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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赵二人选择完毕,周芷若转过身来,说道:“咱们回去罢!”
李舒崇还未回答,赵敏抢先问道:“到哪里去?”
周芷若道:“我适才在少林寺时,见彭莹玉和尚匆匆前来寻无忌大哥,似乎明教中出了甚么要紧事。”张无忌一凛,心道:“我莫要为了儿女之情,误了教中大事。”忙道:“咱们快去瞧瞧。”当下四人快步而行,不多时便到了明教教众宿营之所。
杨逍、范遥、彭莹玉等正命人到处找寻教主,见他回来,俱各欣慰,但见李、周、赵三人和他同归,又均诧异。张无忌见众人神色沮丧,隐隐知道不妙,问道:“彭大师,你有事寻我么?”
彭莹玉尚未回答,周芷若挽了赵敏的手,道:“咱们到那边坐坐。”赵敏知她避嫌,不愿与闻明教教内的秘密,于是与她并肩齐出,李舒崇也跟着一起出去。
杨逍、范遥等更是奇怪,均想:“那日濠州李、周二人成婚之日,这两位姑娘斗得何等厉害,此刻却是亲似姊妹。不知教主和李掌门是如何调处的,果然是能者无所不能,这门‘乾坤大挪移’和‘太极拳’功夫,当真令人好生佩服。”
彭莹玉待周赵二女走出,说道:“启禀教主,咱们在濠州打了一个大败仗,韩山童韩兄殉难。”张无忌叫声:“啊哟!”极是痛惜。
彭莹玉又道:“眼下淮泗军务,由朱元璋兄弟指挥。徐达、常遇春两位兄弟得知讯息,已领兵驰去应援,韩林儿兄弟也同去了。事在紧急,不及等候教主将令。”张无忌道:“该当如此。”
正商议军情间,殷野王匆匆进来,说道:“启禀教主,丐帮中有人前来报知,陈友谅那厮的下落已然查明。”张无忌道:“在哪里?”殷野王道:“这厮竟混到了本教徐寿辉兄弟部下,听说徐兄弟对他很是宠信。”张无忌沉吟道:“既是如此,咱们倒不便躁急行事。舅舅,烦你派人通知徐兄,陈友谅这厮阴险狡猾,留在身畔大是祸胎,千万不可跟他亲近。”殷野王答应了,又道:“不如一刀杀了,干干净净。就让我去办罢!”
张无忌正沉吟间,忽有教众送来徐寿辉的一封紧急文书。
杨逍皱眉道:“糟糕,糟糕!竟被他占了先着。”张无忌拆开文书一看,原来是徐寿辉的一封长禀,说道陈友谅曾得罪教主,自知罪重,悔悟殊深,现下诚心投入本教,决意痛改前非,但求教主给予自新之路。张无忌递给杨逍、殷野王等看了。
殷野王道:“徐兄弟受此人蛊惑,必有后患。”杨逍叹道:“陈友谅这厮极是阴险,但咱们这时若是将他杀了:不免示人以不广,显得咱们心记旧怨,无容人之量,势必寒了天下英雄之心。”张无忌道:“杨左使之言不错。彭大师,你与徐兄交好,请你便中劝导,小心提防于他,切不可让兵马大权落入他手中。”彭莹玉答应了。
不料徐寿辉并未受劝,对陈友谅极是信任,终于命丧其手。后来陈友谅统率明教西路义军,自称汉王,与明教东路军争夺天下,直至鄱阳湖大战,方始兵败身死,数十年之间兵连祸结,令明教英雄豪杰遭受重大伤亡。
当晚张无忌与杨逍、彭莹玉等计议,分派人众,赴各路义军策应。待得计议已毕,已是深夜。次晨赵敏说道:“周姊姊夫妻二人昨晚已然离去,说不跟你辞别,还说他们该出现时,自然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张无忌惘然半晌,对这种神仙手段颇为感慨。他忽然想起,自己和张三丰分别日久,甚是想念,当下带同赵敏、宋青书,与俞莲舟等齐上武当山去。
少室山与武当山相距不远,不数日便到山上。张无忌随同俞莲舟、张松溪、殷梨亭三人入内拜见张三丰,又见了宋远桥及俞岱岩。
张三丰见到徒孙张无忌异常开心,忽然又起了另一个徒孙宋青书,有很长时间没见到他了,还有小徒弟莫声谷近年来也音讯全无。张三丰拜托张无忌代为打听,毕竟明教人多势众,或许能有他们的消息。张无忌根本就不善于藏奸撒谎,眼看就要露馅了。
宋远桥这才跪下哭道:“师父,弟子疏于管教,累得七弟命丧于我那小畜生之手。弟子如何对得起你老人家和七弟?”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张三丰伸手扶他起来,说道:“青书色迷心窍,死有余辜。但养不教、父之过,此事你也确有罪愆,本派掌门弟子之位,今日起由莲舟接任。你专心精研太极拳法,掌门的俗务,不必再管了。”宋远桥拜谢奉命。
俞莲舟推辞不就,但张三丰坚不许辞,只得拜领。
众人见张三丰斥宋青书、革宋远桥,门规严峻,心下无不凛然。张三丰问起英雄大会及义军抗元之事,对张无忌温勉有加。
赵敏向张三丰跪下磕头,谢过当日无礼之罪,张三丰哈哈一笑,全不介怀。俞岱岩终身残废、张翠山丧命,均与她昔日手下的阿大、阿二等人有关,但其时赵敏尚未出生,终究也怪不到她头上。张三丰听得她甘心背叛父兄而跟随张无忌,说道:“好,好!难得,难得!”
张无忌在武当山上与张三丰等聚了数日,偕同赵敏前赴濠州。
一路上连得本教捷报,又听得各地义军蜂起,姑苏有张士诚,台州有方国珍,虽非明教所属,但均是抗元的友军,张无忌心下甚喜,与赵敏连骑东行,眼见河山指日可复,只盼自此天下太平,百姓得能安居乐业,也不枉了这几年来出死入生,多历忧患。
他不愿多所惊动,一路均未与明教义军将领会面,只是暗中察看,但见义军军纪严明,不扰百姓,到处多颂扬朱元璋元帅、徐达大将军之声。
这一日来到濠州城外,朱元璋得讯,命汤和、邓愈两将率兵迎候,接入宾馆。汤和禀道:“朱元帅与徐大将军、常将军正在商议紧急军情,得知教主到来,不胜之喜。只以军务羁身,未克亲迎,还请教主恕过不恭之罪。”张无忌笑道:“咱们自己兄弟,管这些迎送虚文作甚?自是军情要紧。”
当晚宾馆中大张筵席,汤和、邓愈二将作陪。酒过三巡,朱元璋带同大将花云,匆匆赶到,在席前拜伏在地。张无忌急忙扶起。朱元璋亲自斟酒,恭恭敬敬的向张无忌敬了三杯,张无忌一饮而尽。朱元璋又敬赵敏,赵敏便也饮了。席间说起各路军情,朱元璋禀报攻城掠地的业绩,言下颇有得色。张无忌大加称赞。
正说话间,大将廖永忠大踏步走进厅来,拜见教主后,在朱元璋耳边低声道:“已擒住了!”朱元璋道:“甚好!”忽听得大门外一人大声叫道:“冤枉啊!冤枉!”张无忌听得呼冤之声正是韩林儿,奇道:“那是韩兄弟么?甚么事?”朱元璋道:“启禀教主,韩林儿这厮勾结鞑子,图谋里应外合,倒反本教。”张无忌惊道:“韩兄弟忠诚仁义,焉有此事?快带他进来,待我亲自问他……”一言未毕,突然头晕,霎时间天昏地黑,不知人事。
待得醒转,只觉手脚上都已绑上了粗重的绳索,望出来黑漆一团,他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幸好感到一个柔软的身子靠在胸前,原来赵敏和他缚在一起,只是兀自未醒。一凝思间,已知朱元璋起了歹心,多半他料想明教日后成事,张无忌顺理成章要做皇帝,是以在酒中下了极烈的迷药,设计暗害。张无忌微一运气,但觉胸腹间一无异状,功力未失,心下暗暗冷笑:“这些绳索想要绑住我,却也没这么容易,此刻敏妹未醒,不忙便走。待得天明,在诸教众之前揭破他的奸谋。”当下静静养神。
过了一个多时辰,忽听得有数人走进隔壁房中,说起话来,听声音是朱元璋、徐达、常遇春三人。
只听得朱元璋道:“此人背叛我教,投降元朝,证据确凿,更无可疑,令人痛心之至。两位兄弟,你们看怎么办?”不等徐常二人答话,又道:“这人耳目众多,军中到处是他的心腹,咱们别提他名字。”只听徐达道:“朱大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斩草除根,莫留后患。”朱元璋道:“但这小贼总是咱们首领,咱们可不能忘恩负义,这是基业,终究可说是他的。”
常遇春道:“大哥若是怕杀了他军中有变,咱们不妨悄悄下手,免得于大哥名声有累。”
朱元璋沉默片刻,说道:“徐常二位兄弟既都如此说,便这么办罢。只是这小贼平素于本教教众颇有恩德,两位兄弟又跟他素来交好,这事可万万不能泄漏出去。唉,咱们今日要杀他,实是心中难受之极。”徐常二人都道:“为了复国大业,朋友私交,也不能顾了。”三人说着,便走出房去。
张无忌倒抽一口凉气,当下运起神功,崩开身上绑缚的绳索,抱着赵敏悄悄越墙而出。他靠在墙上,不禁百感交集:“朱元璋这厮忘恩负义,那也罢了。徐常二位大哥与我何等交情,但为了一己富贵,竟也会叛我。他三人身系义军重任,我若去几掌杀了,只怕义军便要瓦解冰消。我张无忌原本不图名位,徐大哥,常大哥,你们可把我忒也看得小了。”沉思半晌,带同赵敏,悄然而去。
他到得城外,写了一封信,将明教教主之位让与杨逍,于濠州所遭,却一字不提。只是在卸任之前,下了最后一道命令,要明教筹集大船和粮草,安排妥当的首领,按照三个汉人配比一个突厥人的比例配齐人手,尽快将那些中亚教团的突厥胡人送到海外,成立倭国使团,以便开拓明教的倭国基地,完成李舒崇的那个夙愿……
张无忌却哪里知道,徐达与常遇春所说的“小贼”乃是指韩林儿而言,张无忌来到濠州之事,他二人全无知闻,一切皆是朱元璋暗中安排,要激得张无忌心灰意懒,自行引退。
朱元璋一来惮忌张无忌神勇,二来他是本教教主,众所敬服,要说杀他,究是不敢,纵然成事,倘若万一泄漏,后果大是堪虞。他料张无忌素以复国大事为重,对徐常二人只是情若兄弟,只要这番话给他听在耳中,定会悄然而去。果然一切皆如所料,张无忌武功当世无敌,说到机变计谋,与朱元璋可差得太远,终于堕入这一代枭雄奸谋之中。张无忌虽然从来不想要做甚么皇帝,但此后每当想起徐常二人的寡恩少义,终身不免郁郁。
至于韩林儿勾结鞑子,图谋叛变云云,也皆出于诬陷。原来韩山童死后,军中奉韩林儿为主,朱、徐、常等均成了他的下属。朱元璋假造了韩林儿通敌的亲笔书信,又以重利买通韩林儿的心腹向徐达、常遇春告密。徐常二人深信不疑,坚欲除却。朱元璋反而假仁假义,一定不允,直至徐常二人说至再三,方勉强许可。
他将张无忌与赵敏囚在邻室,料得以他武功,要崩坏身上绳索自是举手之劳,生怕他脱缚后前来寻仇,与徐常说了这番话后,立即躲起。张无忌一去,朱元璋便命廖永忠将韩林儿沉入河中浸死。这一箭双雕之计,竟是不露破绽。
后来杨逍虽继任明教教主,但朱元璋羽翼已成,统兵百万之众,杨逍又年老德薄,万万不能与他争帝皇之位了。朱元璋登基之后,反下令严禁明教,将教中曾立大功的兄弟尽加杀戮。常遇春因病早死,徐达终于不免于难。
赵敏见张无忌写完给杨逍的书信,手中毛笔尚未放下,神色间颇是不乐,便道:“无忌哥哥,你曾答允我做三件事,第一件是替我借屠龙刀,第二件是当日在濠州不得与周姊姊成礼,这两件你已经做了。还有第三件事呢,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张无忌吃了一惊,道:“你……你……你又有甚么古灵精怪的事要我做……”
赵敏嫣然一笑,说道:“我的眉毛太淡,你给我画一画。这可不违反武林侠义之道罢?”张无忌提起笔来,笑道:“从今而后,我天天给你画眉。”
忽听得窗外有人格格轻笑,说道:“无忌哥哥,你可也曾答允了我做一件事啊。”正是周芷若的声音。张无忌凝神写信,竟不知她何时来到窗外。
窗子缓缓推开,周芷若一张俏脸似笑非笑的现在烛光之下。张无忌惊道:“你……你又要叫我作甚么了?”周芷若微笑道:“这时候我还想不到。哪一日你要和赵家妹子拜堂成亲,只怕我便想到了。”李舒崇的声音也适时地传来:“你们成亲的时候,要不要伴郎、伴娘?六月债,还得快,我和芷若可要报仇雪恨了。”
张无忌回头向赵敏瞧了一眼,又回头向李舒崇和周芷若瞧了一眼,霎时之间百感交集,也不知是喜是忧,手一颤,一枝笔掉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