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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和姑娘们快些请起,本王今日来叨扰,已是累了夫人不得清静,若还要这般多礼,倒当真是羞煞本王了。”
让兰溪很有些诧异的是,这位据说油盐不进,行事很有些雷厉风行的和郡王说起话来,却很有两分如沐春风的亲切,笑语间,他们似是亲朋,而非头一回见面。
“王爷并非拘礼之人,你们也别太过拘谨了,平常相处便是。”三老爷在边上道。
三太太和兰溪听罢,自然是从善如流,依言直起身来。
和郡王不过知天命的年龄,虽然朝中之人谈起他,偶尔尊称其为老王爷。但这一个老,却不是指他的年纪,而是辈分。和郡王的须发仍是乌黑发亮,爽朗地笑了两声,一双狭长的俊目却是半眯着扫过了兰溪姐妹几个,眼中似有笑意,却也似有审度。
可是,就因着这一双眼的轻扫,兰溪突然觉得心头一紧,那双眼,太像。前世那个本该熟悉,实则陌生的枕边人,也有这样一双眼睛,似含情,可每每看你的时候,却觉得那眼里的情意似蒙了一层纱,雾里看花,反倒是隐藏其后的尖锐,却愈发明晰,那是审视与猜度。这样的一双眼睛,似乎是赵家男人所独有的,可是,如今的兰溪除了一瞬的恍惚之外,已再不会去揪心那双眼中承载的,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意。
“景芝真是好福气,生的儿女们个个都是好模样。青阳兰氏,百年书香,惠泽后人,福泽绵长啊!”和郡王张嘴便是赞,三老爷自然连忙谦声说不敢。
而兰溪恍惚过后,回过神来,眼角余光一掠,这才瞧见落后三老爷和和郡王一步之后,立着一道身影,着一身苍色蝠纹暗绣流云的箭袖袍子,这还是不久前才做得的,前几日三太太刚打发了人,将给兰洵做的衣裳一道送去了嘉兴卫,如今看来,却还算合身。那袍子上还套了件软甲,手中握刀,眼观鼻鼻观心,静默如同影子,倒当真是一副护卫的模样。
兰溪眼中便带了笑意,对面那人却目光如箭,倏然射来。兰溪一愣,刹那间,竟忘了收回视线,一瞬交缠。
“这位便是五姑娘了吧?果真是钟灵毓秀,难怪景芝视作掌珠了。”边上和郡王突然笑言,将兰溪的思绪瞬间拉回,却是让她不由蹙起眉,想道,却是作何说到了她的身上?这怎么想都是不合理的,兰溪不由疑虑,目光便有了两分游移,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权作害羞一般,抿嘴笑着低了头,似是害了羞。
三老爷自然忙谦声道,“王爷过誉了。她小孩子家家的,当不得夸。”说罢,又转向兰溪道,“我让人去请了先生来,你和四郎一道在这儿迎迎。”兰溪的三个兄长,一个远在京城,一个还在嘉兴卫当差,至于四爷兰浚这个时候也还在学堂,她作为嫡长女,代为迎客也是理所应当。
“是,父亲。”兰溪自是垂首,恭声应是。
“王爷,这饭菜已经备妥,便请王爷与我先进屋吧!三柳巷离这里算不得远,想来,不一会儿,先生也该到了。”说着,便将和郡王引进了二门内,三太太带着两个小的,和一众丫鬟仆妇随后跟进。
二门处,便安静了下来。除了兰溪和耿熙吾,便也俱是两人身边最为得用信任之人,所以,兰溪在松了一口气之后,便也没有遮掩,直言问道,“王爷作何说到我?”在兰溪看来,这当真是很有两分不合理的,她本是闺中女儿,她爹可不会糊涂到在旁人面前随意说起她,何况,还引来了那老王爷的一声赞,兰溪可不觉高兴,反而惶恐。
“方才王爷到城外的灾民安置处,有些灾民尚未离开,当中有一家人提起了兰五姑娘相救之恩,很是感恩戴德。王爷听了有趣,便让那家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仔细,那家人口中的兰五姑娘,倒也当得起这钟灵毓秀四个字。”耿熙吾嘴角似有丝难得的笑意,兰溪却蹙起了眉心。
耿熙吾见状,不由挑起眉梢道,“怎么?”
兰溪叹息,很有些无奈,“这年头,好人也当不得。”她可从不想出风头。
耿熙吾听罢,眼里,笑意轻闪,柔了眸光。
没等上一会儿,陆詹果然来了。自家师父的名头兰溪是知道的,所以和郡王来湖州,专门请了陆詹在席间作陪,兰溪并不觉得诧异。
宴席摆在了荷香亭,如今虽然已是中秋,湖中再无荷花可赏,但清风徐徐,波光粼粼,倒也颇有两分清丽脱俗。和郡王毕竟是外客,所以三太太母女几个,不过是依礼数见过礼之后,便退回上房。
这顿饭,吃了很久。直到荷香亭的宴席撤下之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男人们又喝了会儿茶,叙了会儿话,眼见着时辰不早,和郡王终于起身告辞了。
和郡王这般的身份,三太太自然不敢怠慢,与三老爷一道,携了全家老小,一路送到了二门处。
和郡王略略停下步伐,掉头看了一眼三老爷,眼中似有深意,片刻之后,才道,“景芝胸有沟壑,心怀天下,有乃父之风。陛下如今仍然时常想起兰相尚在之时,感叹甚深,本王看来,景芝承继了兰相遗风,日后,必然也会如兰相一般,成为我大庆肱骨。此次回京,禀明了陛下,他定然高兴,说不定,不日便要召你回京了。”
兰溪听到此话,心头不由狂跳起来,和郡王这样的人,若非有十足的把握,怎会妄自揣度圣意,难道……?
兰溪都能听懂的,三老爷又怎会听不懂呢?当下,便是拱手作揖,道,“承王爷美意,景芝在此谢过了。”
和郡王自然又是一番谦辞,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和郡王这才上了马车,由耿熙吾和一众人护卫着离开了。
马车辘辘远去,那边,三太太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老爷,王爷的意思可是咱们就要回京了?”
“王爷不过那么随口一说,你别瞎想,这话可别再往外说了。”三老爷自然是低声斥责,但眉宇间却很是舒展。
边上陆詹笑着拍了拍手中折扇,“出来这么几年,你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