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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是万家团圆的日子,而一个月前的七月十五,却是人人憎恶的让人恐惧的不敢出门的日子。
而她,就是在那样一个日子出生的,中元节,俗称鬼节。
前十四岁,她姓王,叫王花,母亲叫她花丫。
所幸的是,她没有被父母所嫌恶,即使村里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他们还是对她很好,家里有了弟弟,他们对她态度依旧。
战火纷飞,人世百态。
小小的村落里,所有的男子都被强召着,不知道效忠的人是谁,便被拉去了打仗。
弟弟八岁,年纪小,所以躲过了一劫。
可家里唯一能够挣钱养家的父亲却被带走,自此,数年杳无音讯。
食不果腹,风餐露宿,为了养活家里人,在牙婆的怂恿下,没有办法她只能卖身到青楼,换了微薄的米粮。
瘦小干枯,黝黑的没有一丝可取之处的她,除了是女孩,她没有任何值得别人喜欢的地方。
青楼里的老女人红婆婆看了她,都直说她长的难看,像是黑漆漆的乌鸦。
她不懂贞洁为何物,也不知道在这里能够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但家里能够有一夕温饱,总好过一起饿死来得好。
十一岁的她,开始每日里端茶递水。
没有人注意到她,她越来越沉默寡言,越来越痛恨眼前的这一切。
为什么,有的人就要被强行带走去打仗,有的人就可以挥霍钱财,为了寻欢作乐而一掷千金呢?
如果父亲还在,她们一家不至于骨肉分离。
如果这些钱财可以捐赠给打仗的前线,是否就可以早一点平息战事,让父亲回归故乡了呢?
“花丫,又想什么呢?”脸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她是最不听话的丫鬟,不机灵,爱发呆,不讨人喜欢。
她沉默着,连忙端着茶壶离开。
那个姓方的县丞,是这里的常客了,他和绿梅姑娘是老相好了。
然而,总是会有意外发生。
绿梅怀孕了,明明喝了避子汤药的她,还是怀孕了。
青楼女子,多为贱籍,即使赎身为妾,也是最莫等的贱妾,而且迎来送往,那个孩子的身世也惹得别人质疑。
最终,红婆婆吩咐她端了一碗药汤给绿梅送去。
出乎意料的是,绿梅很平静,面上似乎没有一丝悲伤。
“这是红婆婆让我送来的,姑娘你快些用吧。”绿梅看了看她,最终什么也没说,拿着药,一饮而尽。
喝了药,孩子就会消失不见吗?
“你出去吧。”拿了药碗,她毫无犹豫的离开。
后来,她只知道,绿梅因为出血过多,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就死了。
她的尸体不知道被谁卷走了,据说是丢到了乱葬岗里,连入土为安的机会都没有。
人命,就是如此的轻践。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地方呆到长大,会在有一天到了日子,去重复这些女子迎来送往的命运时,这个县被楚军占领了。
秦灭楚兴,青楼这种销金窟被人人所不齿,青楼里的婆婆被一刀了结了性命,装饰富贵的地方被一把大火烧个一干二净,而她们之中,有的人,已经无家可返。
就在这时,有人给她们指了一条明路。
去军中做饭,洗衣,做些简单的粗活,可以给她们一些米粮作为报酬。
这样的生活,似乎比以前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她也很想去,或许她跟随着大军,就能够找到父亲了,是生,是死,总归是要有个结果的啊。
然而,她回到家中,想要与母亲商议的时候,却已经是人去楼空。
母亲,弟弟,他们都不在,王家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就连隔壁的孙大叔孙大婶,他们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所有人都不见了吗?
“是花丫啊,一眨眼,你就这么大了?你的母亲带着你弟弟改嫁了,都已经走了一年多了。你怎么回来了?”村头的老大爷,是村子里最长寿的人,已经有七十八岁了。
大家走了,可他没走。
改嫁?
“母亲没有与我说过啊?我…我…她改嫁去哪了?”她不要她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花丫你这么小,不如留在这里和我一起,咱们一起守着这颗老槐树,它是神灵的化身,会保佑你的。”她最终没有留下来,她要去寻找父亲,寻找母亲。
寻找她的亲人们。
她还是一个清白的姑娘,她虽然在那里呆了两年,可她仍然没有被人欺负过。
父母不会以她为耻的,她的家一定可以再团圆的。
母亲,改嫁了…
带着渺茫的希望,她跟随着楚军,踏上了征战的道路。
又是一年的光景,渐渐的,她的身体仿佛一下子抽长了,本来黝黑的脸颊临水而照,还能看见些许清丽。
她有一双巧手,做出的饭菜十分的美味,尤其以她蒸出来的花卷为最。
不少士兵取饭的时候,都会对她由衷的夸赞一句。
这样的生活,忙忙碌碌,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怎么也换不完,仗似乎怎么也打不完!
和她在一起的,有一个叫星儿的姑娘,是与她一起从青楼里出来的人。
虽然谈不上生死相依,但也算是互相扶持。
若父亲投军,卖身青楼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转折点,那那一夜,就是她人生中的第二个转折点。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天,那些鲜血仿佛流不尽似的,她的,星儿的,坏人的,还有审食其的。
女子十四五岁左右,都会有月信来潮,那天晚上,她在疼痛中转醒,小腹一坠一坠的疼,额头上也布满了冷寒。
“星儿,我肚子好疼…”她没有丝毫的便意,星儿用手轻轻为她按摩了几下,随即让她脱下裤子。
果不其然,亵裤上有丝丝血迹。
“花丫,你这是来了月事,以前姑娘告诉我说,女人只要有了这个,咱们就可以生孩子了。”有了这些血,就可以生孩子了?为什么要这样痛苦?
“没事,你等着,我去给你弄点热水来,你把裤子脱下来我帮你洗,我一会再去赵姑姑那给你拿点月事带。”小星是个很热心的人,即使她平时不怎么说话,她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天太晚了,不要出去了,明天再弄好了。”她拉住小星的手臂,想要阻止她的举动。
“那可不行,要知道,这东西可是越来越多的,要是刚开始不准备好,脏了外衣,落了寒,明天会更难受的。”小星一甩手,就掀开了帐子跑了出去。
军营中的女子们虽然人数不多,但也分很多个帐篷。
赵姑姑以前是开裁缝铺子的,她做的月信带子十分好用,女子们每个月都会分给她一些东西,用来换月事带。
在无尽的腹痛中,她的心一点点的变成恐惧。
小星为什么还没回来?这么晚了,她会不会遇到危险?她越是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脑子里涌出的不好的画面就越多。
像是绿梅,明明之前还是好好的一个人,之后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手搭在小腹上,她走了出去,月亮的光芒是如此的亮眼,似乎给人间的一切都弥漫了一层清辉。
赵姑姑的帐篷外,没人,伙房,没人。
小星去哪了?
她不能喊叫,不能声张,这样的夜晚,巨大的声响,不知道会惊动多少人?
只能像是没头苍蝇一般的乱找,却仍是找不到一点她的踪迹。
最终,在伙房几十丈远的马房,她看到了一截撕裂的破布。
那颜色那样普通,却带着油油的味道,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小星的衣服。
地上,凌乱的,还有丝丝血迹。
小星…
她顺着那为不可查的痕迹走去,最终,在马房的边缘位置,在杂草丛里,她看到了一只手:“小星,是你吗?”
然而,她已经紧闭着双目,没有呼吸了。
是死了吗?
死了吗?
死,多么可怕的一个字眼,再也看不见了,本来还笑容满面的样子却瞬间要被黄土掩埋吗?
她的脸上,一片红肿,嘴角带着血迹,她的脖颈上,满是通红的指痕,是谁,是谁对小星做了什么吗?
一枚莹绿色的玉佩被红线编织,在她的手中紧握。
是谁?是谁做的?究竟是谁?
远处,似乎有人来了。
她收敛了呼吸,像是自己也死亡了一样,失去呼吸。
来人是两个男子,他们身上的戎装已经卸下,这么晚了,他们来了这里,一定不是巧合对不对?
“金柱,你确定不会有事吗?我总感觉心里毛毛的,我现在还能想起那双眼睛。我好害怕…”
“怕什么,不过是个出身青楼的妓.女,死了个妓.女,你至于紧张成这样吗?再说了她这么晚了出来,没准也是为了私会情郎。死都死了,还考虑那么多做什么?快点把你娘给你的玉佩找回来,然后回去,谁也别惊动,这事就过去了!”他们慢慢的走了过来,一路查探,最终犹豫着靠近了马房。
忽的,一个阴森的女声忽的传了出来。
“你们,是在找这个吗?”拿着那枚玉佩,她站在了两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