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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忙了半天,肚中都饿了。
明教五行旗及少林寺的半数僧侣分守各处要道,余人由僧众接进寺里吃斋。
饭后,峨嵋派众人全都被周芷若召集了在一起。周芷若环视着峨嵋众弟子,缓缓地说道:“今日召集大家过来,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众弟子见掌门神情肃穆,不知为何,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只听周芷若继续说道:“此次我派到少林寺参加武林大会,是遵从了上一代掌门、我师灭绝师太的遗愿,要在江湖各大门派、各武林高手面前展示我派的绝顶功夫和强大实力,至于展示的结果,大家也都看到了,幸不辱命。”众弟子这次恍然大悟,原来周掌门这次高调出手,只是为了实现灭绝师太临终的遗愿,要把峨嵋派发扬光大。只是,现在大家还在少林寺,外面还有众多元军围困,此刻召集大家来,显然不只是为了总结。
周芷若看了看身边的李舒崇,两颊忽然升起两片红霞,含羞说道:“本派男女弟子,若非出家修道,原本不禁娶嫁,只是自创派祖师郭祖师以来,凡是最高深的功夫,只传授守身如玉的处女。每个女弟子拜师之时,师父均在咱们臂上点下守宫砂。每年逢到郭祖师诞辰,先师均要检视,当年纪师姊……就是这样……”她说到这里,含糊其词,不便再说了。
峨嵋众弟子却均已了然,知道周芷若本想说当年纪晓芙为杨逍所诱失身,守宫砂消失,这才给灭绝师太发觉。峨嵋派向来以女弟子为主,前几任掌门也都是终身未嫁的出家人,所以门下弟子们都知道,但凡峨嵋女弟子拜师,在处子之身时便要在臂上点这守宫砂,若非嫁人或是失身,终身不退。周芷若前些天在濠州与李舒崇拜堂成亲后,夫妻恩爱,鸳鸯双栖又双飞,这守宫砂自然是无影无踪了。
李舒崇轻轻咳嗽了一声,周芷若便从娇羞中恢复了过来,众人也微笑地看着这对青年才俊,有什么好说的呢?男婚女嫁,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何况他们郎才女貌、情投意合,本来就是良缘佳配,若不能携手红尘,反倒是极大的遗憾。
周芷若不再羞涩,沉声说道:“既然师父的遗命已经完成,我又与李公子缔结了姻缘,这峨嵋派的掌门之位也该让贤了……”
峨嵋派众位弟子一听,顿时惊慌起来,贝锦仪忙道:“掌门,你要三思啊。”
就连平时颇为稳重的静玄也顾不得许多,大声说道:“掌门师妹,峨嵋派今日能威震天下,主要是你和李公子的功劳,峨嵋派也离不开你,为何要急着急流勇退呢?”
一向来与周芷若针锋相对的丁敏君更是直言道:“周掌门,你别抛下我们不管呀,这几天峨嵋派得罪的人可是不少,你要是卸任了掌门职务,飘然离去,只怕那些敌人全都趁虚而入,对我峨嵋派不利,后患无穷啊。”
周芷若听到大家七嘴八舌的劝说,心里颇为感动,至于丁敏君担心的事情,肯定不会发生的,一切早有安排。眼下她去意已决,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配合李舒崇做好《倚天》的谢幕演出……
再说张无忌,安顿好明教众人之后,堪堪天色将晚。他来到高处,跃上一株高树,向山下瞭望,只见元兵东一堆,西一堆的聚在山下,炊烟四起,正自埋锅造饭。他跃下树来,对韦一笑道:“韦兄,天黑之后,你去探察敌情,瞧他们是否会在夜中突袭。”韦一笑接令而去。
杨逍道:“教主,我看鞑子在前山受挫,今日多半已不会再攻,倒要防备他们自后山偷袭。”张无忌道:“不错。请杨左使积范右使在此坐镇,我到那边山峰上瞧瞧去。”
赵敏道:“我也去!”
两人上得曾经囚禁谢逊的山峰来,眺望后山,不见动静。
张无忌抚摸三株断折的松树,望了望黑沉沉的地牢入口,想起今日这番剧战,实是凶险之极,突然心中一动:“义父叫我看看地牢中的石壁,险些忘了。”说道:“敏妹,你在上面守着,我下去瞧瞧。”跳入石穴,取出火摺打着了火。其时石穴中积水已退,但兀自湿漉漉地。
只见四面石壁上各刻着一幅图画,均系以尖石划成,笔划甚简,神韵却颇为生动。东首第一幅画上绘着一男一女。那个女子睡在草棚内,那个男子的右手点中她的穴道,并伸手到那女子怀中……旁边写着“取药”二字。
南首第二幅图画有一艘海船,那个男子将刚才那个女子抛向船上,写着“放逐”二字。张无忌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心道:“原来果真如此。舒崇老弟乘着敏妹不备之时,从她怀中偷了十香软筋散出来,下在饮食之中,再将敏妹掷上波斯人的海船,又让海船远远离去。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干么不乾脆将敏妹杀了?嗯,倘若留下了敏妹的尸身,不能灭迹,那就无法嫁祸于她。难道他和敏妹有仇?好像当初在万安寺的时候,他就曾经胁迫过敏妹,只不过碍于我和他的兄弟之情,所以他才……莫非他故意要破坏我和敏妹的感情?如此说来,他早就有意陷害敏妹了。”
在这幅图的左下角,又画着两个男子,一个睡得甚沉,另一个满头长发,侧耳倾听。张无忌暗暗心惊:“原来李舒崇干这伤天害理之事,义父一一听在耳中。他老人家好大的涵养,在岛上竟不露半点声色。是了,那时我和义父服了十香软筋散后功力尽失,而西亚教团的突厥胡人都在一旁冷眼旁观,性命皆在他人的掌握之中。无怪义父当时一口咬定是敏妹所为,显得愤慨无比。他知我胡涂老实,若是跟我说了,我言语举止之中定会泄漏机密。”但见图上溅满了鲜血,正是日间谢逊与成昆在此血战时所遗下一滩滩血渍,更显得图中的情景凄厉可怖。
再看西首第三幅图,旁边写着“游说”两字,绘的是谢逊和黛绮丝端坐在濠州,那个男子和另一个年轻女子在他面前反复说着什么,似乎是劝他牺牲自己成全张无忌和赵敏的姻缘,又告诉他可以在少林寺找到成昆,于是他同意了这个计划。接下来,外面涌进一群丐帮帮众,情景正与赵敏在大都“游皇城”的戏文中命人所扮一模一样。
待再要去看第四幅图时,手中火摺燃尽,倏地熄灭。他叫道:“敏妹,你下来,拿火摺给我。”赵敏点着火摺,跳入地牢,一见到那几幅图画,便即了然。
第四幅图中绘着几名汉子抬着谢逊行走,远处有个少女在树后窥探。这四幅图画笔法甚佳,但除了谢逊自己之外,旁人的面貌却极模糊,分辨不出这少女是谁。张无忌微一沉吟,已明其理:“义父失明之时,连我也还没出世,他只认得我和敏妹、芷若、表妹等人的声音,却不知我们的相貌如何,图中自然画不出来。”指着那少女道:“这个是你呢,还是周姑娘?”赵敏道:“这个是我,上一幅图画的是李舒崇和周芷若。成昆到丐帮去将谢大侠劫了出来,命人送来少林寺囚禁,他自己却一路上留下明教的记号,引得你大兜圈子。我数度想劫夺谢大侠,终究都没成功,害得你义父多受了许多罪,真是万分的过意不去。”
张无忌心中那才是万分的过意不去,怔怔的望着她,只见她容颜憔悴,双颊瘦削,体会到这几个月来她所受的折磨当真非人所堪,心下好生怜惜,伸臂抱住了她,颤声道:“敏妹,是……是我对你不起。”他这么一抱,火摺登时熄了,地牢中又是黑漆一团。他又道:“若不是你聪明机灵,胡涂透顶的张无忌要是将你杀了,那便是如何是好?”
赵敏笑道:“你舍得杀我么?那时你认定我是凶手,可是见到我时怎么又不杀?”
张无忌一呆,叹道:“敏妹,我对你实是情之所钟,不能自已。倘若这一切坏事都是你做的,我可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些日子来真相逐步大白,我虽为失去舒崇老弟的兄弟之情惋惜,却也忍不住心下窃喜。”赵敏听他说得诚恳,倚在他的怀里。良久良久,两人都不说话,仰起头来,但见一弯新月斜挂东首,四下里寂静无声。
赵敏轻轻的道:“无忌哥哥,我和你初次相遇绿柳山庄,后来一起跌入地牢,这情景不跟今天差不多么?”张无忌嗤的一声笑,伸手抓住她左脚,脱下了她鞋子。赵敏笑道:“一个大男人,却来欺侮弱女子。”张无忌道:“你是弱女子么?你诡计多端,比十个男子汉还要厉害。”赵敏笑道:“多承张大教主夸赞,小女子愧不敢当。”
两人说到这里,一齐哈哈大笑。这几句对答,正是当年两人在绿柳山庄的地牢中所说。只是当日两人说这几句话时满怀敌意,今夕却是柔情无限。
张无忌笑道:“你怕不怕我再搔你的脚底?”赵敏笑道:“不怕!”张无忌伸手握住了她脚,忽听得西北角上隐隐有呼叱之声,侧耳倾听,远处有劲风互击,显是有人斗殴,便道:“咱们瞧瞧去!”携了赵敏之手,跃出石穴,循声望去,只见三个人影正向西疾驰,身法迅速异常,均是一流高手。
张无忌伸手搂住赵敏腰间,展开轻功,疾追下去,远远眺见前面一人奔逃,后面两人快步追逐。他脚下越来越快,追出里许,月光下已见到后面二人是两个老者,正是鹿杖客和鹤笔翁。只见鹤笔翁左手一扬,一枝鹤嘴笔向前面那人掷去。
那人回剑挡格,当的一声响,将鹤嘴笔掠起,抛向空中。就这么缓得一缓,鹿杖客已跃到那人身旁,鹿杖刺出。
那人斜身闪避,拍出一掌,月光照射在她脸上,只见她脸色苍白,长发散乱,正是周芷若。“芷若怎么落单了呢?舒崇老弟去哪里了?”张无忌吃了一惊,忙带同赵敏隐身树后。
鹤笔翁接住空中掉下的鹤嘴笔,绕到周芷若左首,和鹿杖客成左右合击之势。
周芷若咬牙道:“两个老鬼苦苦追我,到底干甚么?”鹿杖客道:“今日明教张无忌夺得屠龙刀、倚天剑,我们亲眼看见,刀剑中的武功秘笈却已不在。丐帮中的那些蠢货,应该没有得到其中的武功秘籍,不然也不会在武林大会上一败涂地,肯定是在替人背锅。反倒是你们峨嵋派大出风头,周掌门更是一战成名,那个武林秘籍自是在你身上了。”张无忌一惊:“我夺刀救人之时,原来这两个老家伙早已躲在一旁,居然没发觉。”这玄冥二老本来就是色目人的长相,要是扮成普通的元兵,确实难以分辨。
只听周芷若道:“武功秘笈倒是有的,我练成之后早已毁去。”鹿杖客冷笑道:“‘练成’二字,谈何容易?这屠龙刀、倚天剑号称武林至尊,其中所藏秘笈岂同泛泛?周掌门武功虽然出类拔萃,却未必已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否则的话,一举手便可将我师兄弟二人杀了,却又何必奔逃?这些天来你与李舒崇双宿双飞,难得有落单的时候,现在你独自一人,还逃得了吗?这本武林秘籍的套路看上去阴险狠辣无比,与峨嵋派的九阳功并不配套,和我们玄冥二老倒是挺适合的,你还是主动让贤吧。”周芷若道:“我说毁了,便是毁了,谁有空跟你多说。少陪了!”
鹿杖客和鹤笔翁齐声喝道:“且慢!”鹿杖、鹤笔同时扬起,攻向周芷若两侧。
周芷若长剑挥动,月光下如银蛇狂舞。玄冥二老一杖双笔,联手进攻。
张无忌先前只见到周芷若使鞭的功夫,这时见她剑招神光离合,在二大高手夹击下竟是有守有攻,偶尔虚实变幻,巧招忽生。
再斗数十合,周芷若剑招愈来愈奇,十招中倒有七招是极凌厉的攻势。张无忌知她急谋脱身,但这般打法加速运用内力,若是偶一疏神,那便立遭凶险,他心下关切,悄悄从树后出来,走近了几步。
蓦地里周芷若一声呼叱,向鹿杖客急刺三剑。鹿杖客闪身相避。便在此时,鹤笔翁双笔脱手,向她背心猛掷过去,双笔在空中当的一声互撞,分袭她后脑与后腰要害。
周芷若听着身后兵刃掷到,缩身闪避,却没料到双笔在空中互相碰撞之后,竟会忽地变向。她让开了袭向脑门的一笔,另一枝袭向腰间的鹤嘴笔却说甚么也避不开了。
危急关头,张无忌顾不上对李舒崇的怨恨,纵身急跃,伸手抓住了那枝鹤嘴笔,横掌挡开鹤笔翁拍来的一掌。
周芷若惊惶失措之下,鹿杖客轻飘飘一掌拍出,只听“啪”的一声,似乎击中了她小腹。那是非同小可的“玄冥神掌”,阴寒无比。果然,周芷若气息立闭,登时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