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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浓厚的黑色如墨般笼罩了整个景仁宫,皇后苏雅容扶着门框,眼望门外的夜色。白日里柔和的景致到了夜晚,竟不知为何会变得阴暗渗人。而这深宫之中,人内心的阴暗,恐怕不知要比夜色更甚多少倍。
“娘娘,别着凉了,奴婢服侍您睡下吧。”小丫鬟初夏不知何时走上前来,取了一件藕色缎面披风为苏雅容披上。
苏雅容点了点头,最近一直要分散心神安排选秀的事情,疲惫的很。
“娘娘,皇上又连着几天都宿在毓灵斋了……”初夏小心翼翼地说道,观察着皇后的脸色。
苏雅容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什么话都没说。再过一阵,待到入选的秀女们进了宫,皇上哪还能记得她是谁?这后宫里面的女子就像是一茬接着一茬的庄稼,收割了一批还有一批。女子娇艳的光阴只有那么几年,总有年华老去,美人迟暮的时候。可皇上身边,永远都不会缺了娇艳好年华的女人。
谁要愚蠢到把一颗心都系在帝王身上?这后宫里面,权势才是最重要的。
苏雅容和衣躺在略显空荡的黑檀木龙凤柱床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翌日,景仁宫内,众嫔妃齐齐坐在一处,各个谈笑晏晏,倒像是一屋子亲亲密密的好闺蜜一般。清羽坐在一旁看着大家的表演,只是笑着,并不大搭话。后宫里的女子们,心思恨不得有十八个玲珑窍,一句话不知道要绕多少个弯子说出来,稍有不慎就容易落人话柄。尤其自己现在正受宠,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多说多错,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但似乎,有人并不愿放过她。
“康婕妤姐姐,您瞧,羽妹妹头上这翡翠玉簪颜色多正,果然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就是跟咱们不一样。您是咸福宫主位,恐怕都用不得这等好东西,嫔妾就更不用说了,连这一身衣裳都是去年制的。”刘贵人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眼神瞬间都转到了清羽身上。
清羽心里叹了口气,这刘贵人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每日里必定要在自己身上挑刺。有时候还真不得不佩服她的这种病态的执着了。
正待反驳,康婕妤却发话了,“刘妹妹这样说就不对了,大家都是一同伺候皇上的姐妹。能伺候皇上高兴才是最重要的。咱们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那样不是皇上的赏赐?既然是皇上的赏,又岂有当得当不得一说呢?”
刘贵人显然是没想到一向老实的康婕妤能说出这番话,一时竟噎在那里。
清羽也稍稍惊讶了一下,这康婕妤非但没有逮住机会出言讥讽自己,反而为自己说话,实在难得。
坐在最下首的柳常在也发话了,“有些人呢,明明自己不会讨好皇上,却成天说些酸话,也不知是要给谁听呢?”
刘贵人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康婕妤反驳自己也还罢了,毕竟人家的位分在那摆着呢暧昧不是罪最新章节。可她柳常在算什么东西?也敢当面顶撞自己?!当下急了,“柳芸,你一个小小的常在,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还不掌嘴?”
柳芸的脸一下子白了,两眼含泪,求助一般地望向清羽。
清羽无奈地弯起嘴角,公式化地笑道,“刘姐姐消消气,您大人大量,何必跟她一般计较?更何况,皇后娘娘今日特地招我们前来,想是有话要说。”
刘贵人脸也白了,羽贵人的话明面上是劝慰,实际上是在告诫自己,在皇后娘娘的宫里,皇后还没发话,哪有自己私自处罚嫔妃的份儿。想到这,刘贵人当下软下脸来,“是嫔妾鲁莽了,还请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
清羽见她如此,心里也不由得对刘贵人多了几分重视,她竟懂得什么时候该软,原来也并不是个完全的草包。
皇后正在饮茶,她本不在意嫔妃之间的斗嘴,这些女人成日里没什么事儿做,只知道互相讥讽,日日都听腻了的。见如此,不由放下茶杯道,“柳常在虽言语冲了些,但刘贵人也有错在先,不如两个人都罚俸一个月,如何?”
“娘娘……”听说两个人都罚,刘贵人心里有些不豫,“嫔妾……”
“不必再说了,”苏雅容正色道,“本宫今日找你们前来,是有件事想说。皇上刚刚登基,膝下并无子嗣,后宫中嫔妃也少。本宫想着,也是时候为皇上选秀,充实掖庭,为皇上绵延子嗣。你们今后也要谨言慎行,一心一意伺候皇上,来日多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皇后所言极是,”一众嫔妃一同答道。
从皇后宫中出来后,清羽故意慢走了一步,待到康婕妤走出来,这才笑着走上前,“刚刚多谢康姐姐为嫔妾解围了。”
康婕妤笑得很友善,“妹妹何须如此客气?那刘贵人口无遮拦,姐姐也看不惯她好久了。咱们毕竟是一个宫里的姐妹,能帮衬些当然要帮衬些,妹妹不必放在心上。”
清羽讶然,她不信有人能单纯到把宫中的姐妹情谊当真。这康婕妤如此深藏不漏,让人看不出心思,绝不会是个简单角色。
没出几日,清羽正在毓灵斋里赏海棠花,就听柳常在带来了消息,段瑞竟翻了康婕妤的牌子。
柳常在跟清羽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兀自在眼内打转,“连康姐姐都有宠了,同样都是咸福宫里的,怎的就我自己如此无用……”
“康姐姐能得宠必定有其过人之处,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跟人家学学手段。”清羽劝解道,心里有些瞧不上她那副样子。
“我怎么没想过,能用的我都用了。”柳常在心里不服,不住强调,“若不是每次都有皇后在中间挡着,我又怎会落得今天这般田地?”
这人怎么就是喜欢把什么事都归结到别人身上,什么都是别人的错,从来都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清羽心内哀嚎,难道这就是失败的人的通病么?
其实若是一直没有宠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不碍着别人的眼,虽然日子苦,但却可能活得久些。只是这些话是不能对柳常在这个爱男人成痴的女人说的,她现在虽然失败,但好歹活着还有个目标,若是让她连这目标都别要了,更可怕。
不出所料,第二日,皇上皇后流水般的赏赐都排着队送往咸福宫蔷薇苑——康婕妤的住处。清羽也着人捡了些好的给康婕妤送去,不管康婕妤对自己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不能失了脸面不是。
此后接连几日,都是康婕妤的蔷薇苑掌灯,未几,康婕妤便被晋为康昭仪,仍居咸福宫主位。
但出乎清羽意料的是,这位康昭仪竟丝毫没有因为得了宠便得意忘形,反而仍旧跟往日一样,待人亲和流氓艳遇记全文阅读。对清羽仍然像妹妹一样,自己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主动给清羽和柳常在送过去。
柳常在心里毕竟吃味,常跟清羽念叨,“什么好东西,天天的这样送,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没有,就她有么?”
清羽内心却对康昭仪另眼相看,后宫中竟然有人能做到在自己失意时不消极,别人得意之时不嫉妒,待到自己得意之时还能不忘形。也难怪她姿色并不出众,出身也不算最高贵,却是如今宫里除了贤妃和皇后之外,位分最高的女人。
且说那刘贵人自从当日被皇后罚俸之后,倒也老老实实消停了好一阵子。可惜好景不长,康昭仪得宠之后,清羽的毓灵斋渐渐冷清了下来。刘贵人瞧着心里这个舒服这一日在御花园韵语台遇到清羽,乐呵呵地走上前请安,“嫔妾今日瞧着天气不错,想着来御花园里走走,谁想到羽贵人也在,倒真是巧的很。”
清羽礼貌性地笑笑道,“刘贵人有理了。”
刘贵人转了转眼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笑道,“羽贵人第一次到这里来吧?这韵语台内全由白玉雕成,夏日阳光下,美丽宛如冰雕一般。”
清羽瞧着,果然如刘贵人所说,整座亭子都璀璨非凡,心里说不出的惊叹,古人的建筑虽然奢侈得要命,倒也确实是匠心独运。
刘贵人扯着嘴角,不屑地笑道,“羽贵人出身低微,想来是没见过这么好的亭子,倒是臣妾疏忽了。”说罢,掩着嘴笑了。
宝钗在清羽身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分辩,被清羽按住了。清羽是白家嫡女,而白家老爷子原是礼部尚书。若白家不曾倒台,清羽的家世按说嫁给段瑞做正妻也并不为过。只是白家的事于外一直是个秘密,段瑞一直隐瞒极好,所以宫中诸人包括皇后在内,均以为清羽仅仅是哪个平庸人家卖给淮亲王府的丫头而已。
“刘姐姐说的是,清羽确实孤陋寡闻,不及刘姐姐见多识广。”清羽不愿跟她多费功夫,无谓地争些口舌之利又有什么用?就算争赢了,也会给人平白留下个嘴不饶人伶牙俐齿的形象,终究失了气度。
刘贵人自以为得意,不由得更加轻视清羽,心道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女子,得宠了那么久,还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如今被自己讥讽也不知辩白,当真自己往日太过高看她了。还是那康昭仪更不简单,短短几天就位列九嫔,将来封妃只怕也指日可待。想到这,刘贵人顿觉没趣,没有再说什么就起身告辞了。
刘贵人走后,清羽又在韵语台略坐了坐,日将西沉,夕阳给御花园的景色细细地铺上了一层绯色,此情此景,倒莫名有种凄凉之感。
段瑞一直忙着与众大臣议事,到了傍晚方才得闲到御花园略走走。没想到却刚巧瞧见如此一幅夕阳美人图,美人眉头轻蹙,似有一丝哀怨,细看却又有种超然物外的气度。
仿佛被一种不知名的魔力牵引着一般,段瑞不由得走上前去。
“羽儿今日怎么独自坐在此处?”
清羽惊了一跳,跪下行过礼之后,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妾一时贪看景色,没想到竟看得痴了。”
“此处景色确实甚美,依朕看,这韵语台合该改个名字。”段瑞望向女孩微微发红的脸,虽仍然稚气未脱,却已经娇美得如同盛放的海棠。段瑞自小便在宫中长大,已经习惯了宫中的尔虞我诈,逢场作戏。以往每到心思郁结,烦躁的时候,他都习惯去楚安那里听一曲笛声。而就在刚刚他竟第一次发觉,不再需要那熟悉的曲调的安抚,他的心竟在这一刻,平静温暖得难以形容。
“不如就改作静羽台,如何?”
重华宫伊影阁内,听到这个消息的刘贵人,气得险些把房内所有的茶杯都摔了出去。