铁青在自己窗下找到小小一堆灰烬,食指沾了些许在鼻尖闻了闻,又小心用舌尖舔了舔。这玩儿意名为一梦黄粱和掺在酒里的醉生梦死算是相亲相爱的不二搭档,作用大概如名字提示的那样,让人好梦一觉到天亮。
这东西金贵,非豪门大户不会使用的,蒙汗药要便宜的多,尽管事后有后脑勺疼的后遗症,就是瓦肆里也多用醉生梦死,毕竟放酒里的只要一小杯就等药倒一个人,药力随着酒的年头越陈越强,而不是一梦黄粱风吹吹就散。
到底是谁呢,宋明哲用纸包撮弄起来一点,包好小心收在怀里。剩下的看着四下无人,尽数踢散在墙根草丛里。
迷药的事情宋明哲和小王爷提都没有提,就这么过去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小王爷,邵文远,连着郝福起都忙碌了起来,连着萧四娘都断了走动的脚步。大家的解释当然丰富多样,从被老子拎着学习,到西风翘班自己不得不连他的份一起努力,再到夫家的小功孝上门不便,老实人郝福起都支支吾吾说自己就是忙啊就是忙。
闲人宋小明当然表示,大家有事业有家庭,忙一点挺好,他感同身受,非常理解。可是人吧,总是个习惯动物,从小心翼翼把人错开来,到门可罗雀,中间的心理落差真不是一点半点。
宋明哲闲极无聊,已经给八哥从凉风有兴,秋月无边教到我是一只小小鸟,再继续下去就能参加才艺大赛,编写点凄惨身世,什么原本是潇洒英俊的大好男儿,被老巫婆变成了一只丑八哥的传奇故事了。
这一不小心就到了仲夏,不谈过世原因,宫里接二连三几位重磅人物去世后,一孝未平,一孝又起,官家受的打击颇大,不问朝政问鬼神,四处寻常江湖奇人,一心想要与爱妃梦中相会。
好在他打从前太子去世时,宠信宸妃娘娘开始,就不理朝政许久,朝臣们有丞相们抬头,尚书议事,以端王为首的宗亲权贵点头,该赈灾赈灾,该治河治河,该剿匪剿匪,还算是井井有条。
傅家在前此宗亲案中受打击不小,总算和全家圈进的倒霉蛋延昌郡王比起来又好得多。后宫里木有了腰杆子硬的靠山,只能靠自己努力钻营,总不能荣华富贵皇亲国戚的名头断送在自己手上吧?
傅宗邦在洗脱了自己嫌疑,老实了那么一小阵子后,重新活跃了起来,立志于给官家四处寻访山林隐逸,甚至于想把自己身边得用的铁面士推荐给官家。傅雪彦大摇其头,无可奈何间,私下里小动作不少,官场里有小道消息,说傅家在江南物色田土,哪怕京里的基业丢了,还能给子孙留点耕读的本钱。
萧裕纯火力全开找宋明哲吐槽来着,傅雪彦这混小子真想归隐田园,老子送他一块低,白送,他明明是障眼法,护城河外最近发现了好多面目被毁的无名尸啊,这事和傅雪彦没关系的话,我把叉烧生吞下去。
此叉烧非彼叉烧,宋明哲给自己的八哥取名,在大梁绝对是特立独行,独树一帜。萧裕纯略逗了逗鸟,发现叉烧的业务范畴从山歌小调到南来北往的骂人话后,轻飘飘留下一句,虽然名字奇怪,但和着贼鸟倒也匹配。
宋明哲啃着自己的梨,没有打算好心从萧裕纯手里解救爱鸟的意图,废话,这小兔崽子自己睡觉的时候精神百倍,等自己打着哈欠爬起来陪它谈星星谈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的时候,丫就把脑袋放到翅膀下打瞌睡,这昼夜颠倒睡眠不足,与半夜起来奶孩子也不逞多让。
萧裕纯提出想带宋明哲去城外走走,也被宋明哲找借口推脱了。
“城外有什么好看的,你方才不是说好些个无人认领的尸体么,我是郎中,只能治活人,不能治死人。”
萧裕纯点了点宋明哲的鼻子,对他唱反调的态度丝毫不在意。“既然你说了,我可就自己去了,到时候发现什么好玩的,你可别再拉着我的袖子抱怨我与你不贴心了。”
宋明哲老脸一红,想起了自己把萧裕纯袖子拉下来的往事,多少有点害羞不好意思。
萧裕纯倒是脸皮厚,大笑着摸了摸宋明哲的脸,满意的离开了。
宋明哲收回方才天真纯然的表情,火速回到房里,换了一套不起眼的衣衫,戴上斗笠,偷偷摸摸出门,跟上了小王爷的轿子。
“月娘,月娘,你会回来看我的吧,你一定舍不得离开我,你总说寝宫里我不在你心里就空落落的,心里冷,我在这里陪你,你再对我笑一笑好吗?”官家对着承恩殿里一副音容图,一个人翻来覆去不知说了些什么,领头的大太监进入两耳不闻窗内事,直把自己做花瓶的模式,小太监们看见师傅脸色,也不敢上前。
为什么没有几个宫女了呢,官家说了,怕自己身边人来人去围着宫女,被宸妃娘娘看见了,吃醋,就不肯回来了。
官家擦着脸上纵横的老泪,心里深恨江湖术士无能,说是能阴阳重新相见,但不过一场迷梦罢了,倒是傅家献了一个法子,不过要用到孟真人百余幅仕女图。那个铁面士说,这孟真人的仕女图,是合着天上星宿来的,原是纯阳派有通天之能,幻术异能不可枚举,后来衰落了,手艺丢了,但玄机还留在美人图里,只待有缘人解开。
当今圣上不正是有缘人,大梁上下能集齐仕女图,诚心寻求鬼神之事的答案,非官家莫属。
只要把仕女图在大庆殿里按照他写着的顺序摆好,点起傅家准备的人鱼油脂的蜡烛,就能与阴间的宸妃娘娘相见,若是心诚的话,求个来世姻缘也并非不可能。
官家大是心动,来世姻缘这四个字太诱惑了,今生缘分既尽,来世再聚,再一回恩爱夫妻白头到老,也未尝不可呀。
“去,把我的一百单八幅仕女图都拿到大殿里。”
“这都是些什么人?”小王爷没有忌讳肮脏,在义庄里亲自查看尸体。
西风用刀鞘撩开白布,方便主子看清楚。“手上有常年握剑的老茧,身量结实,脖颈处有日晒的皮色差异,筋骨结构也是习武之人,其他身份来历一概不知。”西风解释了两句,又牢牢闭上了嘴巴,眼底下显而易见的青黑,可见这些日子他也并不好过。
“习武之人,”萧裕纯啧啧称奇,“最近京里可有什么人报了失踪没有?”
“回主子,并没有。”
“你说这奇不奇,京里天天抬着死人出来,里面就愣是没人报个案子,连丢了狗的都没
有!”陆老头喝了两口酒,酒糟的鼻头更红了两分,宋明哲乐呵呵给他添起了酒。上层路线走不通的宋明哲,选择了另辟蹊径,事实证明,不管黑猫白猫,逮着耗子就是好猫。
凡事和生生死死有关的,沾边的,一定少不了陆老头掺一脚。宋明哲为了避嫌,一直没有和他打招呼,被他好一顿埋怨,所以就有了今日的一顿赔罪酒。
“这凡事啊,逃不过一个理字,我和死人打了多少年交道了,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什么西湖八尸案啊,京城老宅碎尸案啊,都是小意思,今年这个事情,我告诉你,可悬呢。”
宋明哲像好学的学生一样忙不迭点头,“您说说,哪里有问题,我还是没明白。”
陆老头用指头沾了酒水,在桌子上竖着画了一条线,“这人啊,有生和死的区别,这生呢,是你的病人,而另一头呢,都是我的病人。”陆老头在那条线的两边各画了一个圈。
“你那里的病人治不好,死了,就到了我这里来,而我这里的人投了胎,又重新回到了你那里。除非有大的战事,或者疫病,我们的总数应该是保持不变,稳定上升的。”
宋明哲模模糊糊有了一点了悟,“你的意思是,最近抬出来的死人特别多,但是京里并没有人失踪,或者让人看出端倪来。”
“对!”陆老头把桌子拍的邦邦响,引起周围人一片侧目,“我估摸着好些个人混进城来,数目可能还不小,按照同样是习武之人的推断,大概会携带兵器,小宋跟我回乡下避避?我打算下个月就带着老婆孩子去京城郊躲躲,大约明年春天,过了这个是非时候再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陆老头神色清明,半点没有刚才一醉解千愁颓废老头的样子。
宋明哲慢慢摇了摇头,嘴里发苦,“有些事,我是躲不开的。”
“帮你查人?”邵文远手里捏着薄薄几片纸,嘴里像过了酸柿子,拼命想要吐出来,“小王爷知道么?”
宋明哲定了定神,带着微笑,“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小王爷,他全权交给我了,你查出什么东西直接告诉我好了。”
邵文远带着怀疑又看了宋明哲好几眼,宋明哲咬牙坚持没有放松面部表情,终于邵文远表情松动了些,“成,帮你查,不过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肯定不快,能查的大概就不错了。”
“等你的好消息,事成之后,不管小王爷有没有赏,我肯定记你一个情,总是跟在西风后头当替补,你不说,我都替你委屈得慌,再怎么样也是纯阳派的嫡传弟子啊……”宋明哲勾着邵文远的肩膀。
邵文远露出感激的神色,“宋兄这话说到我心坎儿里了,这小王爷重用我是看得起我,但总在内宅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总不是长久之计,做兄弟的不像西风,还有妻小要照顾,这折寿的事情做多了,自己也不安心呀……”
两个人亲亲热热像是兄弟一般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