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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运动来了,各种班前班后会议逐渐增多,本就红旗漫天的新厂各处,各色主题标语开始铺展,内容指向越来越明确越来越尖锐,刺激下人们血液开始加速,工作干劲亢奋,看看又一个冬天来临,新年将至,众人暗自预备过冬天物事。
人之常情,不论形势如何,众人每日首先还是照顾自己的生活不是。
这日吃了晚饭,天色刚刚擦黑,孩子们聚在一起玩石蛋,唐世科坐在门前小凳,拿着吃完面条的大碗,晃悠悠和黄美琴与众人闲聊,这个时刻,因为地势高,看着远处河水山地辉映野树景致,闲谈一天见闻便是最为轻松惬意时刻。
突然,远远黑黢黢修文城区,一声炸响传来,接着有物划空而过,众人惊异,对面修文龙岗山居民区与此相距甚远,什么响声如此剧烈。
紧接着,“啪啪啪”爆响连声,众人注目观瞧静耳细听,“呼呼呼”头顶飞物连续急速尖啸而过,“喀拉”响动,房顶红瓦炸开,“子弹!快进家!”不知是谁大喊一声。
众人吃惊不小,立刻各自招呼孩子低头跑进家中,唐世科关门闭户窗前静静观望,紧锁眉头看着夜色对黄美琴轻叹道:“武斗开始了。”
黄美琴当然明白,两臂把孩子收在身前,靠着唐世科宽大胸膛,紧紧看着远处。
安静如水的古朴修文,特殊年代的滚滚烈火终于燃烧了过来,而且开始武斗,无移时庆文广播相声四野,通知全体男职工迅速进厂,所有男子汉紧急集合稍作整顿,头戴钢盔,手拿钢钎,身穿雨衣在夜色中上了车,行入深深的黑夜之中。
政治运动要说吗,真的一点儿都不想说。
但是,在人手一本红宝书,领袖像章花样繁多满天飞,忆苦思甜不忘阶级仇,动作狂放大跳忠字舞,文攻武卫不认阶级兄弟亲戚朋友,宝贵航空材料做了各样宣传品,各种各样金光闪闪语录牌,各行各业颓废,经济建设低迷的岁月,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是很长的一段难忘时期,随便一句半句不能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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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世科讨厌政治,从来不过问政治,面对运动洁身自好,躲避是非,一里走来,大家知道因为什么。
他多次关照曹步清远离热点,然后以修车为借口,静处一隅,厂里随便哪台车,他都有权利进行修理保养,在自己为自己营造的沉默中,一点儿不愿滚入烦乱的政治斗争,每天只想按照自己的步履,好好地过清静日子。
只要身处发动机旁,总有当年部队学习修车感觉,这种感觉对他很受用,很亲切,还总有一种赶快修好,好叫汽车去拉飞机的兴奋,在闲暇的时候,从西安带来的叫很多人羡慕不已的小画书,成了最好的消遣,这些小画书,版本很多,故事很多,画工精细,语言流畅简洁易懂叫人爱不释手。
然而,政治却将他时时地包围,不得不抬头来看天下时刻,不得不被烈火烘烤时刻,他眼光冷酷无比,言语少得几乎听不见,烟抽得很厉害,在完全被动中和其他驾驶员们,无奈地开车,拉着激动的人们四处武斗,武斗,涉及面很宽,并不只限于庆文,修文,而是延续贵阳多地规模庞大。
被动的驾驶员们,贵阳工业系统组成的洞三七九部队他们该服务,要急拉快跑,还有其他部队,便是造反派部队,保皇派部队,工总司部队,工联部队,八一八部队,六一六部队也要服务,说实话派车单放在手上,都得必须服务,这些部队一个比一个狂暴,虽然,这些部队,有些暂时看起来是反面的,甚至是反动的,驾驶员们,便也一会儿反面,一会儿反动为此受伤不少。
汽车,原是动力机械,是人们改造自然,发展生产的智慧先进工具,在武斗期间,说得好,它是动力,说不好,它是鼎力帮凶。
洞三七九是一支怎样的部队,这个番号代表着什么呢?
洞——是洞幺幺航空系统;三——是三零二铝厂;七——是第七冶金建筑公司;九——是第九化工厂。
这支部队,牵扯贵阳几家大型企业十多万工人,加上所谓八一八,六一六造反派,造反兵团,工总司,工联大批人马,战火一下子燃进贵阳首府,打击保皇派,围攻黑大楼,遍地战火弥漫,枪声震天,武斗结束撤退的时候,贵阳周边黑暗夜色中,车灯组成的长龙,延续数里蔚为壮观。
热闹的工厂忽然冷清,忽然没有了忙碌的工作人员,机床停止运转,科研和技术人员一股脑儿地成了臭老九,集中进入学习班,航空工业别说造飞机,便是拖拉机也造不出来,厂房里红旗招展,大标语贴满,人们一天到晚开会学习各种文件,大会接小会,白天开了晚上开,正常上班时间开不完,星期天接着开,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文件,怎么抓紧时间学习都学不完,会议上口号连天响,各种决心书放满厂房。
此间,有相当多的人可以把毛选很多文章一字不差背诵下来,有人因为背诵毛选成了名人,一些平时在一起工作的同志,不知道怎么回事情,突然成了反革命分子,右派,挂着牌子接受批斗,审查,最后脸色腊黄关入牛棚,不许回家完全隔离,各个单位的外调人员满天飞,要把这些被关入牛棚的人们,祖宗八辈子的情况来个底朝天,发现一点儿可以牵扯上的问题,成为历史证据。
夜深人静的时候,从修文抓来的已经被定名了的反动派,右派,甚至是没有改造好的地主、流氓,被押在大桌子上用大木板打,“啪啪”的木板飞打声伴着被打之人痛苦的**传得很远。
庆文如此,修文一样,老革命,老教师,臭老九,右派纷纷被押在体育场批斗,炙烤大火,仰看太阳爆晒,有人下跪时间太长膝下满是鲜血,有人不堪折磨倒地,却没有一个人同情流泪,更多的,有问题的人员家属被下放蔬菜队劳动,环境恶劣苦不堪言。
疯狂加神经质,这个年代,所有的人晕晕乎乎,紧紧张张,恍恍惚惚,急急忙忙,吃饭睡觉已经不知道是咋回事,所有的心思在革命之中,不知道一天都在干什么,又好像知道在干什么,时间像飞一样,今天本来以为自己干得一切是对的,正确的,是坚决捍卫无产阶级特殊时期的,也许一觉醒来的第二天,一个不小心,一个不注意,或者一个错误言论就被挂上牌子押上了批斗台,再或者一个反复,几天以后又成了无产阶级的代表,拿着红宝书大喊大叫地进行革命了。
寒风料峭,新的一年到了,天总是阴沉沉的,小雨还是不停地润湿大地,日子是怎么过的简直不知道,回忆和总结一下,一年家里收入最多的是红宝书和领袖像章,全部恭恭敬敬地,用红绸铺底,摆放在家里最醒目的地方,温暖吗,温暖,有用吗,有用,谁敢说没用。
冬日最寒冷时候,黄美琴要生产之前,唐世科回西安把洮儿接了回来,洮儿在三民村学了些什么知识,问一问,啥也不知道,看来是读了半年的撞天书,好在身体长高了些,送到修文实验小学学习,班级是二年级五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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