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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置身于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钟白颇有一种飘然世外的感觉。
车内暖气开的很足,朦胧的水汽在车窗上铺里一层又一层,厚的地方结成了冰花,甚是好看,就像小时候在图画册上用心勾勒的一张张“作品”,简单稚嫩,却让人看了舒心。
钟白揉搓着双手,不时放在嘴边呵一口暖气。
暮色一点点成墨,车子失去了钢筋铁臂的本色,被厚厚的雪花包裹的严丝合缝,像个棉花包。
钟白看了看腕表,已经5:30了,打开了远光灯。随手抽了一张纸巾在车窗上擦出了一个小洞。这是他看向世界的窗口。铺天盖地的大雪没有罢休的意思,世界静的可怕,只有车子的马达在“嘟嘟”的响着,提醒他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溪水断流,什么是野鸟影踪,钟白体会了个真真切切。
不一会,小小的窗口又被冰花封闭了。钟白笑了笑,想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自己很顽劣,个头不高,却经常闯祸,不是打碎人家的玻璃就是翻过邻居家的院墙偷摘树上的果子,在那条弄堂里,父母也因此受到了不少白眼。终于,父亲忍无可忍,每到周末就会把自己锁在屋里。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游对策,钟白搬了一条小板凳,借势从小小的窗口翻了出去,后来,自己大了,小小的窗户再 也容纳不了自己。
车灯笔直的照亮了前方的盘山路,光线投影在飞舞的雪花上,映的雪花晶莹剔透,衬托这黑色的底色。
钟白无意识的望着空茫的尽头,一个小小的红点艰难的挨近了车灯的范围,这种火红的颜色如冬日的一簇火焰,正慢慢燃烧进钟白的世界。
汉飞,深一脚,浅一脚,走的很困难,一会跌进雪坑,一会蹭到岩壁,看的钟白提心吊胆。等红衣女孩再次站稳,她朝钟白这边望来,脸上看不清任何表情,只是用手搭在额前。钟白意识到灯光的刺眼,赶紧换成了示廓灯。
走进车身,汉飞没有一丝驻足的意思。
“姑娘,别下山了,很危险。”钟白好心的提醒着,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觉,打开车门的瞬间,雪花漫天飞舞着冲进了车内,钟白打了个冷战,看看身上这件轻薄的羊绒衫,在大都市里吹嘘的神乎其神,红外线,光暖··在这种坏境中显得是多么滑稽可笑。
红衣女孩似乎说了句什么,被马达声湮没。
“听我一句劝,找不到下山路了”钟白对自己的行为也有点奇怪,平时,办公室人背后偷偷称呼他铁面将军”。也许,这是今天自己见到的第一个“活人”,也许是惺惺相惜,让钟白决定今晚非救下她。
看到汉飞一直没有反应,钟白真怀疑自己遇到了鬼魅。
“咩··”一声清脆稚嫩的声音划破了夜的死寂。钟白这才看清汉飞怀里鼓鼓囔囔的东西是一只羊。她似乎很紧张这只羊,赶紧收紧了衣服,让怀里的这只羊更暖和些。
“我不是坏人,我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路人”
“要不你来我车里暖和暖和吧”汉飞没有反应,低头继续走“你这样不听劝,会走失在这山里的。也许你是山里人,会老马识途,但是今天不一样,你看,没有任何东西做参照物,都被雪摧毁了,你都不知道你的下一步是荆棘小道还是悬崖峭壁”钟白越说越激动,像是自己对这天气的宣泄。
“你自己不要命也要对它负责”钟白指着那只羊。
汉飞一怔,从来没有人关心过阿妹,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想到阿妹昨日的腹泻险些丧命,仍心有余悸,看了看远处的山道,这样走下去还得2个小时的路程,恐怕阿妹···
“我不冷,让阿妹上车暖暖吧。”
“阿妹?”钟白望了望四周没有人啊。
汉飞把阿妹放好,自己背转身子望着山下的万家灯火。
钟白仔细的看着这只像雪花一样的小羊,没有一丝灰尘,不像山里人圈养的。阿妹很脆弱的蜷缩在座子上一动不动,时不时对这车窗呼喊着它的主人。汉飞转过身来微笑的看看阿妹,似乎在说“好好休息”,随后又背过身去。
窗外的这个小红人穿的鼓鼓囊囊,在这浩渺的暮色中显得笨拙臃肿而又孤单。
钟白拉下了车窗,想要开口却是无语,伸手从后座拿来外套披上身,下了车,和汉飞并肩立在风雪中,他偷偷的用眼角打量着这位女孩,他从来没有这么急切的想要看清一个人的容貌。在他身边的女孩没有一个营也有一个排了。可是越是迫切越是不容易得到。她戴了一顶厚厚的羊毡帽,帽子有些大,帽檐遮住了半张脸,大红色的棉袄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气息,一看就是纯手工的。
“该回家了”似乎是自语。
“你知道下山路?”钟白急切的询问。
“就在下面”
“那我··我可以去借宿一晚吗?”
“你可以跟我回村里,估计有好多人会让你借宿。”汉飞斜睨着钟白,借着白茫茫的余晖,汉飞发现他侧脸的线条很漂亮,鼻子挺直,下巴的轮廓很有棱角。
“上车把··阿妹冷”钟白停顿了一会。
汉飞迟疑了,终究还是拉开了车门。
“系好安全带”安全带是什么汉飞根本不知道,别说去系好,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坐车。汉飞有些尴尬。
钟白看出了她的疑惑,轻轻俯下身子帮汉飞扣好了安全带。
汉飞第一次跟陌生的男人有这么近距离接触,不免的紧张,全身笔直僵硬的靠在座椅上,在钟白起身的瞬间她闻到了一股淡淡清爽的男性体香,她傻傻的以为男人就是这个味道。汉飞贪婪着吸允这股香气,当意识到自己失态时,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钟白正对着自己微笑。
下山的路已经消融在茫茫白雪中,就像本来就没有存在一样。汉飞对这唯一的进城路很熟悉,平时家里添置个大件,都是起个大早摸黑进城,其实从父亲病后家里一直没添置过东西,相反,能看过眼去的都卖掉了。
“左转···右转····直行”汉飞就像个导航仪,简单明了的指挥着。钟白车技很好,在崎岖的山路上开的平稳敏捷。“下坡”“坡道很长很陡”钟白看了一眼汉飞“怎么,不相信我的车技”汉飞没有任何表情,低头抚摸着怀中的阿妹,她的毛上湿漉漉的,晶莹莹的,让人忍不住的爱怜。车内昏黄的灯光暖暖的打在汉飞身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橘黄的光晕,看的钟白的心一种莫名的情愫在涌动。
对于这条熟悉的道路,汉飞没有放在心上,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摔倒,倒是路两旁的荆棘很不给面子。等冬天结冰,小伙伴冲锋一样的来抢占这块“滑梯”,小伙伴也是拉帮结派的,先来的总有优先发言权。后来的小伙伴为了体验一把滑梯的乐趣,不惜出卖手里最喜欢的零食或者玩具。一个鸡蛋,一个陀螺,或者是一只小麻雀。滑了千百次的滑梯,她没想到今天也会另自己惊悚万分。
钟白并没有踩刹车,脚下的油门在一点点加力,他想体验的不是飙车的块感也不是故炫车技。钟白觉得自己被无视了,他想征服她的沉默和无视,只是这次他错了。
车子飞速下滑,极度的失控中,她惊恐的睁大了双眼,紧闭的嘴唇紫色渐浓,脸上血色一点点退去,她的身子由于惯性快要站起来了,她一手紧紧裹着阿妹,一手慌乱的想要抓住点什么,显然,汉飞并不知道车顶上方的扶手,慌乱中她抓起了钟白放在档靶子上的手,紧紧的,钟白感觉她的指甲已经嵌到自己的肌肤里,只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喊一句,叫一声,钟白失落,平时办公室的女人为了彰显自己的小鸟依人,楚楚可怜,恨不得见了一只蚂蚁都要惊呼一声,然后顺理成章的躲进自己怀里。
车子平稳的滑入了主干道,汉飞惊魂未定,仍保持着一个夸张的动作和表情,脸色煞白,身子微微颤抖。上天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呢,一点活路都没有了吗?难道自己真的是扫把星,别人靠近我就会出事吗?非要让我进18层地狱。不是我不愿意死去,只是我还有父亲要照顾,求您不要因为我的罪过迁怒我身边的人,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让身边的人平安,平安,··不要再加重我的罪过了。车子下滑时汉飞唯一做的就是为身边的这位人祈祷。
钟白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反握在汉飞手背上,她手指冰凉,像一块冰棱,从来没有过温度“对不起,我车技不好”钟白惭愧的掩饰着自己的错误,他很懊恼,为了一己私欲,竟让这个瘦小的人儿遭遇了这样的惊心动魄。
汉飞感到手上的温度,像惊弓之鸟,迅速抽掉了手抱在胸前,一脸错愕的看着钟白,睁大的眼睛如一潭死水,深不见底的空洞让人窒息。
“下车”汉飞用尽了身体最后一丝气力。
钟白以为她生气了“对不起,我··”汉飞不等他解释欲推门。
“危险”
“我才是最大的危险,让我下车”汉飞嘶吼着,满脸的悲愤,像一只被激怒的狮子。
钟白无奈一手拉着汉飞一手缓打方向盘让车子停下。
车子刚停,汉飞像离弦的箭冲进了风雪中。
黑夜彻底来临,温度骤降,经过了一番生死离别,汉飞损耗的已经没有力气,步伐越来越慢。
钟白内心备受煎熬,挂着1档徐徐的跟在她后面,替他开着微弱的灯光。她好像在故意赌气,灯光照左她走右,照右她走左。
“噗通”汉飞跪在雪地里,已经没有力气和风雪斗和山路斗,甚是和他斗。她仰躺在风雪中,任由雪花铺头盖脸的压下来,她把身体仍在了大雪中,浑身舒展,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她多么希望自己化成了一朵雪花,轻轻的来轻轻的去,不留下一丝痕迹。
“阿妹,我好累啊,原谅我走不下去了”阿妹温柔的把头蹭在汉飞的脸上。“咩··”
“也许我不该带你来这世界上受苦’”“咩··”
钟白一个箭步冲下车,他不明白前方到底怎么了。虽然车跟在汉飞后面,钟白已经感到她的反感,仍保持了一段距离。大雪天又是寸步难行。钟白飞奔着,恨不得长上翅膀,突然讨厌起这封山大雪,再也不是一种赏美的心情。这咫尺天涯的距离,钟白体会了个实实在在,“该死”钟白边跑边骂,骂自己,骂天气,骂车子,或许都有。
这一段距离走的钟白好累,似乎过了几个世纪,他失去了以往的沉着冷静,气喘吁吁的跑到汉飞前。
汉飞眼睛睁得大大的正望着钟白,长长的睫毛眨动着,闪着雪花的晶莹。见她没有事情,钟白稍稍放松了心情。“别理我”这是汉飞第一次对他微笑,温柔而真切。这样近的距离,借着白茫茫的余晖,钟白认真打量着她,长长的睫毛微翘着,随着雪花的飘落一眨一眨,似天上的星辰,璀璨夺目。秀挺的鼻梁,小小的嘴巴泛着樱桃般的红,如火如荼,嘴角的弧线上扬,两个小酒窝似桃花般在脸颊上漾开。在雪光的映照下,脸上镀上一层银光,钟白心中震撼了“面若桃花,肌肤胜雪”最合适不过了,这种美是出水芙蓉美,闭月羞花的美,沉鱼落雁的美,没有一丝修饰和装扮。
偶有几朵雪花落在脸上,一时簌簌,一时无声,如梦如幻。
寒气渐渐逼透了身体,钟白猛地从梦境中惊觉。
“快起来,这样天寒地冻的会死人的”
汉飞仍是笑着,她的笑容是迷人的“红尘一骑妃子笑”也不过如此,以至于钟白在以后的岁月里疯狂迷恋这样的笑容。
“你知道民间有句谚语,今年大雪似棉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钟白见她没有起来的意思,伸手就去抱她“我不管你枕不枕馒头,你现在躺在雪上,枕在雪上,盖的也是雪,这样下去你就见不到明年的馒头了。”
汉飞轻轻推开了钟白的手“就一会儿,一会儿,我觉得现在暖和极了,舒服急了,让我偷会懒吧,就算是判了死刑的人也有自己的活动时间”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半句湮没在大雪里。
汉飞的低声软语彻底击中了钟白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心中狂喜,她是再向我撒娇,向我示好,她开始展现女人最温柔的一面了吗。
汉飞忘情的自语着,已经忘记了身边这个陌生人,她像是对上天自语。
“咩”
“阿妹,冷了吗,赶紧走吧”汉飞一个轱辘爬起来了,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大步的向前走去。
钟白站在原地傻傻着等待着,默默的数着“123456··回头,回头,快点回头”
汉飞突然扭头一笑“走吧,快到村里了”
钟白如濒临死刑的人受到大赦般兴奋,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车子呢”
“没有了”
汉飞看着远处的一个鼓鼓的山包,与连绵山峦在一起,并不显得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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