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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要带我去金陵吗?”
当听到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裴元修的脸色明显的僵了一下。
韩子桐也愣在了那里。
我坐在裴元修的面前,两只手平平的摆在桌上,就像是摊手告诉他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没有任何防备,这个时候,要如何对待我都是可以的。
那么,还要带我去金陵吗?
我一句话都没说,可我知道,我心里所想,眼中所浮现的,都被他一一读懂了
我们的关系走到现在,已经是彻底的敌对了。
如果我的能力足够强大,这一次江陵之战,我会毫不留情的让你们一败涂地。
只是,我身为女人,没有足以操控战事的能力。
但是,如果带我去金陵的话,那就跟江陵之战不一样了。
在金陵,除了你的水军营寨,除了你的兵马,除了那些可能一直隐瞒着我的能人异士,还有韩若诗,还有……南宫离珠。
……
我又重复了一句:“你还要带我去金陵吗?”
屋子里的气氛,沉闷得好像他们两连呼吸都无法继续了。
我能感觉到门口的韩子桐喘息的困难,像是想要跟他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裴元修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子桐,你先出去。”
“……”
韩子桐犹豫了一下:“元修……”
“出去。”
“……”
她终究不能违抗他,只能默默的退了出去,并且关上了门。
这时,屋子里就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了。
明明门窗紧闭,屋子里一丝风都没有,但不知为什么,像是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周围的那些烛火都微微的低着头,仿佛在颤抖一般。
他原本捂着胸口的两只手也慢慢的摆到了桌面上,和我一样,坦然,仿佛将自己的一切都摆在了对方的面前。
虽然我没有想到,我和他的“谈判”来得这么快,但事实上,不管我希望多慢,人生就如同脚下这条江流,总是会自顾自的往前走,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不忍而停留。
同样,不管我多快,也总有赶不及的时候。
而此刻,正好。
裴元修,你还要带我去金陵吗?
似乎是听到了我心里说的这句话,他静静的看着我,说道:“其实,从我把你劫走之后,你就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是吗?”
我淡淡一笑:“那里毕竟是西川,我毕竟姓颜。”
“你没有走,是因为留在我身边,你可以做更多的事。”
“算是吧。”
“那如果,我坚持带你去金陵,你还会做什么?”
“……”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着他轻笑了一声:“这,应该是你去烦恼的事。”
“……”
“我从来,只是做我自己。”
“……”
这一回,是他沉默了下来,而且沉默了很久,我几乎能听到时间流淌的声音,也许那只是外面一刻不停的江水在潺潺的流动着,而有一些时间,有一些往事,也就是这样慢慢的一去不回头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说道:“轻盈,你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的一句话吗?”
我看着他:“……”
“我跟你说即使有一天,你看透了我,我也未必能看透你。”
“……”
我一阵怔忪。
这句话,好像江流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将我一下子扯了进去。
有一些很久之前的人,有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明明已经尘封不启,却在这句话之后,慢慢的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我想起这句话了。
那是当年,我还在姚映雪的身边做一个小小的,朝不保夕的侍女的时候,在那一次改变我命运的夜宴上,听到他短短数语就定下了贺家的未来,那个时候,即使他温润如玉,被誉为德行出众,对我也是温柔体贴,但听完那些话之后,我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泛起了寒意。
而那种惧怕,在他之后来探望我的时候,被他一眼就看透了。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对我说出了这句话。
即使有一天,你看透了我,我也未必能看透你。
我看透了他,他也未必能看透我。
突然之间说起这句话,让两个人都有些茫然,恍惚间面对的还是彼此,甚至也还记得那些鲜明的,曾经彼此温柔相待的岁月,可是岁月流淌,迷雾散去,坐在面前的是他,却早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他了。
我笑了一下:“看透了又如何?看不透又如何?我还是那句话”
“……”
“我从来,只是做我自己。”
“……”
他的眸子微微的一沉,然后说道:“那我,也做自己。”
“……”
“轻盈,你会跟着我回到金陵。”
“……”
“我还是会把你留在身边,不管你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
我平静的看着他,然后默默的笑了一下。
不出意外的回答。
这就是他,那样的温文儒雅,风度翩翩,但我从来都知道,在这些面具的后面,有另一个他,那个他,有着春风化雨,也有着雷霆万钧的手段,就像阿蓝说的他像是一个仙人,却渡人去地狱。
我笑道:“好。”
说完这句话,我便站起身来,他伸手扶着椅子,像是也要站起来,却见我没有立刻离开这个房间,而是转身走到了他的书桌旁。
这里,摆着他的笔墨纸砚。
我直接拿起笔来,在一张纸上写了几句话,他远远的坐在那里没动,只是看着我写完,然后才站起身来,我也没有多说什么,拿着那张纸便出了门。
一走出去,才发现,谢烽和韩子桐都在他门外不远的地方站着。
一看见我们出来,韩子桐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
我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径直往外走去,一直走到船头,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漆黑的夜幕中闪烁着一两点微弱的星光,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船头上的风却很大,因为连日的战争,江上甚至也没有任何的渔民敢出来,曾经点亮长江的点点渔火,都已经熄灭了。
我站在船头,慢慢的抬起手来,指尖一松。
那张纸忽的一下,被凛冽的江风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