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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许是高兴,耿熙吾在宴上又有不少客人需要敬酒,因此多饮了几杯,但他平日里律己极严,却是甚少饮酒的,今日虽然日子特殊,但这样放纵,却也惹得靖北侯也看了他好些眼。
陆詹和兰三老爷更不用说了,频频看顾,最后终于是看不下去了。由陆詹虎着一张脸,将人扯到一边低声斥骂了两句。好在耿熙吾还算一个听话的徒弟,当下拱手应了,接下来的酒宴上果真是滴酒未沾,其他人也不敢强劝。
但待得夜幕降临,宴罢客散时,耿熙吾往青萍居回时,却已是脚下微有些踉跄了。
今日确实多饮了些,又因着心中有事,喝得急,这会儿酒气上了头,他不由双眼有些迷离,好在还算清醒。认得路,身边又有府里贴身伺候的小厮悦翔跟着,因此高一脚低一脚,也算有惊无险的走到了青萍居。
正是华灯初上时,院门前挂了两盏琉璃彩绘翠兰花鸟的檐灯,在夜色中静静投下安谧而柔和的光。
灯下立着一美人,粉白的衣裙,墨发垂肩,半侧着身子站着,身姿笼在光里,娉娉婷婷,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将她认成兰溪,心房紧促而激越地鼓动,就连呼吸也在瞬间热急,但也只是几乎而已。很快,他便发现认错了人,浑身的热一点点冷却冰冻,就连酒气也熨帖不了,嘴角半牵,有些苦,他不由怪起这酒醉误人。真是痴傻,她如今只怕恨他不及,又怎么会来这儿?事实上,如今她也来不了这儿,不过自己的痴梦罢了。
“四哥哥。”这个时候,站在院门口的沈燕疏已经发现了耿熙吾,当下欢喜地唤了一声,便已奔了过来。
耿熙吾推开扶着他的悦翔,缓缓站直了身子,神色冷然,目光清明,全然不见了醉态。他没有问沈燕疏为什么在这里,也无谓多问。
沈燕疏今日却是心情好得很,哪怕是耿熙吾的态度很冷,也并未影响她的热情。离耿熙吾一步之遥处站定,她有些害羞地垂下头,却有忍不住欢喜地偷偷抬眼望向耿熙吾,“四哥哥,今日是你的生辰,又是及冠的成年之礼,我也没什么好送给四哥哥的,唯独这针线活还过得去,便做了一个小物件儿送给四哥哥,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了,不值当什么,还请四哥哥千万不要嫌弃。”
说着,已是满面娇羞地递了一物过去,在灯光下泛着光,玄色金线绣的蝙蝠纹腰带,那针脚细密,足见用心。
但沈燕疏却不由抬起头偷瞄着耿熙吾,心想着怕是他不愿收了,正失望地打算收回,才见着耿熙吾朝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便是极有眼色地上前来将那腰带接了。
耿熙吾也是淡淡道了一声谢,“让表妹费心了。”
沈燕疏简直是欣喜若狂,激动地连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连忙迭声道,“不费心……我是说没有费什么心,四哥哥不嫌弃就好了。”一张芙蓉面被红云浸染,那双墨眼更是被喜悦染的亮晶晶。
沈燕疏觉得今日真是老天垂怜,或许是觉得往日亏待了她,今日予她这般多的幸运。这么重要的日子,兰五居然没来,而四哥哥更是不若平日里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竟然收下了她的礼物。
“天色晚了,表妹请回吧!”耿熙吾神色淡漠地下起了逐客令,那语气还算得不错。
沈燕疏心中很有两分受宠若惊,笑着抿嘴,即便是不舍不愿,但也无法违逆他的意思,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四哥哥今日也累了,早些歇着。”话落,一步一回头,中是依依不舍地迈开了步子。
见着人走远了,耿熙吾的脸色一寸寸冷了下来,冷眼往边上一瞥,道,“出来吧!”
墙下暗影处,踱出两道身影,一道挺拔,一道纤细,但都身着黑衣,脚步几近无声。
“长柔?”瞧见长风,耿熙吾不觉诧异,但是见得他身边那人,他却忍不住叫了出来,先是一惊,继而又喜,不由放柔了嗓音问道,“可是阿卿让你来的?”
长柔目光微闪,低应了一声,“姑娘让奴婢来代她恭贺四爷一声,礼已交给了长风。奴婢本是要有的,却不想刚好撞见了四爷有客,这才不便露面,却不是要特意偷听的。”
长风很是讶然地挑眉,不是说特地要来寻四爷,还有话说的么?怎么这一转眼,见着四爷了,反倒没话了?
然而长柔却对他的表情视而不见,耿熙吾因着醉意而略有些迟钝的脑筋也终于稍稍转了过来,清了清喉咙道,“长柔莫不是误会了什么?刚才那只是……”
“奴婢并无误会什么,四爷要解释的对象也不是奴婢,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既然东西已经送到,奴婢就先告辞了。”话落,冲着耿熙吾一行礼,便不等其他几人反应,足下一点,便上了近旁的墙根,几个起落,便已到了院墙外。
虽然长柔自始至终都是一贯淡漠的姿态,但态度却又分明有些不妥。长风隐隐明白了什么,但瞧见自家爷那张已黑沉如水的脸,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的。只得呵呵赔笑了两声,没话找话道,“长柔如今胆子倒是大了。”跟了五姑娘,已完全不将四爷放在眼里了。
耿熙吾定定望着方才长柔离开的方向,只有一片深浓的夜色,目中神色几变,渐渐沉溺成了一片墨色,片刻后,他不置一词扭头进了院门。
长风和悦翔两个大眼对小眼了片刻,望着悦翔手里那根腰带,长风长叹一声,他家爷的日子怕是要愈发难过了。
京城另一头的兰府珠玉阁内,兰溪已洗漱好换了寝衣躺在床上,却是直愣愣盯着帐顶似在出神,其实耳朵却是竖起,在屏息听着屋外的动静。
所以那声轻微的“吱呀”开门声响起时,她便已蓦然从床上弹起。
待得长柔敲门进来时,她已若无其事坐在了桌边,桌上方才秦妈妈端来的燕窝粥还热着,她轻轻搅动着,却也不喝,但眼也未抬,只是低声问道,“东西都送到了?”那姿态,那语气,都是全不在意一般的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