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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老妇人本姓陶,那宗肃亲王府的奶妈王氏是她的祖母。那老妇人回忆着,眼中不时闪烁着一丝柔和的光,仿佛又回到了七十多年前一般。
“那年我才十三岁,刚刚许了人家。我祖母是宗肃亲王府侧福晋的奶妈。我们一家子都以此为光荣。我记得那天,是个傍晚,我娘刚生下我妹妹不久,还没出月子。我就在院里的井边打水,祖母回来了,还抱了个孩子。爹见了,就问她那是谁家的孩子。祖母也不言语,就一人抱着那小娃子在炕上盘着腿抹眼泪。我娘见那小娃子是个男丁,也是没出月科的。便舍下自己亲姑娘去喂他。又因为那男娃的屁股上有个小手指尖那么大的红色胎记,所以我娘就一直管他叫红娃。”
“那后来呢?那红娃去哪了?”章长弋又问道。
那老妇人摸着章长弋的手,一下一下的摩挲着。“这孩子,你容我想想,七十多年了。对了,后来我就出阁了。十三岁嫁人,二十岁就守了活寡,就这么一天一天的熬,不知不觉一辈子就熬过来了。”
引三海见那老太太又犯了糊涂,便也蹲下,拉着老人的手,两眼含笑的问。“那奶奶,那个红娃呢?奶奶还记得么?给我们讲讲吧”
那老妇人见引三海那般乖巧,跟自己未出阁前活脱一个模样儿,便又笑着说道。“乖女,听奶奶给你讲。后来,红娃长到五岁,祖母便把他送人了。不是因为养不起他呀!祖母是怕红娃在这个家里受委屈。那时全家人都吃不起饭呐,红娃正是贪长的时候,没粮食呐!”
“那您祖母把红娃送哪去了?”
“好像是苏州,一个大户人家。别的我也记不得了。”
……
章长弋和引三海知道了红孩的去处,便匆匆回了衢州府。若说从衢州府到苏州府全程共约七百五十七里地,要经金华,绍兴。穿杭州,嘉兴。路程着实遥远。
章长弋回了帅府忙忙叫李五收拾了行李,说是要出趟远门。又不顾吴亦正在恩爱中腻歪着,强迫的把他也要带走。章长弋心里计较些,没有吴亦的绿色王八壳子车,和吴亦这么个司机。他们几人还真是怕到不了苏州。
几人商量着三日之后出发。这日,章长弋正陪着唤子在院子里识字。章与唤子两人虽不是同母所生,却也自幼一起长大,感情一直甚好。章长弋在园中拿着大帅送给他的西洋钢笔字帖。“姐,这个是‘赵’,这个是‘钱’。你就这么描着写。好不好玩?”
“好,好玩。”唤子趴在桌子上,正一笔一划的描着一本百家姓。
章长弋见了,便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又让李五去准备了果盘,糕点。自己也不吃,都留给唤子。
忽的听见许管家来传话,说是陆少爷来了,要找大小姐。章长弋心想,怕是传错话了,陆文渲怎么会找姐姐。心里正嘀咕着,便急急让许管家去请陆文渲。
不一会便远远地看见陆文渲和两个小厮进了园中。陆文渲倒还好,换了一身米色西服,又是配了一双米色的皮鞋。还是那么斯文,儒雅。而他身后紧跟着的两个小厮,每人抱着半人高的包裹,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文渲见章长弋问他,忙上前去招呼。“章贤弟,别来无恙。前些日子,撞坏了大小姐的零食,糕点。我应了,要赔给大小姐的。”陆文渲回道。又连让身后的两人把东西放到了地上。“这都是我让下人准备的一些各地的糕点。有桂花糕,栗子糕。有云南的鲜花饼,咸肉饼。有北京的驴打滚等京八件。有天津的麻花,河北的火烧,还有我也不知是什么地方的油茶,糍粑,锅巴和江米条。也有一些是旁人送的洋点心,有西洋的饼干和巧克力。都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像大小姐赔罪,不知大小姐能否喜欢。”
章长弋听了连笑到。“你怎的备了这么些东西。”又叫唤子。“姐姐,你看,陆公子给你准备了多少吃的。”
唤子听了,忙跑过来一样一样的扒看,又抓起陆文渲的手。“这都是什么呀!好吃不?咱俩一起吃。”唤子虽然痴傻,却也知道谁对她好。见了陆文渲给她备了这么多东西,心里就千百个喜欢陆文渲,一直拉着陆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陆文渲虽是个大家公子,可平日里却检点的很。除了常与卢妃瑾谈论个诗画,也不怎么接触女人。见章唤子一直拉着他的手,弄得陆文渲觉得着实有些不好意思。脸一阵阵热腾腾的,陆自己也觉出些不对,
忙抽出了手,回道。“小姐若是喜欢,我天天让下人备下给您送来便是。”
章唤子才懒的听什么废话,直接便打开包裹就往嘴里塞。
又拿着一些糕点偷偷往怀里揣,那模样着实可爱。
接连几日,陆文渲每日都来,不是带着一堆零食便是带着各种稀奇的西洋玩应。听说章唤子喜欢玩泥巴,又给她请了衢州府最好的雕刻师傅。天天逗得章唤子不知多开心,也不理章长弋和李五了。每日坐在院子里等着盼着见陆文渲。
三日之后,章长弋等人收拾好了东西,开车直奔苏州。
三人到了苏州,先是找了间吃住一体的干净客栈住下。可苏州这么大,又过了这些年,要想找一个人哪那么容易。几人先是休息了几天,又整日游逛了些日子。过了约半个月,却是摸不到一点头绪。
一日,几人正在客栈楼下吃饭。忽的听见一阵评弹声响。紧接着便是一段凄惨的唱词。
“西宫夜静百花香,欲卷珠帘春恨长。贵妃独坐沉香榻,高烧红烛候明皇。高力士,启娘娘,今宵万岁幸昭阳。娘娘听说添愁闷,懒洋洋自去卸宫妆。将身靠到龙床上,短叹长吁泪两行。想正宫,有甚花容貌,竟把奴奴撇半旁。衾儿冷,枕儿凉,见一轮明月上宫墙。劝世人切莫把君王伴,伴驾如同伴虎狼,君王原是个薄情郎。倒不如嫁一个风流子,朝欢暮乐度时光,紫薇花相对紫薇郎。”
引三海是北方人,自幼在长白山长大,哪听过这苏州评弹。不自觉便听入了神。忽的评弹声断。凄凄惨惨,倒勾出了引三海些许涟漪。“这是何人在弹唱?”引三海问店小二。
那客栈伙计见有个仙女似的客官问他。忙答应着。“不敢瞒姑娘。是个老鳏夫,叫张皮。儿女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孙子,半年前去外地做生意,到如今也没回来。我们掌柜的见他一个人可怜,便让他平时在我们店里弹唱些小曲。挣些米钱。”
章长弋最是心软,听见一个那么年长的老人无个依靠,便觉得十分可怜,忙让店小二把张皮请来。
不一会儿。店小二便把张皮带来了。却看张皮,也有七十多岁,整个人佝偻着。像个晒干的虾米一般。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棉袍子。衣服在身上晃荡的有些大,应该也是什么人送给他的。头上没几根头发,还扣了个瓜皮小帽,样子有些滑稽。可眼睛却还有神,走起路来也硬朗,身体不错。手里提拎着一个破旧的三弦。一进门便又是打辑又是鞠躬。弄得章长弋几人忙的站起来搀扶他。“老人家,您真是折煞我们了。”
章长弋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一百两银票,给了张皮。“老人家,您评弹唱的真好,这是我们给您的听曲钱,您拿去买些米粮吧。”
那张皮哪里见过这些钱,千恩万谢的接过了了,颤抖的说道。“真是好人,几位客官真是好人。”又听说了引三海喜欢听评弹,便拦也拦不住地偏要再给引三海唱一曲《秦淮景》,几人忙搬了椅子让老人家坐下。张皮便缓缓坐下,右腿往左腿上一盘,支起三弦,抿着嘴便唱道。
声声苏州谣,侉侉江南调。
清音说故国,扬子风韵娇。
一曲淡幽情,再弹浓春宵。
温婉牵忧肠,悠柔惹红消。
细细呀,道来吆,丝丝呀,黛黛吆。
吴地美人吟,秦淮叶落了。
叶落??秦淮,羌幽鹧鸪江南。
滇沧,蓝沁;左染,右浣。
折鹤沁香思良人,良人音凉了。
唱词哀艳,好一副秦淮风貌。几人不自觉便听着了迷。不一时,‘曲终收拨当心画。’吴亦却偏偏吵嚷着要拜张皮为师,好学会了评弹日后唱给卢妃瑾听。几人又是谈笑了一会儿,吴亦便主动请缨要把老爷子送回家。
吴亦跟着张皮回了家,见张家里破败的很,只剩一间茅草屋,一个快要垮掉的火炕。也没个桌椅,更没个家具。米缸里果真也见不到米。吴亦整日公子哥做派,虽然能挣,却也着实能花。平日里最喜一些玉石玩意儿,也不管成色品相价格高低,只要喜欢便一定得到手中,不过几日,够了,腻了便随手一扔。却不知糟蹋了多少银两。今日一见张皮家中,心中顿时阵阵酸楚。总觉得应帮这老爷子什么。
……
赫舍里氏怎的与子相聚?
又是怎样的原因,让赫舍里氏放弃转世?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