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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额头到底还是留了疤痕,到底还是毁了容貌,这可如何是好?苏氏心痛,少不得要抱着女儿痛哭。
婉娘反而镇静很多,安慰母亲:“娘,我没事的,只是有些痒而已,一点不疼的。”她抿了抿嘴,转头看着浮月,“将铜镜拿来给我瞧瞧,我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浮月抹了把泪,将梳妆台上的铜镜捧了过来,递给小姐。
婉娘伸手接过,没有犹豫地就对着镜子照。铜镜里的自己,脸还是跟之前一样圆润光洁,只不过在额头靠近眉心的地方,多了一块猩红色的疤痕。留疤的位置也不好,连额前的刘海都不能完全遮住。
这辈子算是毁了,婉娘心里叹息。心凉了半截,想哭,又怕娘担心,便极力忍住。
曼娘见好好的一个妹妹突然变成了这样,忍不住便哭道:“真是欺人太甚,她柳姨娘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指使女儿欺负我亲妹妹!”曼娘原本对狐媚子似的柳姨娘跟娇纵跋扈的画娘就很是不满,平时能忍则忍,可现在竟然明目张胆地害妹妹毁了容貌,实在气不过,拔腿就往外走,“我去找她们算账去!”
春梅知二小姐脾性,向来是说什么做什么,怕到时候惹了什么事情老爷怪罪太太。因此,伸手便拽住曼娘:“二小姐且先别去,此事还是听太太怎么说。”
“娘,您怎么说?”曼娘使劲挥开春梅,扭头问苏氏,“如果娘到这个时候还如此‘大度’的话,那恕女儿不能从命。”见娘一直拨拉着妹妹的刘海不说话,她气得直跺脚,猛地转身就往外走。
“二小姐。”春梅高呼一声,想要去拉她。
“去!让她去!”苏氏对着春梅喊道,“不仅是她,你们几个一块去。”
苏妈妈也是恨透柳姨娘,此刻得了太太准,老腿一迈,跑到院子中抄起一根木棍就走。走了几步,回头呵斥:“春梅,你个死丫头,还不快点跟上?太太平日白疼你了。”
“我就来。”春梅原本还顾及着大局,可既然太太发了话,也就豁了出去。
婉娘扯了扯苏氏的袖子:“娘,姐姐她们是要去干什么?打人吗?要是被爹知道,他会怪罪我的。”
婉娘向来不得她爹喜欢,因此对云盎多多少少有些畏惧。
“不会的,婉娘,娘以后不会叫你再受半点伤害。”她抽出绣帕擦了擦眼泪,转头对着大夫说,“我女儿的额头现下留了疤痕,这疤怕是消不了了,可有什么药膏是可以遮瑕的?”
老大夫无能为力,一边背起药箱一边摇头道:“小姐额头的伤口伤得实在太深,现下能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不过,老夫听说京城里名医多,夫人或许可以带着小姐去京城瞧瞧看。”
苏氏挥挥手:“秋霜,送大夫出去吧。”
且说曼娘,她带着丫鬟婆子,怒气冲冲地往柳姨娘的荷院去,途中却恰好遇到了坐在池塘边柳树下温书的张笙。
张笙原是受聘,来给云府几位小姐授课的,可才没上几天,云府管家却来跟他说,小姐们的课业暂时停了。倒也没叫他走,只说老爷让他在府上温习课业,好好准备今年的秋考。
云府上的事情,张笙一个外到不能再外的外人管不着,因此这些天都在温书。但眼下与府上二小姐撞个正着,少不得要问候一句。
张笙起身,作了一揖:“小生这厢有礼了。”
曼娘脸红了红,但也顾不上与他多费唇舌,匆匆回了礼便继续往前走。
张笙看着曼娘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禁皱起眉毛,只觉得这位小姐的脾气直爽,怕是急着去做什么事情。但他是外人,不好问,只能继续坐下看书。
荷院中,柳姨娘正抱着画娘猛亲,觉得女儿真是出息,方才听她言语,好似是说那刘刺史的嫡子挺喜欢她的。柳姨娘原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觉得韵娘是没希望了,一心将后半生寄托在画娘身上。
画娘却不这样想,撇了撇嘴:“娘。”私底下她一直是这么叫她的,“那个刘邕长得肥头肥脑的,跟婉娘一样,女儿不喜欢。”她嘟着嘴,模样娇嗔,眼珠子转了转,“倒是那个唐国公世子,女儿很喜欢。”
七八岁的年纪,虽不还懂什么男欢女爱,但是谁丑谁美,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柳姨娘在女儿面颊上亲了一口,啧啧笑道:“你也不害臊,才多大年纪就喜欢不喜欢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画娘撇嘴反驳:“跟娘您学的啊,娘平时对爹不就是这样的吗。”
柳姨娘心情忽而就有些不好了,她原本不是什么云家的丫头,她是云老太太从街边捡回来的,原先是一直当作闺女养的。
十几二十年前,云家还很贫穷,柳氏跟云盎同岁,两人下头有个弟弟云傲,还有个妹妹云裳。柳氏虽然自小身子弱,但也愿意陪着云家一起吃苦,她对云盎的情分是自小就有的。
因此,后来听说云家要给云盎娶苏氏时,她心里不平,就犯了错。很俗的套路,酒中下药,怀了云盎的孩子。
她这步棋真是下错了,后来云盎不仅照旧娶了苏氏,而自己也因为怀了他的孩子,只能沦为妾氏。
商家都有平妻一说,云盎原本也有这个意思,奈何老太太顾及着苏家跟自家脸面不同意,云盎也就作罢。但平日里柳姨娘的吃穿用度都是照着苏氏的标准,柳姨娘敢在云府目中无人横着走路,也是因此。
在云盎心里,怕是这个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妾氏要比举案齐眉的妻子更得他心一点吧,总归是有愧疚的。
柳姨娘抹了把泪,忽而听到外面有动静,站了起来:“什么人在外面大呼小叫的?”
桂妈妈跑了进来,额头青了一块:“姨娘,梨院的人,简直欺人太甚!”她头发乱乱的,“简直是泼妇,竟然带着家伙来打我,还说要打姨娘您。”
柳姨娘一听,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她苏氏算什么东西?
“走,跟我出去瞧瞧。”柳姨娘甩开要来扶她的丫鬟的手,双手叉腰往外走。
当朝皇帝赏识云盎,自那刘老太太寿宴后,皇帝每日都会邀着云盎一起下棋品茗或者狩猎。
春光大好,皇帝带着杭州一些臣子,又叫上云盎,去城外狩猎去了。
李夙尧是将门虎子,又是个争强好胜的,凡事都喜欢抢先。此次狩猎,在众多公子中,自然是他拔得头筹。
刘邕身子臃肿,原本就好吃懒做的,哪能骑马狩猎?一天下来,还是在庶兄刘儒的帮助下才猎得几只野兔,但他也知足了。
城外皇帐里,独孤后坐在皇帝身边,看着座下众臣子,笑道:“圣上早先有言,猎得多的,必重重有赏。”垂眸看了看各人面前的猎物,转头对皇帝说,“臣妾瞧着,是云公得胜。”
是不是云盎猎得最多,大家有目共睹,但圣后说是,那便就是了。
皇帝开口道:“云盎,你不但有奇才,而且骑射也是一等一的好,留在这杭州城着实屈才。”顿了顿,方道,“朕如今就封你正三品骠骑将军,举家迁京,为我大兴效力。”
云盎身子一抖,觉得此事来得太过突然,之前也猜测二圣此次来杭州或许会重用自己,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直接降旨封官。当下赶紧谢恩,并表明自己定为大兴一统中原,排除异族。
唐国公此次百越战胜,多亏了云盎所制兵器,也很佩服云盎的才华。但其他的杭州官员便不这般想了,尤其是刘刺史,心里委屈得很。好歹当今圣上还是他姨表亲呢,自家几个兄弟也都在京城做官,偏偏自己在地方。
独孤后也当着众多臣子的面颁发了懿旨,封云盎妻室苏氏为正五品诰命夫人,三女婉娘为惠安县主。
三道旨意颁发至云府的时候,柳姨娘当下就晕了,晕之前还想着,如果不是苏氏,现下这个诰命夫人可就是自己的,威风的人也是自己。
苏氏一心挂着婉娘,不在乎什么品阶不品阶,不过想着可以去京城,心情稍稍好了点,女儿额头的伤口,或许京城里的名医能够医好。
婉娘坐在一旁问曼娘:“姐姐,县主是个什么官?”
曼娘心里十分爽,不仅人打得爽,而且更为二圣的这道圣旨叫好。当下也顾不得脸上痛不痛,笑得十分灿烂:“哦,县主嘛,应该就是比公主郡主稍微再低点的官吧。”
婉娘随手翻着手里的医书,撇了撇嘴:“听说我们都要去京城了,父亲现在也当官了,我们以后是不是也算官家小姐?”
苏妈妈自外面走进来,笑着接话:“三小姐可比京里那些官家小姐威风,她们靠的都是当官的父辈,只有我们三小姐,自己都是官。”又转头对苏氏说,“太太,刚刚老爷说唐国公携世子爷来了,还有九王爷。”
二圣已经先行入京,唐国公在确保二圣的安全之后,请命留在了杭州,打算与云家一起入京。
云家的女儿因着自己儿子破了容貌,他自己作为当朝大族,又是一国之将,怎能坐视不理不闻不问?好歹得要来探探伤势,如果实在破得厉害,便打算就此与云家结亲,做儿女亲家,将亲事当场给定下来。
老子是这样打算的,但是儿子李夙尧却不知道。他只是随着爹爹跟九王来探伤的,而不是来娶妻的。
不过,他心里也愧疚,早就听刘府家丁说云三小姐毁了容貌的事。容貌对一个女孩子有多重要,他心里明白得很,万一云三小姐真毁得厉害,那可怎么办才好?
也由不得他多想了,因为当他爹看到由苏氏扶着出来的婉娘时,已经替他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